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慕俞沉被她盯的神色微頓,薄唇翕動兩下,話語裏難掩擔憂:「噥噥,你怎麼了?」
「沒事。」舒明煙推開了他,唇角綻放一抹淺笑,「現在是工作時間,我真的要回去了。」
沒有等慕俞沉回應,舒明煙打開導演休息室的門,疾步出去。
她怕再晚一步,會控制不住心上的委屈,在他面前暴露脆弱的一面。
回劇組時,舒明煙沒有心情去管別人有沒有發現她和慕俞沉的關係。
記憶如同泛黃的膠片,隨着轉動的齒輪在她腦海中一點點拼湊成畫。
慕柏威做慕氏集團總裁時,不顧家人的反對,大力開發鶴蓮島,結果傾注的財力太大,導致整個集團資金鏈斷掉。
工廠罷工,鶴蓮島上的民眾聚眾鬧事,整個慕氏危機四伏,大廈將傾。
慕俞晚為了救慕家,不得已答應老爺子的安排,同意和簡季白聯姻。
但慕俞沉堅決不同意這門婚事,仍舊自己想辦法。
他說鶴蓮島確實是高風險高回報,如今風險已經被慕氏承擔大半,這時候只要有人願意繼續為鶴蓮島投資,後面很快就能運轉起來,未來收益可期。
為著這個,他早出晚歸去拉投資,忙的不見人影。
那天周五,舒明煙放學后一直沒見慕俞沉回來,晚飯也不見人影。
於是她拿了習題卷在客廳的茶几前,一邊學習一邊等他。
直到凌晨一點鐘,慕俞沉才滿身酒氣地回來。
慕家經濟困難,家裏大部分的傭人都被遣散了,只剩下容姨,偌大的老宅清清冷冷的。
為了節約,舒明煙只在客廳亮了一盞小枱燈。
她小小的身影趴在那,托腮對着一道題冥思苦想。
慕俞沉看到她,打開了客廳的水晶燈。
熾亮的燈光將室內映得如白晝。
舒明煙抬頭,看見他眸底染起星亮:「小叔叔,你回來了!」
「我煮了醒酒湯,去給你端過來。」她跑着去廚房。
捧着一杯醒酒湯折回來,慕俞沉在沙發上坐着,正拿她的試卷翻看:「這麼晚還在學習?」
舒明煙把醒酒湯遞過去,在他旁邊坐下:「馬上就要讀高中了,升學壓力多少還是有的。而且,我想做着題順便等你回來。」
慕俞沉眉眼憔悴,聽到這話難得彎起唇角,在她發頂輕輕揉兩下。
「其他人呢?」他問。
舒明煙道:「小姑姑去醫院陪爺爺,小柚子和容姨都睡了。」
慕俞沉看看時間,快一點半了:「很晚了,你也回房間睡吧,卷子明天再寫。」
「好。」舒明煙乖乖收拾起自己的試卷,「小叔叔,你記得喝醒酒湯,別熬太晚了。長期這樣下去身體會垮掉的,爺爺已經在醫院了,我不想你出事。」
明亮的光線映着她滿是真誠和關切的小臉,慕俞沉喉結動了動,忽而道:「最近心裏是不是很害怕?」
舒明煙搖頭:「有小叔叔在我就不怕。」
慕俞沉倚着靠背,視線掃過這偌大的房子:「丫頭,小叔叔拉不來投資,你不擔心有一天慕家徹底倒了?到時候這套宅子也會賣掉,我們無處可去,很可能要睡大街。」
舒明煙想了想:「我爸媽留的房子還在呢,如果真沒地方去,我們可以去那裏,我不會讓小叔叔睡大街的。而且我也能賺錢,我今年拿了好多獎學金,上個月我參加全市的作文大賽,還拿了一等獎。小叔叔,你如果累了就休息一下,我可以養你的。」
她翻開茶几上的書包,從最裏面的夾層里找到一個信封,裏面厚厚的一沓。
「小叔叔,你看我作文大賽的獎金髮下來了,有六千呢,今天容姨陪我去領的。」舒明煙遞過去,「全都給你。」
慕俞沉看着她遞上來的錢,心上沉甸甸的,眼尾在燈光下泛着些許紅暈。
好一會兒,他伸手接過來,開口時聲音摻了些啞:「好,小叔叔收下了,我家丫頭真厲害。」
舒明煙怕他不要,原本還有點忐忑,直到聽到這話,她舒心地笑了。
「小叔叔,你醒酒湯還沒喝,要涼了。」
慕俞沉把那杯醒酒湯喝下去,舒明煙主動接過杯子:「那我先上樓了。」
她要離開時,慕俞沉想起什麼,叫她:「丫頭。」
舒明煙狐疑地回頭。
慕俞沉頓了頓,神情帶了些認真:「慕家如今這種情況,外面不是很太平,最近你和小柚子去學校都讓容姨接送,星期天就乖乖在家待着,哪都不要去,尤其不能自己一個人出門,任何時候都不能,聽到沒?」
舒明煙點頭:「這話你前幾天說過了,我記着呢。」
慕俞沉這才放心下來,頓了下,又道:「別太擔心我,以後我再回來晚,你就自己早點睡。你還小,不用操心家裏的事,好好學習就行了,別的事都不用管。有我在,不會讓大家搬離這套房子,更不會讓你們睡大街,慕家會好起來的。」
舒明煙很乖地應:「嗯,我相信小叔叔。」
慕俞沉疲倦地倚着靠背,閉上眼:「你去吧,把客廳的燈關掉,我一個人待會兒。」
舒明煙關了客廳的燈,把杯子拿去廚房洗乾淨。
要上樓時,她扭頭朝客廳的方向看了眼。
漆黑的夜幕下,慕俞沉孤清的身影坐在沙發上,打火機躥起火苗,他手捧着點了一支煙。
星星點點的火光勾出他深邃的臉廓,眸中是一望無際的深沉。
舒明煙覺得心上好像疼了一下。
他也才二十齣頭,還沒大學畢業,卻要獨自承擔這一切。
她好恨自己還沒有長大,什麼都不能陪他分擔。
不過慕俞沉今晚願意跟她說說心裏話,她很高興。
回到房裏,舒明煙在當天的日記本里寫下了一句話:希望慕家儘快度過難關,希望慕俞沉永遠開心快樂。
那是第一次,她沒有用小叔叔這個稱呼,而是寫了他的名字。
她把那張紙撕下來,折成千紙鶴,放進小小的玻璃瓶中,壓在枕下。
舒明煙沒想到,變故來的那樣突然。
第二天她就和慕俞沉起了爭執,被慕俞沉嚴厲叱罵。
那晚慕俞沉又是很晚才回來,樣子比前一天晚上更加狼狽。
他渾身是傷,嘴角和額頭上流着血,衣服也破了,好像跟人打過架。容姨周末回自己家了,舒明煙找不到家裏的醫藥箱,只好自己跑去外面給他買創傷葯。
她跑的太急,快到家時摔了一跤,擦破的膝蓋疼得厲害。她怕回去后慕俞沉發現,強撐着裝作無事發生,一路小跑回到家。
可是一到客廳,她看到的卻是慕俞沉威嚴到極致的冷臉:「知道現在幾點嗎,誰讓你出去的?」
他聲音是少見的凌厲,讓舒明煙的心跟着一顫。
她一向害怕生氣時的慕俞沉,聲音不自覺軟下來:「小叔叔,對不起,我不是故意不聽你的話,我看你受傷了,所以我……」
慕俞沉看到她手上的東西,臉色卻更沉了。
怒意上來,他直接把葯從屋門口扔了出去:「就為這點玩意兒,值得你大晚上跑出去?我昨晚怎麼跟你交代的,你又是怎麼答應我的?舒明煙,你翅膀硬了,把我的話當耳邊風?」
慕柚聽到動靜從樓上下來,就看到小叔叔正在大發雷霆。
她默默聽了一會兒,才了解到事情始末。
慕柚走過去,想幫舒明煙說話:「小叔叔,明煙是關心你的傷,你怎麼反過來罵她?」
此話一出,慕柚沒想到會火上澆油。
他轉頭連慕柚一起罵:「還有你,我說最近不能出門,你們倆就一步不準從這個家裏走出去,任何時候都不行!」
「關心我?」慕俞沉看着舒明煙,言語冷漠,「舒明煙,我輪得到你關心嗎?你以為你是誰?」
慕俞沉很少發這麼大的火,慕柚嚇得不敢說話。
舒明煙紅了眼眶,倔強地不讓眼淚流出來。
她默默轉身,去院子裏把買來的傷葯一點點撿起來。
折回客廳,手裏的葯輕輕放在茶几,她一句話也沒說,獨自上了樓。
慕俞沉的話,她滿腦子只記住一句。
——「舒明煙,我輪得到你關心嗎?你以為你是誰?」
她什麼都不是,她就是個無父無母,寄養在慕家的孤兒而已。
回到房間,她打碎了玻璃瓶。
把裏面的千紙鶴粗暴撕成碎片。
次日,慕俞沉給她買了蛋糕,算是一種變相的道歉。
舒明煙笑着接受了,當什麼也沒發生過。
她知道,慕俞沉那天一定發生了很不好的事情,所以才會沒控制好情緒。
舒明煙相信他那句話是無心的,也明白他生氣是擔心她的安全,怕她大晚上一個人會出事。
可是有些話,一旦戳在她心上了,那份委屈與難過就是一道跨不過去的隔閡,她做不到完全不介意。
只要想起來,心裏就會難受,她只能假裝遺忘。
從那以後,她再也沒有主動關心過慕俞沉,見到他也是能躲則躲,能避則避。
慕俞沉願意跟她結婚,舒明煙心裏很感激。
他說要經營婚姻,她也盡量去迎合和順從。
可是主動關心慕俞沉,她很多年沒做過這種事了。
她早已經,不敢去關心他。
她怕自己所謂的關心,他根本瞧不上,到頭來不過是感動了自己。
回到劇組,舒明煙有點魂不守舍,獨自在休息區的板凳上坐着。白棠過來拍拍她,面露憂色:「怎麼了?」
舒明煙回過神,笑着搖搖頭:「沒事,天氣太熱了,就容易精神不好。」
見她額頭上冒着汗,白棠去拿了瓶水給她,又拿着扇子給她打扇:「最近這天確實挺熱的,要小心點,別中暑了。」
「嗯,謝謝棠姐。」舒明煙捧着水勉強喝兩口。
沒多久,幾個剛拍完一場戲的演員回來。
舒明煙聽到大家的議論:「沒想到隔壁的開機儀式慕俞沉居然真來了,他現在對耀起底下的劇都這麼重視嗎?」
「沒準是來童城出差,順便出席一下開機儀式,李導也算他們耀起影業的老人了,這點面子還是有的。」
有人看向舒明煙:「小舒,你和慕總不是很熟嗎,他上次還來劇組接你,這回人都走了,怎麼沒見過來跟你打個招呼?」
舒明煙擰眉:「他又不是我的什麼人,為什麼非要過來跟我打招呼?」
舒明煙很少在劇組裏夾槍帶棒的說話,那人愣了兩秒,訕笑:「我就是隨便問問,你別在意。」
所有人都看着這邊,舒明煙沒說話,起身去了別處。
白棠忙跟上去。
見舒明煙走遠,其他人才竊竊私語:「小舒不是說了嗎,慕俞沉家和她家有點交情,慕俞沉應該是因為這個關照她一些,大家也別動不動把兩人扯一起去,你看人小舒都不樂意了。」
「這有什麼好生氣的,我要和慕俞沉有這種關係,我都吹上天了。」
「又不是誰都像你一樣沒見過世面,沒準人家小舒覺得稀鬆平常呢?再說了,人家憑真本事,又不是靠慕俞沉的。」
「……」
—
去機場的路上,慕俞沉還想着舒明煙離開時的異常。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她突然就變了臉色。
慕俞沉思來想去,不知道怎麼搞成那樣的。
猶豫着,他手機找到舒明煙的微信,敲字過去:【我是不是哪裏說錯話,惹你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