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香薰

鹿尾巴村的禮堂遠算不上寬敞和華美。那尊五千鎊的青銅大鐘坐落的鐘亭，大概佔據了禮堂三分之一的面積，建築者又將剩下三分之二的部分看不出不規則地鋪張在大鐘的旁邊，讓整體大致地呈現出一個長方形的樣子。禮堂內部主要是供蒞臨的貴族老爺們召見村長之流使用，也不需要十分寬敞，故而選用的也是厚實的石磚，讓內部更顯逼仄。

鹿尾巴村大多數的集會，村民都是圍在禮堂外聆聽的，就像方才卡斯特召集眾人的場景一般無二。

這也是沉香來到鹿尾巴村后，第一次進入禮堂的內部。內部陳設也看不到些許鋪張浪費的元素，簡約的掛毯、零星的座椅已經是全部陳設了，不知是芙樂兒刻意為之，還是延續了她父輩時舊有的簡約傳統。

禮堂後排的座椅上，米高揚正襟危坐，珀西瓦爾則大咧咧地仰面躺倒，插着野雞翎羽的帽子扣在臉上。

卡斯特示意沉香、愛雅和雀斑少年三個人隨意坐下。羅趁機撲騰着翅膀飛到了房梁之上，撲騰下來的灰塵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卡斯特從旁邊抽過來一把靠背椅，椅背朝前，跨坐在上面，一條胳膊從靠背上垂下，整個人懶洋洋地絲毫看不出有什麼架子。

“雖然你們應該都見過我了，但我還是正式地做一下自我介紹，”卡斯特饒有興緻地大量這三個年輕人，說道，“鄙人是秘儀會所屬的一名遊學者，名叫卡斯特，冠名‘赭鴞’。現在輪到你們了，互相自我介紹一下吧。”

在座的基本都是些熟人，所以沉香和愛雅自然沒有什麼顧忌，自報家門之餘還跟坐在後排的米高揚打了個招呼。珀西瓦爾也抬了抬帽子算作致意。

雀斑少年卻一直緊握自己粗布的衣角，低頭不語。

過了良久，像是下定了決心似地，雀斑少年抬頭怯生生地說：“我……我叫嘉絲米娜……”

開口竟然是女子的聲音，讓愛雅和沉香都稍微錯愕了一瞬。

不過卡斯特似乎是早有預感，沒有表現出任何的驚異，只是示意她繼續。

嘉絲米娜繼續用聲若蚊吶的聲音說道：“我是，馬車行的一名學徒，跟我師父一起來的……雇傭我們的是史維老闆……”

知道對方是女孩子以後，愛雅表現出了一些對同齡人親近的行為，悄悄將身子朝嘉絲米娜的位置靠近了些。

三個人的自我介紹卡斯特其實只聽了個大概。其中的細節即使深究也意義不大，畢竟如果一個人真的像隱瞞一些經歷，三言兩語是探查不到的。

直覺告訴卡斯特，這個怯生生的嘉絲米娜並不簡單，一個瘦弱的女孩子從事車夫這個行業本身就疑點頗多，而且他也接觸過嘉絲米娜口中的師父、那位酒糟鼻車夫，雖然一直渾渾噩噩買醉，其五感卻異於常人地敏銳。但是相比之下，另一個賽里斯的小子身上的疑點就更多了：這傢伙從頭到腳就沒有一個地方不讓人懷疑的。首先是他豁達的態度就讓卡斯特很不爽，其次是他從這個少年眼底讀出來的是一種自己未曾見過的遼闊天地，有一種超然遊離的感覺。這種感覺他只在大長老和教廷的一位樞機身上感受過，但是偏偏這個傢伙一丁點元素適性都沒有，這已經顛覆了卡斯特的認知。最重要的是，他那特殊的體質和令人費解的元素適性，更讓人覺得他不屬於這個世界。

如果換作秘儀會的那位冠名“柳葉刀”的遊學者前來，怕是已經抑制不住自己的求知慾，當場把這小子敲暈，套上麻袋裝回萊布黎，解剖做試驗去了。

幸好來雄鹿鎮的是我而不是那個瘋子，你小子算是撿了一條命。卡斯特腹誹道。

卡斯特對三個人的進一步測試並不複雜。

他只是摸出了自己鑲嵌貓眼石的手杖，掏出了一小撮煙絲一樣的碎屑放在貓眼石上，綠光閃耀之後，像是燃燒一般，一股淡青色的煙塵就從貓眼石上彌散開，一瞬間充斥了整間禮堂。

那煙並不嗆人，聞起來還有股淡淡的柑橘的氣息。

“放鬆，不要戒備。這是用索姆黎沿岸海島特有的柑橘提取物，混合香樟樹脂和西芹的根製作出的香薰，可以放鬆精神，在亞琛王都很流行。讓你們的思緒沉下來，不要試圖反抗……然後，凝視着煙霧，感受它的升騰和凝滯……現在，去觀察它，去理解它，並試着組織語言去描述它……”

用放鬆精神的香薰，引導內心沉睡的潛在意識，這算是卡斯特比較出眾的一種手段。風屬性的魔法能在不知不覺間將香薰的氛圍迅速延展開，為這種近乎催眠的精神暗示法創造最適合的環境。

“很好，不要睡去，打起精神，很好。”

卡斯特看到愛雅的眼神變得迷離，嘉絲米娜的表情變得困惑。這都是正常的表現，在風屬性魔法的加持下，被施加精神暗示的人描述自己看到的事物，會給與卡斯特一些他需要的反饋，作為判斷其人品性的一個輔助的依據。

這招本應是屢試不爽的。甚至連遠處的珀西瓦爾和米高揚都逐漸被困意湧進大腦。

但……

那個賽里斯小子居然不受影響？！卡斯特難以置信地看着沉香。

這位賽里斯少年非但沒有流露出任何沉溺其中的表情，甚至還遊刃有餘地沖他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