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風海薩迦

聽到羅在他耳邊輕語着提出的問題，沉香有些不自然地坐直了上半身。

哪怕卡斯特已經反覆聲明過，沉香是沒有成為遊學者潛質的，這隻名叫羅的林鴞卻依然堅持要對他進行一視同仁的測試。

那種堅持，就好像看出來，他身上有什麼與眾不同的潛質一樣。

村裡人都認為他是賽里斯人，卡斯特所知道的稍微多一些，知道他是個“沒有任何元素適性”的賽里斯人。

但這些都遠沒觸及到最核心的部分。

剛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楊戩就已經反覆叮囑過他了，他們兩個人現在只是毫無法力的凡人。如果貿然暴露了自己從別的世界流落到這個世界的經歷，很難說不會被別有用心的人盯上。

尤其是這個世界也有魔法、聖光等遠超凡人想像的偉力，那麼這個世界或許也會有神明，如果真有的話，那麼暴露身份會招致的麻煩就更多了。

“天庭中的那些神仙，他們背地裏做過的齷齪事，其令人髮指的程度遠不是你能想像的。我不敢奢望這個世界的神明會是什麼慈悲為懷善類，只要他有天庭十分之一的齷齪心思，我們就死定了。”

那一天，面對楊戩的說辭，雖然沉香心裏是十分認同的，但他還是出言頂撞了回去：“就這麼齷齪的天庭，你不照樣還是為他們當了將近兩千年的狗？”

楊戩只是不咸不淡地回了他一句：“如果你真覺得這樣就能激怒我那你還是太幼稚了。我其實還挺喜歡狗的。”

面對羅突如其來放置在他身上的關注，沉香心中的危機感已經完全爆發了出來：這一人一鳥背後的勢力，不出意外的話就是秘儀會了。秘儀會的追求或者說遊學者畢生的目的是什麼？據自己了解，是追求知識和真理，並以此來認清世界的真相。那麼自己這個異世界來客的身份，以及背後那個三界四洲的世界，對他們有多大的吸引力呢？大概跟旗鼓相當的對手對斗戰勝佛的吸引力、或者山珍海味對凈壇使者的吸引力不分伯仲吧。

如果真的暴露了身份，被抓住以後大概率是沒辦法落個全屍而終的結局的，跑是肯定跑不掉了，自己最後的倔強就只能是出賣楊戩，然後看着他走在自己前邊兒。

一番心裏建設之後，沉香已經做好“大義滅親”斷舍離的全部準備。

不過事情的走向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卡斯特語氣中稍微帶了些許震驚：“等等，羅，莫非……你認為這小子就是‘風海薩迦’里提到的那個……？”

沉香此時看不到羅的動作，但是感覺得出牠在自己肩膀上搖了搖頭：“咱不好說，但是咱有種預感，他可能是那個人。”

風海薩迦，那又是什麼東西？沉香本來打算直接問出來，但是這個場合似乎不大合適，怕是自己問了也得不到回答，不如記下來晚些時候再找人求教。

羅又再一次催促道：“小傢伙，把你看到的景象告訴咱。這個對咱很重要。”

沉香思忖片刻，有了便決斷。

看樣子羅是在找一個人，一個身份地位舉足輕重但是他們不認識的人。如果自己是那個人，那麼皆大歡喜；如果不是，那麼自己其實沒有任何損失；但是反過來，任何不明智的舉措都會招來對方的懷疑，一旦被抓起來，他也不敢賭秘儀會沒有魔音攝魄和搜魂術一樣的邪門外道——畢竟這要是賭輸了就是十死無生的局。所以眼下的最優解應該是見招拆招地坦白，走一步看一步。

沉香放下戒備，仔細辨別著這團煙霧。跟嘉絲米娜和愛雅受到暗示的時候不同，這些煙霧經過沉香的眼前，總是會被他自己的意識給扭曲掉的，讓他分辨不出究竟源自自己記憶的哪一塊。

但是當一個碩大無朋的影子出現在他視野里的時候，他一瞬間就認出了它。

“我看到了一座山，”沉香說道，語氣中是難抑的疼痛，“一座很高、很陡峭的山。白天有禽鳥在上頭盤旋，夜裏又走獸在山澗遊盪……”

“還有別的嗎？”羅的語氣愈發顯得焦急。

“還有一柄斧頭，斧刃豎起來比天還高，斧柄橫過來比海還遼闊。”

“沒了？”

“沒了。”

“沒有一朵睡蓮花嗎？沒有一座門扉和門后的六隻眼睛嗎？”

沉香果斷地搖頭。

聽到這個答覆羅，默不作聲地一蹬，撲騰着翅膀飛回房樑上，無精打采地垂着像舊雞毛撣子般的翅膀說道：“他不是。他不是。……”

眼見牠失魂落魄的樣子，卡斯特卻愛莫能助。

他一個響指驅散了全部的煙霧——並在某個瞬間露出了心疼錢的表情——沉香從霧裏露出了五官。

沉香好氣地問：“不是……什麼？”

看着羅一個人——確切說是一隻鳥——落寞地站在房樑上，卡斯特也感到頗為無奈。他一邊撓頭一邊說：“‘風海薩迦’你聽說過吧？”

“沒有。”

“……在這些會暴露自己無知的節骨眼上，我希望你能稍加思索一番，別每一次都是這麼乾脆行嗎……我記得，你們賽里斯人不是最講含蓄的嗎？”

“唔……抱歉，這方面我好像不太清楚……”

卡斯特壓下怒火，耐心解釋說：“‘風海薩迦’是羅出身的森林中一位數千年前遊學者先知撰寫的預言集，與其說是書，不如說是長詩。詩里曾經記載過，在不知歲歷的某一天，有一位天外來客會降臨到他們的森林，接過森之女王的鑰匙，把世界從崩壞的邊緣拯救回來。”

“預言？那真的會實現嗎？”

“全書的一百零三個預言一共證實了九十七個，目前還剩六個沒有被印證的，但是這個關於救世主的預言是其中最有名的一個。”

“所以真的不是我咯？”

“也不可能是你。”卡斯特不耐煩的語氣充分暴露出來了。

“你先讓我捋一捋。”沉香說。

卡斯特哂笑着挪開椅子。他以為沉香是因為預期結果與真實身份的落差太大而一時難以接受。

沉香確實很難接受這個結論。

從三界四洲來到這個世界的“天外來客”，一共就兩個人。

預言裏提到的確實不是自己……

那麼答案似乎就只剩下一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