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第 4 章
第四章
兩天下來,入戶排查沒有發現可疑人物,垃圾處理站的工作人員也都逐一排查了,沒人有明顯的嫌疑,屍源協查也沒迴音。跟分局的開完會,羅家楠蹦去法醫辦公室,看祈銘那邊能不能給點幫助確認死者身份信息的線索。
一進屋他感覺氣氛有點凝重,倆實習生加高仁都屏息凝神,而自家媳婦則對着電腦屏幕皺眉頭。走到祈銘的辦公桌旁,他把插着白玫瑰的三角燒瓶往裏推了推,挪屁股靠上桌邊,扭頭悄摸摸問站在一旁的高仁:「出什麼事了?」
高仁比他聲兒還小:「屍檢的時候懷疑死者得了肺結核,可做完PCR擴增,沒對上結核分支杆菌的DNA。」
嗯?這倒是新鮮事,羅家楠心說,我家祈老師還能出錯?
而祈銘就跟沒看見羅家楠進屋一樣,視線直接從屏幕挪到張金釧臉上:「鏡下有沒有看到其他致病菌?」
張金釧搖搖頭。針對祈銘的要求,他取了兩份樣分別進行DNA檢測,以免出現樣本污染影響檢測結果的準確性。塗片鏡檢也做了,沒看到其他明顯的致病菌。
「也許不是細菌感染,是病毒感染?或者……病原體?」周禾謹慎的提出自己的想法。他擅長的是毒理學,病理還真不太行,但祈銘剛才發話了,讓大家集思廣益,羅家楠進屋之前正各自憋想法呢。
高仁提議:「要不做個細菌培養吧,就是慢點。」
羅家楠問:「細菌培養得多久?」
「那得看是什麼菌,有一些菌類得三到四周。」
「哈?一個月才能查到屍源信息,你信不信陳隊撕了我?」
羅家楠說完感覺旁邊白光一閃,立馬閉上嘴。祈銘那眼鏡跟連着神經一樣,一不高興就反白光。
又聽祈銘對張金釧說:「把塗片拿來,我看一下。」
等塗片架好,羅家楠抻着脖子往鏡筒上瞄,卻被祈銘懟了一聲「你分的清細胞和細菌么?」,只好訕訕退到一邊。祈銘對着鏡筒觀察了大約十分鐘左右,忽然抬起頭,視線微移,盯着羅家楠的臉出神。羅家楠看他那樣就知道他是在思考問題,而非真的在看自己。以前遇見這種情況他還腆着個大臉往人跟前湊,結局多是一巴掌被呼開,後來知道這是祈銘想問題時的習慣了,自發自覺的當好工具人。
盯着羅家楠看了一會,祈銘離開觀察工作枱,重新坐到電腦前,打開一個羅家楠從來沒見過的數據庫,把張金釧擴增出的DNA序列資料拖進去,嵌下回車鍵。
「這什麼玩意?」羅家楠只能問高仁,這種時候問祈銘絕對是狗不理。
高仁小小聲的:「世界上最全的微生物DNA數據庫,我師父自己買的,年費會員。」
「……多錢?」
「別問,我怕你背過去。」
讓高仁這麼一說,羅家楠感覺自己心臟忽忽悠悠的。祈-我有信託基金-銘的財大氣粗主要表現在給局裏提供各種硬軟件支持上,上百萬的儀器說買就買,都不用跟局長那廢話申請預算。人家上班為掙錢,他媳婦上班為花錢,一分錢工資不領還啪啪捐。而他為了軟飯硬吃,打從祈銘買房子的第二天起就上交了工資卡,連飯卡都交了,一天天的兜比臉還乾淨。另說錢交了,媳婦怎麼花他從來不管,但祈銘買東西不看價的毛病總能讓他血壓飆升。
飛速變換的頁面忽的停止,定格在一串長長的、讓羅家楠抱着英漢詞典都無從下手查找的英文單詞上。
張金釧湊上前,推了推眼鏡,緩緩道:「巴西……副……球孢子菌?」
「對,我剛問你有沒有致病菌,你說沒有,實際上是有的,」祈銘將鏡下圖片放大到電腦屏幕上,指着染色過的菌體邊緣進行解釋說明,「這是巴西副球孢子菌,一種雙相型真菌,感染人體可致病,在35°以上會表現為酵母樣,只有在25°以下的環境才會分裂菌絲,塗片中這種含有多極出芽的酵母樣細胞,實際上是巴西副球孢子菌的擬態,屍體曾長時間處於三十七八度的環境,到屍檢時也未降低到二以下,以至於鏡下看不到巴西副球孢子菌的真實形態,所以你誤判了。」
稍作停頓,祈銘又平心靜氣的訓話道:「金釧,法醫學是一門綜合學科,需要多學科的海量知識儲備,當然你一心把法醫昆蟲學研究到極致也沒問題,可如果有一天你面臨獨挑大樑的時候,必須得有擔的起這份責任的能力。」
張金釧用力的點了下頭:「謝謝,祈老師,受教了。」
羅家楠跟旁邊都聽傻了,不是專業部分,而是祈銘竟然對實習生有如此的耐心。他可是親眼見過祈銘怎麼吼高仁和周禾的,簡直了,他聽着都想哭。之前也來過其他的實習生,沒一個不是哭着走的。
而高仁和周禾線條早都拉成了直線——區別對待!祈老師的溫柔只有面對高智商的人才出現!
「羅家楠,我可以給你提供屍源信息線索了,」祈銘才不在乎自己的「雙相型」態度是否會引人不悅,從來不操人際關係的心,「巴西副球孢子菌感染會引起副球孢子菌病,與肺結核的癥狀極其類似,易於誤診。」
「那我去醫院還按着肺結核查就行了吧?」羅家楠總算鬆了口氣,還好不用等一個月,要不然陳飛真得撕了他。
祈銘篤定道:「不,副球孢子菌病輕型發病無需就醫,你要查就去海關查,死者生前肯定去過南美洲,這個病僅在南美洲散播流行,迄今為止國內只有不足十例病例報道,且無一例外的,全都有過南美洲旅居史。」
「OK!開工!」
羅家楠樂顛顛出門。雖然很想嘬祈銘一口再誇一聲「不愧是我媳婦,太棒了!」,但為了以後的性\\福着想,最好別當著高仁周禾張金釧他們的面這麼干。
拽上歐健一起,羅家楠拿着死者的照片趕到機場海關,倒騰了仨小時入境記錄,還真對上一個:覃玫玫,現年二,於一周前從阿根廷飛抵本市。也就是說她入境后的沒兩天就死了,隨後被拋屍於垃圾桶。
——可她為什麼會被殺害呢?
犯罪動機的問題可以先放放,羅家楠讓海關工作人員給調監控,看下覃玫玫出機場時有沒有人來接。她入境時間這麼短,能對她下黑手的很可能是熟悉的人,接機人的嫌疑最大。
等監控調出來,羅家楠和歐健看到尚且活着的覃玫玫時,兩雙眼睛同時瞪圓。
—
「孩子?」
視頻通話中,祈銘的聲音倍顯詫異:「我屍檢的時候沒發現死者有近期生育過的情況,子宮形態正常,宮底未見升高。」
「不是你看她這肚子!這得快生了吧?」
羅家楠切到後置鏡頭,給祈銘展示機場監控視頻:覃玫玫那肚子看着不光跟要生了似的,還得懷的是雙胞胎,沉重的負擔令她走路的姿勢都有些搖擺。
沉思片刻,祈銘依舊堅持自己的專業素養:「就算她下了飛機就生,分離的腹直肌也不可能在一天之內恢復原樣,你們是不是找錯人了?」
「祈老師,別的我是不如你,可認人臉這事兒,你得信我。」雖然沒生過孩子更聽不太懂祈銘的專業術語,但羅家楠同樣堅持自己的專業素養。
那邊又靜音了。這時一旁看監控的歐健叫了一聲:「大師兄!接機層的監控拍着她了!」
羅家楠趕緊湊過去看。覃玫玫上了一輛黑色的凱迪拉克,司機下車幫她裝行李去後備箱。沒拍着司機正臉但拍着車牌號了,他趕緊讓歐健追着查。
「內什麼,孩子這事兒你再琢磨琢磨,我先接着往下追了哈。」
掛斷通訊,羅家楠又把視頻給陳飛打了過去。陳飛剛一看覃玫玫懷着孕也懵了——什麼情況?懷孕?那生下來的孩子去哪了?不過畢竟是塊老薑,他怎麼著也比羅家楠他們經的事兒多,琢磨了一會,問:「她從哪飛過來的?」
「阿根廷!」羅家楠說著又看了眼海關方面提供的資料,「先從阿根廷飛亞特蘭大,又從亞特蘭大飛咱這,中間轉機的時候沒出關。」
「阿根廷啊……」陳飛低聲重複了一遍,忽的,嗓音提起,「家楠,我看這事兒得跟鄧處他們溝通一下了。」
一聽陳飛提緝毒處老大,羅家楠腦子立馬拐過彎來了:「您懷疑是販毒的?」
「你想啊,祈老師要說覃玫玫沒生過孩子,那應該沒錯,她那肚子要是假的,裝個七八公斤毒品沒問題吧?」
「我看裝十公斤都行,不過……」雖然心裏認同,但羅家楠仍感疑惑,「要說她是從哥倫比亞或者墨西哥那些地方入境的話,我覺着您考慮的方向肯定沒錯,可從阿根廷……緝毒處這些年截過從阿根廷走私毒品入境的嫌疑人么?」
這話還真給陳飛問住了,幾秒鐘后撂下聲「我去趟鄧處那」便掛了電話。掛了還沒兩分鐘,祈銘的電話又打了進來:「我百分之百確定,死者不光近期沒生過孩子,以前也沒生過!經產婦的宮頸口是一條橫線,死者的是圓的,腹部亦沒有剖宮產疤痕,我剛才又去確認了一次!羅家楠,你怎麼能懷疑我的專業素養?這女人生沒生過孩子我看不出來是怎麼著?」
一聽祈銘炸毛了,羅家楠趕緊哄:「媳婦媳婦,消消氣,消消氣啊,我剛跟陳隊溝通了一下,他懷疑可能是販毒的,那肚子應該是個假肚子,是我錯了,不該懷疑你的專業素養。」
「這樣啊,那你忙吧,慢點開車。」
祈-就等羅家楠給我道歉呢-銘的語氣瞬間平和了下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