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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鈴·叮·鈴”
蕭瑟的秋風徐徐拂過,吹盪起房檐上的兩串銅鈴,發出清脆的聲響。
微寒的秋夜中,一個身着青灰色道袍的青年男子,正盤坐在一個銅盆前。
一陣長風吹過,卷積着銅盆中燃盡的灰燼飄散在空中。
青年連忙又往銅盆中填上一些紙錢,生怕那搖曳的火光被夜風熄滅。
直至將那一紮紙錢燒了個乾淨,青年才慢慢站起身來。
從身旁的木桌上提起一個青銅簋,恭恭敬敬走到一副棺槨旁,揚起手中的木錘,敲打起來。
“·當·”
那聲音輕轉悠揚且餘音綿長,回蕩在半空中久久不能散去。
“·當·”
一連繞着棺槨走了三周,青年才將青銅簋放回木桌上。
就在同時,陳舊的院門被緩緩推開。
“吱呀”
青年並未回身,只是聲音中有股淡淡的怨氣。
“師父,你還知道回來呀,這周身之禮都行完了。”
但身後並無人應答。
青年面露狐疑,隨即迴轉過身,可是身後卻空無一人。
那院門卻是半開着。
青年微眨着眼睛,還有些奇怪。
以為是夜風調皮,並沒有多想。
邁開步子走到門前,正要關門,門外竟伸出一隻手將那木門死死抵住。
青年嚇了一跳,一連退了數步。
驚喝道:“什麼人?”
門外人趕緊應了一聲。
“是我。”
院門被緩緩推開,一名道士裝扮的中年男子,從門縫之中探出頭來,看着一臉驚恐的青年滿是笑意。
“你瞧瞧你,又不是第一次做法事了,怎麼還跟見了鬼似的?”
青年怪眼一翻,右手輕輕拍撫着胸膛,平復心情,隨即一臉的嫌棄的說道。
“你回來就回來唄,裝神弄鬼嚇唬我幹嘛?”
中年男子哈哈一笑,眼中儘是嘲笑之意。
“我哪裏有嚇唬你?我還以為你聽到了聲響,特意給我開門。”
青年背轉過身,一副懶得搭理他的樣子,自顧自走到蒲團前盤坐了下來。
中年男子隨即也跟了上來,將手中拎着的兩包東西放到蒲團前。
“天河,你先別置氣了,看我給你帶什麼好東西回來了?”
名喚楚天河的青年瞥視他一眼,嗔道:“算你還有些良心。”
中年男子也不惱怒,也盤膝坐在一旁的蒲團上,輕聲問道:“周身之禮行完了?”
“嗯,行完了,您再回來晚一點棺都錠完了。”
話音剛落,楚天河又是一聲驚呼:“哇,竟然有肉。”
中年男子聞言卻是一笑。“財主家若是沒肉,那才是奇怪呢。”
楚天河轉念一想,說的也是,雖然今年並不是豐年,但做為財主若不是頓頓有肉那還叫什麼財主。
念轉過此,楚天河便揚起手直接吃了起來。
中年男子見此一幕,不由得一笑眼中儘是慈愛。
楚天河狼吞虎咽的吃着,甭提有多香了,這一頓可以說是半年來吃的最好的一頓。
過了片刻,楚天河好似想起了什麼,扭頭望來。“師父,你也快來吃些啊,這菜可老香了。”
中年男子擺了擺手,輕聲道:“你吃吧,不用管我。”
楚天河卻是不願,連忙湊近身來,掰扯下一塊饢餅遞了過來,也顧不上嘴裏還沒下咽的飯菜嗚咽道。“快吃吧,夠咱爺倆的。”
中年男子並未伸手接過,只是輕輕拍了自己的肚皮,笑着說道:“我吃過了,這些是特意留給你的。”
楚天河聞言臉頓時就拉了下來,此時就連嘴裏的肉彷彿都不香了。
好不容易將嘴裏的食物咽下當即怨聲道:“你這糟老頭子,留我一人在這深幽之地,自己跑去吃席,未免也太不仗義了。”
“哎呀,你這小兔崽子,吃什麼席,吃席,死的只是一個見不得光的情婦,怎麼可能在家中擺宴?我可是將那僅有的兩個肉菜都給你帶回來了。早知道你這般沒良心,當年我就不該將你從河中救起。”
說完中年男子便扭過身去,不再言語。
楚天河見此訕訕一笑,身子又湊近了些,緊靠在男子身上輕聲道:“那不是師父心善,不忍見我落難,我這不是也長大懂事了么,不但能幫師傅做法佈陣,日後還能給您養老送終呢。”
中年男子聞言臉色頓時有些難看起來。
“呸呸呸,什麼養老送終,我剛四十齣頭,身體康健正值壯年,用得着你養老送終?你還懂事?我有一天不被你氣我都燒高香了。”
說完男子還自顧自的低聲念叨着什麼,只是聲音太小,楚天河並沒有聽清。
只聽那中年男子又繼續開口說道:“當年我也是鬼迷日眼了,見你第一面時,只覺你眉心竅穴靈氣逼人,如此異像我生平還是第一次見,只是不知為何,你年歲越長那靈氣越稀薄,現在更是不見分毫,原以為是撿了個寶,不曾想是弄了個小祖宗。”
楚天河聽完卻不以為,繼續沒心沒肺的笑着。“是是是,師父說的對。”
話音剛落,便將自己滿是油光的右手伸到男子面前,兩眼直直的看着他。
中年男子當即會意,最後也只是無奈一嘆,從自己內袖中掏出一些碎銀子,不舍的交到楚天河手上。
楚天河見到那幾旮沓散碎銀兩不由得驚呼道:“三兩?這麼多?不愧是這武道郡有名的財主。”
但隨即楚天河輕眨了眨雙眼,目光又落在了男子身上,將手再次伸向男子。怪聲道:“拿來吧!就別藏着掖着了。”
中年男子神色一滯,隨即連忙辯解道:“沒有了,沒有了,這次真沒藏。”
楚天河年卻不信半分。
“師父,你要這樣的話,未來三月你的酒我可就不管了!”
此言一出,中年男子面色突然變得複雜了起來,猶疑半晌,最後還是妥協了。
“你可真是我的小祖宗,我都給你那麼多了,就不能給我留一點嗎?”
當即便將自己的道靴脫了下來,從中倒出了一兩碎銀。
“師父,你為了藏些錢可真是煞費苦心啊,您走路不硌腳嗎?”
楚天河對於他的話自是充耳不聞,隨着他收起那些碎銀,男子整個人神情彷彿都萎靡了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