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本尊冷了
棉花娃娃光着腚,就這麼在尷尬的氣氛中躺了有兩刻鐘。
黎未寒覺得時驚塵耗費的時間有些長,長到這傀儡上不到一指寬的破口,時驚塵縫了好似一輩子。長到剛開始沈琉兒還仔細看着,這會兒已經呼呼大睡了。
他這小徒弟還真是樣樣仔細,幹什麼都不敷衍。
也幸虧幾個人很快被沐雪的傷勢吸引了去,沒怎麼再往他這邊看。要是被這幾個小輩知道這棉花娃娃就是折梅仙尊,他這張臉該往哪兒擱置呢。
好不容易等時驚塵給自己縫完了缺口,黎未寒剛鬆了口氣,時驚塵又伸手開始撣起他身上的土來。
真是漫長的一夜。
百花休見一個大男人老坐在篝火堆前玩棉花娃娃,心裏頗為納悶,但想到黎未寒也是玩娃娃出身的,徒弟隨師父,心下也就沒那麼驚訝了。
百花休盯了時驚塵好半天,似是發現了什麼東西,目光亮了一亮,十分好奇地湊了過去,問他道:「你脖子上的紅線是什麼。」
她說著就要伸手去拿,時驚塵伸手擋了擋,道:「金鎖。」
「金鎖,這麼大還戴金鎖嗎?」金鎖這種東西,都是長輩送給小孩兒保平安的,時驚塵都十幾歲了,怎麼還戴金鎖呢。
時驚塵不喜歡百花休這句話,這金鎖的是黎未寒給他的,他愛戴多久,就戴多久。百花休這個人還真是同上一世一樣,話多的很。
「你這個傀儡,能給我看看嗎?」百花休沒見過這麼好看的傀儡,小臉圓圓的好看的很,看起來很好捏的感覺。
黎未寒自然不願意被人把玩,但一想到這可能關係到時驚塵的終身大事,便悄悄用手小幅度地壓了壓時驚塵的胳膊,示意自己沒有意見。
時驚塵蹙了蹙眉,說了一聲「不能」,就帶着棉花娃娃往遠處去了。
「真小氣。」百花休低聲道了一句,往沐雪身邊湊去。
一直走到沒有光的地方,時驚塵才坐了下來。
黎未寒看着遠處和楚然說話的百花休,問時驚塵道:「你怎麼這麼小氣,人家一個姑娘家,看看怎麼了。」
看看怎麼了?
時驚塵注視着坐在自己腿上的棉花娃娃,冷聲道:「娃娃是我做的,不願意給人看,不想給她,不行嗎。」
這句話說出來有些嗆人,黎未寒察覺出時驚塵的心情有點兒不好。明明剛才還挺高興的,這會兒怎麼了,誰惹他了。
這小兔崽子偷偷吃槍葯了。
「不給就不給嘛,生什麼氣。」黎未寒說完,往時驚塵腿上一躺,兩眼一閉,就開始繼續裝死。只有三分神識的人性子格外溫順些,加上反應慢,也不太像平日一樣愛生氣。
時驚塵靜靜看着自己的腿上的棉花娃娃,忍不住伸手碰了碰黎未寒的頭髮。
「幹嘛。」黎未寒問了一句,身子沒動,只有一雙眼睛幽幽看着時驚塵。
「師尊為什麼進鹿林?」時驚塵問了一句,他知道黎未寒是因為不放心,但還是想從黎未寒嘴裏親口聽到進來的理由。
黎未寒翻坐起來,對他道:「我瞧你的鑄魂燈有些問題,忽明忽滅的,按理你的靈力該是這四十幾個人里最強的才是,方才在夢境中你看見什麼了。」
時驚塵這具身子裏的靈力,如同永不會枯竭的泉眼一般,若不是到生死關頭,不會出現這樣的變化。
時驚塵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夢境,片刻后才道:「我入那夢境中,不過短短一瞬也就出來了。之前在山莊時又常與雪玲瓏做控夢術的練習,不會出問題的,師尊怎麼忘記了。」
時驚塵如是說,心下還是為黎未寒能夠進鹿林來而高興,他知道黎未寒在乎他。雖然這種在乎,也僅僅是師徒之間的在乎。
他看着黎未寒,忽然有些不明白自己在期待什麼,他與黎未寒不是師徒,還能是什麼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進來看看我也放心,時候不早了,先休息吧,明日那凶獸,可不好對付。」黎未寒提醒他。
時驚塵聽他這麼說,問他道:「師尊知道明日會遇到什麼樣的凶獸嗎?」
「猜的,最後一關嘛,肯定比路上那幾個四腳獸厲害。」黎未寒說完這句,也就不再說話了,果斷閉上眼睛再不去看人。他覺得時驚塵這句話問的有些奇怪,他不知道明日會有凶獸,難道時驚塵就該知道嗎。
時驚塵看着漸漸睡過去的黎未寒,脫下外袍給他蓋上。
鹿林的天氣在一日內變化的很快,黎未寒白日跟着沈琉兒四處跑還覺得有些熱,眼下夜幕降臨,便又覺得冷。
他的抗寒能力向來不好,眼下又只剩三分神識,靈力薄弱,很快便被凍醒。
黎未寒看了看自己身上蓋着的衣裳,又看了一眼已經靠在石頭上睡着的時驚塵,起身把衣裳拖過去蓋到時驚塵身上,然後往點着篝火的人堆里去了。
這會兒所有人都在夢中,黎未寒確認好沒一個醒着的人,才大大方方地走到火邊。
棉花做的腳踩在地上,棉軟軟的沒一點兒聲響,他在火堆旁找了個合適的位置坐下,伸出手去烤火。
他覺得時驚塵這個棉花娃娃,做的有一點不好。
沒指頭。
這要是玩兒石頭剪子布,他不是就不能出剪刀嗎!
可惡。
黎未寒想的入迷,一隻手烤糊了也沒發覺。一直到人被捉住領子提了起來,黎未寒也只是擔心被人看見娃娃烤火,而不是擔心自己有危險。
「師尊。」
「驚塵,你不是睡了么。」
「你的手……」
「手?」黎未寒低頭去看,手最前頭糊了一小片。
時驚塵把黎未寒帶到另一邊,才問他道:「師尊很冷嗎?」
「有一點。」黎未寒還是嘴硬了,他其實挺冷的,但他不想露怯。
時驚塵知道黎未寒愛逞強,也就沒再說什麼,只拍了拍他手上糊掉的部分,然後把人塞進了自己懷裏。
「這樣就不冷了。」時驚塵沒有多說話,他記得自己上一世養過一隻鸚鵡,那鸚鵡天冷的時候,就愛往他衣裳領子裏鑽,想來這處是人身上最暖和的地方。
黎未寒陡然跟冷空氣隔絕開,一時間只覺得舒坦的很,要說還是人的體溫好,既恆定,也不會被點着。時驚塵體內靈力又充足,這麼待着必然是最好的選擇。
時驚塵被黎未寒這麼一鬧也沒了睡意,往石頭上一靠,強迫自己開始閉目養神。
黎未寒只剩一個腦袋在領子外頭露着,過了一會兒覺得臉有些冷,便整個人都縮進了時驚塵的衣裳領子裏。
雖然還隔着一層中衣,但仍舊能感知到胸膛的熱度。
黎未寒熱得睡不着,便開始翻身。翻了一會兒也不知碰到了什麼東西,黎未寒覺得新奇,便伸手按了按。
時驚塵心下一悸,只覺得身上過電一般,一陣無法言說的愉悅直達腦髓。
「師尊,放手。」時驚塵的氣息有些不穩,帶着些隱忍的艱澀。
「不好意思。」黎未寒明白過來是什麼,忙收回了自己的圓手。
他覺得自己挺不禮貌的,但輕微的譴責過後,腦袋裏突然蹦出一個想法來。
手感挺好。
該死的好。
.
鹿林中的一日,相當於外界的兩刻鐘。
黎未寒睡的很沉,一覺醒來時發現自己還在時驚塵懷裏,只有腦袋露垂在外面。
一行人朝着群山深處去,這會兒也不知走了多久了。
「什麼時辰了。」黎未寒仰頭,悄悄問了一句。
時驚塵把他往懷裏塞了塞,道:「太陽剛剛升起來,師尊再睡會兒吧。」
「嗯……」黎未寒應了一聲,真就把下巴擱在衣裳領子處又睡了一會兒。
按理他是來幫自己徒弟忙的,但這會兒好像並沒有幫上什麼忙。
時驚塵和棉花娃娃說話的場景,剛好落進百花休眼底,這人昨天不讓人碰他的娃娃,一定是因為娃娃有什麼蹊蹺。黎未寒那麼厲害,別是偷偷給了他秘密武器,準備留在最後用出來也未可知。
百花休這麼想着,悄悄往時驚塵身側走了走。
黎未寒睡的正迷糊,一不留神就栽了下腦袋,險些掉出去的人往衣裳里又鑽了鑽。
這一幕,百花休也看見了。
娃娃是活的?
百花休看着時驚塵,兩隻眼睛睜得圓圓的,一時好奇的很。
楚然帶着一行人往羅盤指引的方向去,待停到一處山前,正好看見顧瀾風帶着幾個觀海閣的人,在一處洞穴前駐足。
「師弟,你看,那洞穴便是整個鹿林靈力最旺盛的地方,混元寶珠一定在裏頭。」楚然掀開擋在眼前的樹枝,指着那無名洞穴,對時驚塵道了一句。
時驚塵閉眼靜靜感受着四周的靈力,在無數個修士的靈力團之間,他卻是感受到了一股熟悉又極為強勁的靈力。
那是他上一世的神器,折仙劍,一把足以與望月傘相比擬的寶劍。
「折仙」一劍,折去的仙尊有兩位,一位是上一世的折梅仙尊,另一位是上一世的督護葉汝。
此劍靈力極盛,且純凈無比,能清心靜氣,若非當年修鍊之時折仙劍被人盜走,他不至於走火入魔而死。
「咱們是要跟他們一起進去,還是等等再進呢?」楚然問了一句。
時驚塵看了身後的沐雪一眼,問道:「師姐這傷看起來不輕,可還要進去?」
沐雪看着那洞穴,思量片刻后,低聲道:「我不願放棄。」
「好。」時驚塵的目光晃了一晃,把娃娃從衣裳里取出來讓沈琉兒拿好,才轉過身對楚然道,「看他們在洞外踟躕不前,想來是不敢進去,不如咱們先進去。」
「好,我聽你的。」楚然聞言,先一步往洞穴的方向去。
剛一走近,就看見一群人圍着葉逢春在嬉笑。
時驚塵把葉逢春放走,這小東西居然轉頭就跟觀海閣的人混在一起了,還真是沒個自己的主意。
「這麼想證明濯月山莊的清白,不如先替我們幾個去探探路,啊?」有觀海閣的弟子推了葉逢春一把。
葉逢春看着洞口,低着腦袋沒有說話。
這洞穴內的靈力非同一般,儘管這群人已經早早到了此地,也發現了異樣,但到現在還沒有一個人敢進去。
把路上抓到的小廢物先放進洞內探探究竟,是他們想到的最好的辦法,反正葉逢春也只是個陪跑的,湊個人數罷了,沒了就沒了,濯月山莊也不敢說什麼。
葉逢春站在洞穴外,咬了咬牙,正準備衝進去,忽地被一個人抓住了衣裳領子。
他還未回頭,便聽見了一個略帶着涼意的聲音。
「不如我替諸位去探路。」
說話的人正是時驚塵,他將葉逢春一把提溜到一邊,一雙含笑的眼眸望向顧瀾風。
楚然盯盯看着時驚塵,只覺得這人和在黎未寒身側時不大一樣,彷彿沒那麼乖了。
「鹿林這麼多修士,驚塵師弟何必總替一個罪門中的修士出風頭呢。」顧瀾風說到此處,看了時驚塵身後的幾人一眼,他的目光落在抱着娃娃的沈琉兒身上時,低低笑了笑,「從來強者皆是特立獨行,這拖家帶口的又怎麼得奪寶呢。」
黎未寒做人有多高調,時驚塵做事便有多低調。
觀海閣地處東南,弟子們活動的範圍也不出南方一帶,自然不知道時驚塵的實力。顧瀾風前些年聽說折梅仙尊收了個靈根低劣的徒弟,方才在凶獸圈裏看他那兩下子,只覺得這人身手也不過如此。
會結個結界罷了,也不是什麼高級的法術。
黎未寒收了他三年,自己有三把神器,卻一件都沒給他,到現在還用着把破鐵劍,想來也沒怎麼仔細教養。要說著黎未寒也是會收徒弟,一共就三個,三個都沒什麼本事。
黎未寒聽到顧瀾風這句話,忍不住挑了挑眉。且不說百花休是靈秀宮的符陣天才,一個符陣能炸碎整座山,但一個沈琉兒就不知道能頂多少個修士了。
這些人看不起小孩兒和女人,到時候被小孩兒比下去了,不知道要做何感想。
百花休見顧瀾風的氣焰如此囂張,張口便道:「你別忘了第一顆寶珠是誰讓給你的,如今在我們面前耀武揚威個什麼勁兒。」
顧瀾風聽見這句話,目光中帶了幾分殺意:「是我制服了凶獸,何來讓這一說。」
「你……」百花休看了時驚塵一眼,拉着他的袖子,道,「你說,那寶珠是不是你讓出來的!」
時驚塵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看着那洞穴,對顧瀾風冷聲道:「要麼你們先進去,要麼我們進去,你自己選。」
顧瀾風沒有很快做出抉擇,他在猶豫,在思量。
時驚塵這一行人里有靈山道姚家的人,按理姚如海絕不會讓自己的兒子受傷。時驚塵願意同姚孟延這麼個窩囊種一起,說不定也是打着這個主意。
若是讓他們先進去,保不齊會捷足先登,可若是自己進去,遇到靈力太盛的凶獸,被打傷便得不償失了。
正糾結着,站在身後的師弟忽然拍了拍顧瀾風的肩膀,道:「師兄,這洞內凶獸的靈力實在太盛,咱們沒必要冒險。況且那第一關卡控夢靈獸不是還沒現身嗎,與其冒險,不如讓他們先進去。若是他們受了傷,咱們便先去找那施展控夢術的靈獸,若是他們僥倖拿到了混元寶珠,咱們人這麼多,還怕奪不過來嗎?」
那人這麼一說,顧瀾風心下便也知曉了其中的利弊,他收起了自己的劍,端端正正地抱拳道:「君子取之有道,既然時師弟執意要先進去,我們便讓給你們。」
「什麼讓不讓的,這群人怎麼都有理。」楚然心裏不舒坦,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百花休更是生氣,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她從前只覺得男人幼稚,如今一看幼稚就算了,還自負的很。顧瀾風哪兒來的自信呢,怎麼看也只是個剛達到築基期的修士罷了,狂得能上天了。他這種修為的修士,靈秀宮外苑一抓一大把。
什麼東西。
顧瀾風說了這麼多,時驚塵的表情卻一點兒沒變,沉聲道了一句「出發」,便先一步往洞內去。
時驚塵的反應越是平淡,顧瀾風心下便越是捉摸不透。方才在摘星台時,他見時驚塵一行人連御劍都不能,便猜想這幾人的修為不過耳耳。
他們哪兒來的自信敢進洞去呢。仔細想來,時驚塵入門不過三年有餘,楚然整天只知道跟在黎未寒身後獻殷勤,他師姐更是個靈力薄弱的廢物,這麼一進去等同於直接送死了,到時候受了重傷被淘汰掉,可別哭鼻子。
顧瀾風想到此處,等時驚塵一行人全部進去后,擺了擺手,吩咐觀海閣的幾名弟子道:「把洞口封上,省的他們打退堂鼓。。」
「是……」身後的修士應下,直接在洞穴外結了結界。
洞內的情況不太好探查,初入時還好,遇越到深處,越是昏暗。黎未寒一直被沈琉兒抱着,手腳有些僵。趁着視線昏暗,他悄悄落了地,跟在一行人身後走。
時驚塵用靈力化了一簇火焰,那火焰漂浮在前頭給幾人照亮,他自己走在隊伍的最後方,看着一路小跑的黎未寒。
在不遠處有一條流淌的暗河,楚然上前試了試,這河的深度大約到小腿的位置。
姚孟延見狀,忙對身側的沐雪道:「沐姑娘,這河水涼,我背你過去吧。」
沐雪聽到這句,忙擺了擺手:「不必了姚公子,原是不必如此的,我沒事的。」
楚然聽她這麼說,起鬨道:「師妹,你就讓他背吧,他一個大男人又提不動刀。眼下背個人而已,不會累死的。」
「這……」
「沐姑娘,我可以的,從前我受傷,你也背過我的。」姚孟延說著,便低下了身子。
黎未寒覺得這姚孟延小孩兒還挺開竅的,他看了一眼不遠處一個人站着的百花休,一手拉了拉時驚塵的褲腳,一手指着背對着他們的百花休道:「徒弟,你也表現一下。」
時驚塵聞言,不曾看百花休一眼,直接把地上的棉花娃娃抱了起來。
「地上臟。」
「?」
時驚塵搞錯對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