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禮堂集會

卡斯特隻身一人——或者說一人一鳥——來到鹿尾巴村時，“賬本”先生的小攤位四周已經圍滿了人。

酒糟鼻的車夫靠在不遠處的樹蔭下，遮住面龐的草帽底下傳來愜意的鼾聲，一旁的小學徒正拘謹地繞過人群，準備將馬牽到溪邊飲一飲。

卡斯特從幾個村民口中打聽到了村長的居所，講明了身份和來意。

村長不敢怠慢，吩咐人去敲響了禮堂的青銅鐘。

鹿尾巴村的禮堂修得相當氣派，是全村高度僅次於獵人公會大廳的建築。裏面懸挂着一口音色清脆的黃銅小鍾，和一口五千多磅重的青銅大鐘。黃銅中每天都會在清晨和傍晚敲響兩次。青銅鐘則輕易不會敲響，一旦被敲響則宣告着有重要的事情宣佈，需要全村的人來到禮堂集合。

青銅大鐘上一次被敲響還是宣讀芙樂兒父親的訃告的時候。

鐘聲平息后，村民也陸陸續續來到禮堂前。

鹿尾巴村大多都是家裏男人一個人打獵養活一家老小的。這其中也有例外，比如站在人群最外面的珀西瓦爾，就是十里八鄉有名的單身漢。

除卻一些早早已經外出狩獵的獵人外，全村大多數人都來到了這裏，不少小孩子甚至是被雙親強行從“賬本”先生的小攤位前生生給拖走的。

連一旁的馬車夫的小學徒都忍不住朝人群中多看了幾眼。

“賬本”先生史維把被人翻亂的貨物稍微整理了一下，對小學徒說：“你如果好奇，就過去看看吧。”

小學徒緊張地看了一眼酒糟鼻車夫，車夫似乎是醒了，但旋即有不耐煩地翻了個身，揮了揮手。

小學徒像得了敕令，喜笑顏開地踱步到人群最外圍，踮着腳朝着人群里張望。

卡斯特站在禮堂前的台階上，用貓眼石手杖點了點自己的喉嚨，開口講話：“感謝各位村民撥冗前來一晤。”

以風為介質，他的聲音在人群中頗為洪亮地播散開來。

人群卻是一陣交頭接耳：“那位大人剛才說，撥什麼玩意兒？”“什麼一捂？是說讓咱們無助耳朵嗎？”“錢來一捂，是不是讓我們提防小偷啊。”

每到這個時候，卡斯特都會把所有用這種彆扭方式講話的魔法師同僚在心裏臭罵一頓。真正醉心於故紙堆的魔法師們難以與之交流，也僅僅是因為他們不善言辭；像其他那些一眼望過去就是高深莫測表情的傢伙，多半都是沽名釣譽的敗類。

徹底放棄高深人設的卡斯特換了更平易近人的語言說道：“我說，大家頭挺忙的，抽空來一趟也不容易，我先謝謝大家了啊。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隸屬於秘儀會的一名遊學者，也就是你們口中常說的‘魔法師’。秘儀會不定期地會派出遊學者在亞琛各地遊歷，傳授知識。我會從你們中間選出天賦適合學習魔法的一部分人，由他們自願決定，是否跟隨我去風與吟唱之都的學院進行專業的修行。

“成為秘儀會的遊學者，好處有不少。首先能成為受人敬仰的魔法師，就已經有了非常光明的前景；其次，亞琛和阿基坦為秘儀會的遊學者提供了相當優渥的津貼，即使只是在學院裏學習，每年也有10磅左右的補助。”

宣講需要把握聽眾的痛點。如果今天面對的是一群養尊處優的貴族後生們，卡斯特宣講的重點會放在對於真理和學術的追求、對亞琛對阿基坦的貢獻上面。但是今天的受眾是偏僻小村莊的村民，對他們來說，什麼真理什麼探求，都是虛的，只有真金白銀才是切實的痛點。

大部分成年人的眼睛都變得熱切了起來。

他們知道自己基本是沒有希望了，畢竟十年前——又或者二十年前，當有魔法師帶着相同的目的來到鹿尾巴村的時候，他們就已經被告知沒有相應的天賦了。但是他們的兒孫後輩還有一次機會，一次可能改變命運的機會。

而孩子們眼裏的熱切則是另外一種形狀：只有單純的憧憬，不帶有任何醜惡糾葛。

當然在場也有兩個成年人表現出了難得的沉穩。

一個是嘴裏叼着半截狗尾巴草的珀西瓦爾，他抱着手肘在人群以外冷眼旁觀。

另一個是剛剛帶着幾個手下奔赴此地的治安官，弗雷德。

弗雷德所到之處，人群自然避讓出一條通道。

“‘赭鴞’先生，大駕光臨，鄙人弗雷德有失遠迎了。”

看到他穿戴的銀白色的護臂，卡斯特已經猜到來着的身份了。

卡斯特嘆了一口氣說道：“尼蘭博也好，威斯康辛也罷，你們這些貴族家族為什麼就是不明白呢？容許你們在阿基坦繼續做錦衣玉食的生活，已經是秘儀會最大的容忍了，可為什麼你們總是想染指魔法師的世界呢？”

“大人您誤會了，尼蘭博家族只是委派我來為您接風洗塵，您一路風塵僕僕舟車勞頓顯然已經累了吧？不如我安排寓所，請您……”

“不必了，”卡斯特抬手一指遠處的“賬本”先生史維，“我會跟他們一起行動。我訂金都付過了。”

弗雷德的僅僅瞥了史維一眼，就讓後者毛骨悚然。

史維腸子都悔青了：我早該知道這錢沒那麼好掙……現在可好，一邊是能斷了自己財路的本地治安官，另一邊是能斷了自己陽壽的高深莫測的魔法師。自己真的就是在雞蛋上跳舞一般，非但不能踩破雞蛋，還要把水盡量端平。

要不我把錢退給他把……史維想。

弗雷德只是點了點頭，算是默許了。

“那麼，事不宜遲，‘赭鴞’先生，您說的要選出有天賦的人，可以開始了嗎？”

卡斯特用手搭在眉間，抬眼看了看滑翔中的羅，一臉輕鬆地說道：“哦，你說那個啊？挑選的流程已經完成了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