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爐鼎體質
「徒兒日後必當謹記師尊的教誨。」時驚塵恭順地道了一句,將黎未寒被壓在衣襟內的頭髮輕輕扯出來。
黎未寒看着短短几日內乖巧了不少的人,心下忽然覺得這小東西在十方鎮的莽撞未必是件壞事。
人嘛,總是撞了南牆才知道悔改,時驚塵這兔崽子,也算是孺子可教。
有十方鎮這麼一回,黎未寒也算是想明白了。
這原著是由言片語組成的故事框架,寥寥幾筆之下有不少等待人去經歷與深挖的真相。簡而言之,就是這表達能力不強的寫手有許多沒東西沒寫出來,他身在其中便要自己去經歷,去改變。
原著里關於折梅悲慘童年的幾句,他用了十數載的光陰才走完,也不知今後又會遇到些什麼。
好在一切都不算太糟糕,前路也尚算光明。
.
黎未寒收拾妥當,帶着時驚塵去了趟掌門所居的攏月居,將十方鎮一事細細說了個清楚。
他已將姚夢憐的魂魄放入了魂燈,特地跟楚天舒調了幾日的早課,打算處理一下姚夢憐的魂魄。
這姚夢憐的魂魄被收在骨簪中多時,不好入輪迴,便只能化物造人。
黎未寒曾經在靈山道修行時,在古籍上見過化物造人的法子。需得將亡者魂魄就留在鑄魂燈中三五年,存放於至陰之地,期滿之後,這人的魂魄方可投生於有靈的人蔘果子之上,來日好生修行,便有化而為人的可能。
這至陰之地便是鬼城,鬼城每年只在各個月的月圓時分開啟。楚天舒算着時日,過兩天就是除夕,等到去鬼城也還有半個月的時間。
「折梅,你真打算去鬼城么。」楚天舒看着端坐在堂上的人,又問了一句。
黎未寒點了點頭,他畢竟與姚夢憐跟同門一場,送佛送到西,安置了她的魂魄,於心也安。
楚天舒聞言,神色驟然緊張了起來:「那地方是鬼城,你之前可是鎮壓了……」
「鎮壓了上一任鬼帝?」
「對,你這樣兒的,他們必然忌憚。」楚天舒這話不是沒有道理,有黎未寒這麼個不怕死,靈力又深不可測的人在,誰坐上那鬼帝的位置,都會覺得脖子上懸着把刀。
在仙門百家眼中,黎未寒一直是眼中釘肉中刺,在鬼界那邊,就更是了。
楚天舒如此擔憂,黎未寒卻恍若事不關己淡然的很:「掌門不必擔心,我自會小心。」
黎未寒這麼說,楚天舒也不好再說什麼,思量了半天,才又開口道:「折梅,我知你的修為比一般人強些,只是你那身子裏的靈力雖厲害,卻終究不穩定。你看……要不要找個合心意的爐鼎來修行,這事兒仙門中常有人做,你用爐鼎也沒人能說什麼。」
楚天舒把話繞了一圈,又說到爐鼎上來。這話他提過不止一次,只可惜黎未寒並沒有這個打算。
「依靠爐鼎修行,與那剖丹奪靈的羅明煙有何不同。」黎未寒從不屑於依靠他人,爐鼎便是旁門左道,比修習禁術更為不恥。
「當然不同了,羅明煙那是損人利己,你不一樣呀,若是兩心相投便是雙修,對你和那人都好。」
楚天舒覺得自己說的沒毛病,只要兩情相悅,這和爐鼎雙修與同自己的妻子雙修是一個道理呀,這黎未寒怎麼就這麼倔呢。
黎未寒抬眸看着楚天舒,眉眼間多了幾分不悅,他鄭聲道:「既知曉人家是爐鼎,還去蓄意招惹,必然是心思不純。人性本貪,掌門怎知我不是貪得無厭之人,若是因為貪圖而接近,想來也不會長情,到時候我也是這世間的薄情人之一了。」
「你這是強詞奪理,這麼說那些個適合做爐鼎的人,便都覓不到良人,尋不到真情了。」
黎未寒總是有理由拒絕的,大道理張口就來。楚天舒這麼些年看着黎未寒靈力虧耗不是一兩次了,要是被旁人知道,不知如何害他。
「正是。」黎未寒應的很乾脆。他不要爐鼎,這無情道雖然難,卻比與爐鼎修行,投機取巧,終日慌慌不安來的踏實的多。
楚天舒看他這一副天下唯我高清的樣子,一時心下也着急的很,他指着黎未寒道:「你不要覺得那無情道好,這世上能斷情絕愛的人還沒生出來呢。你非要自成一派,鑽進牛角尖里,以為自己多厲害。依我看,你這無情道修得是……」
楚天舒到底是沒說出口「稀碎」這兩個字,放眼仙門百家,沒有哪一門哪一派是徹底斷情絕愛的。即便是有沾着「無情道」這三個字小有所成的幾位仙尊,也因為渡不了情劫,不上不下的再沒有突破。
大道講究的是天性使然,黎未寒一個勁兒的往滅人慾上發展,遲早會遇到瓶頸。他這會兒年輕氣盛,仙門百家窺不破他實力,這才尊稱一聲仙尊,縱容他這曇花多開些時候。要是被人發現他靈力不穩,遲早會吃大虧。
這人平時看得挺開的,怎麼一談到爐鼎跟變了個人似的。
楚天舒幾次三番跟黎未寒說過,他那樣的身子不適合無情道,黎未寒卻總是不聽勸,這讓他心下鬱悶的很,猶如養大的兒子到了叛逆時期一般。
晚上回到屋裏,楚天舒氣呼呼地把這事兒跟夫人云娘也說了說。
雲娘仔細聽着,聽到一半時忍不住笑了笑:「哎呦,他才多大,左不過是二十來歲的人,連葷都不曾開過,自然不懂這其中的好。」
「夫人的意思是……」
「待日後閑下來,你多帶他往各處走走,咱們這兒沒有,那外頭的好姑娘可是多的很。到時候亂花迷人眼,他還能坐懷不亂嗎?」
雲娘這一番話,讓楚天舒心下豁然開朗。
這男人愛女人呢是天性,黎未寒這麼信誓旦旦說什麼無情道,必然是因為鑽進了修行的窟窿眼兒里,坐井觀天,被束縛了眼界。他這個做長輩的,怎麼也要幫着多留意留意。
.
黎未寒對爐鼎的印象,全部來源於那個寫的稀碎且爛尾的原著。
身為爐鼎體質的人就像是沒有鑰匙的寶庫,被人肆意掠奪,甚至當做私有物來交易。
這部分人雖有巨大的靈力,卻不懂得化為己用,像時驚塵這樣擁有主角光環,能夠及時醒悟的人世間只此一個。
大部分爐鼎體質的人為求安寧與庇護,便要被迫委身於旁人。
這批人,活得實在是身心俱疲。
黎未寒不要爐鼎,一方面是自己不喜歡,一方面也是顧及着他在仙門百家中的影響力。
連他鎮壓鬼帝時,隨口說的一個「操」字都能流行數年,若是他也使用爐鼎,不知又有多少修士為求捷徑也要效仿。到時候,遭殃的是那些適合做爐鼎的人。
黎未寒在攏月居那番話時驚塵也聽見了,黎未寒平日裏是囂張,但遇到這樣的事,倒是對弱者有一份特有的溫柔。
他自己是爐鼎體質的人,上一世種種苦難遭過,也明白那被人覬覦,終日不安,好不容易相信一人,卻又信錯了人的感受。這些感受,今世黎未寒好像也能明白。他倒是的什麼樣的一個人呢,為何疾言厲色,卻又溫柔至極。
時驚塵看着黎未寒的背影,久久不曾言語。
黎未寒剛進院門,察覺身側沒了人,便回頭提醒了一句:「你站着不動,是要本尊背你嗎?」
時驚塵看着蹙眉回望自己的人,淺淺笑了笑,趕忙跟上黎未寒的腳步。
身後的雪地留下兩串腳印,似是跨越了光陰,從往昔走到了如今。
時驚塵看着忍不住去看身側的黎未寒,在那皎若明月的面頰上,他忽而收穫了一絲安定。
真奇怪,走在他身側,居然會有這樣的感覺。
凝雪堂。
黎未寒把時驚塵打發去庫房拿炭火,自己先進了裏屋。
他坐在榻上,將自己的一道靈力注入矮桌上的魂燈里。那魂燈中的火焰接受到靈力后,忽然跳了一跳。
雪玲瓏趴在邊上靜靜看着黎未寒,帶着水汽的目光似乎在詢問如此做的用意。
黎未寒用薄紗做的罩子將魂燈罩住,解釋道:「在養她的精魄。」
「嗚——」雪玲瓏嗚咽了一聲,走到黎未寒身側趴了下來。他用頭蹭着黎未寒的掌心,似是在尋求安撫。
黎未寒摸着觸感良好的毛,忍不住多劃拉了兩下。
「你這皮要是扒下來做圍脖,定然很暖和。」黎未寒隨口道了一句。
雪玲瓏聽見這話,翻身而起,沖他齜了齜牙,伸腿去拍黎未寒的胳膊。
這幾下沒漏爪子,軟乎乎的肉墊落在肌膚上,還挺舒服。
「師尊!」
黎未寒正跟雪玲瓏鬧着,一抬頭髮現楚然領着沐雪進了裏屋。
雪玲瓏看見有人進來,再次躲到黎未寒的身後。
「師尊,你終於醒了,你都睡了七日了,我們擔心死了。」沐雪伏坐在卧榻下的墊子上,就那麼扒在榻邊撒嬌似地道了一句。
黎未寒看着粉面桃腮的小姑娘,語氣也軟了不少:「本尊這不是醒過來了。」
黎未寒說罷,伸手幫沐雪扶正髮髻邊歪斜的珠釵。
時驚塵一進門,便看見沐雪十分乖巧地趴在黎未寒身邊,黎未寒眼中的喜憎向來明顯,他看得出黎未寒對沐雪格外不同。
這人如此潔身自好,不會是為了沐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