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假如世界欺騙了你
八月盛夏,炙熱的陽光烘烤着大地。
九州大區朔海市一家天藍色外觀的精神病院內,空調正在往外呼呼吹着冷氣。
少年打了個冷顫看着面前坐着的醫生,今天是他生病的第五天了。
“我很抱歉,但我認為沒必要增加你的藥量。”
新來的李醫生把剛手寫好的處方單遞給了少年。
“可是......”少年環顧四周,臉色有些發白。
少年剛想說些什麼,突然注意到處方單底部凌亂寫着一行小字。
“不要驚慌,我也看得到它們!”
少年睜大了眼睛,震驚地看向李醫生。
李醫生給少年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禁聲,拍了拍他肩膀,把嘴巴輕輕地湊到他耳朵邊說了句。
“晚上11點,在主樓後面食堂門口等我,我想我們有很多事情需要聊一聊。”
隨後李醫生整理了下衣服就這樣大步離去了,留下仍然還處在震驚之中的少年癱坐在椅子上。
......
......
少年名叫孫白,是一名正讀大二的學生,他長相俊秀,家境殷實,除了小時候生過一場怪病外生活可以說是一帆風順。
但那只是一種僥倖和偶然。
事情還要從五天前說起,夏日炎熱也擋不住學生們對於籃球場的熱愛,孫白在打球時不幸意外跌倒,撞擊到了頭部,再次醒來時,已經在了醫院的病床上。
蘇醒過來的孫白,頭腦還不甚清醒,腦子裏只有撞擊最後一刻的記憶,那股劇痛和震蕩感,現在還記憶猶新。
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孫白首先看到了陪護在一旁的母親。
母親還是那副模樣,年近五十的她,已經不再年輕,擔憂和操勞寫滿了她整張臉。
再看向旁邊的父親。
不對!那不是父親!
那是什麼?怪物?
像是被剝了皮的屍體,那個怪物渾身沒有一寸皮膚,半腐爛的血肉和組織就那樣裸露在空氣之中,無數肉芽觸手生在在其肉體之上,隨着怪物呼吸無數觸手肆意扭動着。
僅僅是看了一眼,孫白就感覺到頭疼欲裂,渾身發麻,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自己毛孔裏面鑽出來了。
那個怪物張開滿是倒刺的大嘴,臉上露出一副關切的表情口吐人言道:“兒子?你醒了?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這聲音十分熟悉,正是父親的聲音,孫白心中驚悚,到底是怎麼回事?
怪物越湊越近,滿是膿液的雙手輕撫在孫白臉上關切地問道:“兒子?你怎麼不說話?是不是頭還疼?”
那滑膩猶如毒蛇劃過皮膚的觸感,讓孫白渾身發麻,一股說不清的恐懼衝上心頭。
更孫白感到驚悚的是身邊母親和醫生像是看不到怪物一樣,還是如往常那般,量體溫的量體溫,削水果的削水果。
隔壁床位的孩子不停發出尖聲叫嚷和嬉笑聲,一旁不知名的醫學儀器一直閃爍着猩紅的光亮。
來病房裏探望的人們說著客套的廢話,這一起顯得是那麼的自然而平常。
如果沒那隻怪物的話。
那隻怪物用着最關切的語氣,臉上卻人性化的露出最貪婪的神情。
孫白再也忍受不住了,他不顧一切從床上翻身而起,光着腳就向門外衝去,逃跑,快逃,身體中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對他的大腦述說著這一要求。
孫白一路猛跑,剛剛痊癒的身體並沒有想像中軟弱無力,
就這樣他低着頭一直衝出了醫院來到了街上。
直到刺眼的陽光與街邊的喧鬧聲才使孫白停下來腳步,稍微了回了回神。
盛夏時節板油馬路被太陽烤的滾燙,地面猶如鐵板一般不斷煎烤着他裸露的雙腳。
更糟糕的是他的腳底板上嵌滿了碎石子與雜物,已經在緩緩流淌着鮮血。
但孫白完全沒有時間去心疼自己的雙腳。
因為更大的絕望已經呈現在眼前,還是那個熱鬧的城市,人們穿行其間像群螞蟻那樣各司其職,工作,娛樂,繁衍。。。直至死亡。
但如今那些人們之間卻混入了不計其數的怪物。
它們扭捏作態,就好像自己是真的人類一般,更讓孫白崩潰的是,其他人類就像完全看不出它們是怪物一般,還是如常那樣與它們同行。
那些怪物眼裏的貪婪讓孫白不寒而慄,那是關於進食的貪婪,不難想像它們的食物是什麼東西。
孫白揉了揉眼睛,發現街道上還是遍佈着怪物。
緊接着他狠狠的給了自己一巴掌,鮮血都從嘴角溢出,但......他並沒有做夢,這是真的。
孫白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他就像一隻被放進了滿是鬣狗籠子裏的小白兔,巨大的恐懼感無時無刻不在折磨着他,僅僅是看着那些怪物,他渾身就會泛起因為恐懼而產生的雞皮疙瘩。
從後方追來的醫生和父母氣喘吁吁地停在了他身邊。
“兒子?怎麼了?你怎麼突然跑出來了?”
母親溫柔的聲音也沒有緩解孫白心中一丁點恐懼。
孫白近乎癱倒在地上,嘴中不停呢喃道:“怪物,到處都是怪物。”
“父親”伸出手想把他扶起來。
“別!別碰我!”孫白急忙撥開了怪物伸來的雙手,瘋一般跳開了,那股發自內心最深處的恐懼,讓孫白瘋癲了。
孫白胃部因為恐懼感開始作痛起來,雙腿不聽使喚的開始發軟,身體多處開始痙攣,這些表現無一不在說明這具身體的主人正處在崩潰邊緣。
他不斷發出尖叫,神經質般揮舞着自己的雙拳,試圖擊退一切靠近自己的東西。
直到被護士們架走,一針鎮定劑注射進體內,孫白才漸漸安靜下來。
他的大腦因為藥效從恐懼中暫時解脫了。
昏昏沉沉中他只知道自己被救護車拉到了一個陌生地方。
就這樣,孫白成功入駐了藍天精神病院。
父母每天都會來探望孫白,他們告訴他,因為腦部受挫,他的某些腦內神經可能出現了一些問題,導致認知出現了錯誤,並囑咐他一定要好好養病。
漸漸孫白已經接受了自己生病的事實,那些人不是真的怪物,只是自己認知出現了問題。
現在孫白已經能面對那些怪物時面不改色,只當他們都是普通人,只是自己病了而已。
但內心裏還是一道小小的聲音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真的......
那種恐懼感,絕不僅僅是因為視覺帶來的衝擊,那是一種來自天敵,來自捕食者的氣息。
為什麼人類會有恐怖谷效應?是不是說明在遠古時期某種生命長得極像人類,但是它們又在捕食人類?
孫白不敢細想,只能在心中祈禱自己只是生病了。
......
精神病院的生活不如聽聞中那般有趣,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自己房間內度過。
天藍色的室內牆漆讓整個房間充滿壓抑感,為了防止病人自殘所有的物品都被輕輕包裹上了一層防撞泡沫,過分狹窄的房間內只有一張單人床和一張桌子供人使用,如果不是真的精神病,沒人能忍受這樣的住宿條件。
孫白也不能。
但好在由於孫白從來沒有過自殘傾向,也未表現出攻擊性,醫院給他定性為二級病人,不會被沒收手機,只需要住院定期服藥觀察即可。
但在精神病院的日子裏孫白也沒有了玩手機的興緻,他更喜歡跟隔壁病友聊天來解悶。
隔壁的病友名叫陳國安,是一名乾瘦的老大爺,他人看起來很正常,不少病友私下猜測他是沒有人照顧裝病進來蹭吃蹭喝的。
“小孫,你明天要走了?病好了?”
“嗯,明天就可以出院了,也不能說好了吧,但是至少不會影響生活了,我還得去讀書。”
“哎,這院就咱倆個正常人,你走了我可咋辦啊。”
孫白心裏已經在吐槽了,你果然是來蹭吃蹭喝的。但是面上還是那副人畜無害的和善樣子說道:“以後我會經常來看你的。”
“哎,那你以後要多加小心。說不得你病好了,這個世界病了。”
陳大爺說話總是這麼莫名其妙的,孫白也習慣了。
聊了一會,陳大爺說乏了,回房間午睡去了。
孫白也沒事做,回到房間靜靜等待夜晚到來,對他來說現在沒有什麼事情比搞清楚怪物的問題更重要。
......
......
晚上11點,精神病院已經謝客,走廊里零散亮着幾隻閃爍着昏黃光芒的照明燈。孫白躡手躡手打開房門,準備悄無聲息溜到食堂去。
大廳里保安的呼嚕聲已經呼呼作響,這為孫白出逃提供了極大便利。不過也不怪保安玩忽職守,畢竟大部分病人的房間在夜晚都是鎖起來的,只有孫白和陳國安的房間不會上鎖。
他倆來到醫院后甚至沒被打過一針安定,每個護士都私下說要是所有病人都這樣該多好。
藍天精神病院的食堂在住院樓後面,獨立一座低矮的建築。所有病人和醫護人員吃飯問題都在那裏解決。不過菜色很難吃,難吃到足以讓精神病都硬裝自己是正常人以求出院的地步。
月色濃厚,食堂門口隱隱約約一道黑影矗立在門前,李醫生看來是早就等在了那裏。
看到孫白躡手躡腳地走過來,李醫生招了招手示意他快點。
李醫生還是那身白大褂,從懷裏摸索了一陣,掏出了一包廉價香煙,拿出一顆遞給孫白,
努了努嘴。
孫白現在心裏只想知道關於怪物的事情,哪有心情抽煙,搖了搖頭。
孫白急切地問道:“李哥,我不抽,你說你也能看到怪物?真的嗎?”
李醫生不緊不慢,又掏出一顆煙,點燃后叼在嘴裏,狠狠的吸了一口然後說道:“沒錯,我也看得到,跟你描述中一模一樣的怪物。”
孫白問道:“那我們該怎麼辦?這些怪物是哪裏來的?我爸怎麼樣了?”
李醫生有些語氣有些惱火地說道:“我哪知道,所以孫白你現在還是能看得到那些怪物嗎?之前的問診你不是說漸漸看不到了嗎?”
“我撒謊了,我只是想早點出院,它們從來就沒有消失過。張主任,佟護士,還有來訪的那些患者家屬,這些怪物一直都在!”孫白的神色越來越緊張。
“我就知道,你還看得到。”說罷李醫生把抽完的香煙扔到一旁,用腳狠狠的踩滅,顯得有些挫敗又有些興奮的樣子。
“唉,那就沒辦法了。”李醫生雙眼注視着孫白,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那眼神就像再看一塊牛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