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0 章 第 150 章
第一百五十章
消防迅速趕到撲滅了蔓延的火勢,隨即警戒帶拉了二百米開外,在防爆組完成排爆工作之前,任何人不得進入。第一輛爆炸的車到底是意外事故還是人為引爆尚不明朗,如果是人為的,要謹防二次爆炸隱患。基於以往的血淚教訓,有的爆炸案嫌疑人其真實目的並非某個特定受害者,而是仇視、報復社會,靠引爆第一枚炸彈吸引來警務、急救、消防等人員,再利用延時、觸發或遙控等爆/炸/裝置襲擊相關人員。如果是遙控引爆,距離爆/炸/物二百米是最低安全範圍,部分遙控裝置超過這個距離便會失靈,但為了保險起見,防爆組組長厲勤還是在到達現場的第一時間放置了信號干擾器,隨即身先士卒,帶領組員們展開嚴密的搜排爆工作。
警戒帶外也沒閑人,救護車消防車警車停了一溜。目擊者人數眾多,挨個都得詢問。陳飛到現場沒十分鐘嗓子都喊啞了,聲音雖大,卻依然被淹沒在接連成片的驚恐哭泣聲中。目前死亡人數尚不清楚,傷者不少,基本都是輕傷,以被衝擊波推倒摔傷或者碎石斷木崩傷為主。老徐是被衝擊波拍暈了,救護車沒來之前便已幽幽轉醒,看情況是有點腦震蕩的跡象,逆行性失憶了,完全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記憶中的時間點還停留在吃晚飯的時候。
羅家楠是新傷摞舊傷,之前被運冰車甩出去的擦傷還沒好利索,手掌又搓破了皮,胳膊還在救人時被車窗割傷了,留下四條寸把長的口子。在救護車上簡單處置了一下,他急吼吼蹦下來去找陳飛。爆炸發生時他正好面朝爆炸車輛,可惜當時他條件反射保護自己和李所,沒看到有多少人受波及。
費勁巴拉擠進人堆,眼見陳飛穿的還是昨晚那身衣服,羅家楠堪堪皺了下眉頭。沒辦法,案發時間不以他們的意志為轉移,犯罪嫌疑人可不跟他們似的,七乘二十四小時連軸轉。陳飛旁邊站的都是大領導,可羅家楠沒功夫跟他們禮貌,上手就把直屬領導拽到一邊彙報情況——爆炸案的處置必須快,不然容易引起恐慌。
「十點二十二分三十六秒炸的。」
根據運動腕錶記錄的心跳血壓變化,羅家楠準確給出爆炸時間點。炸的那一瞬間,他血壓飈上了一百八,平時跑再猛血壓也沒超過過一百六。多說一句,這表質量不錯,藍寶石錶盤都磕碎了居然還能用,不白瞎祈銘花好一萬多給他買個頂配的。還有防水功能,甚至能扛二十米深的水壓,下回再趕上跳海救人不用擔心進水了。
記下時間點,陳飛問:「當時有沒有看到可疑人員。」
「沒,我當時正跟李所說話呢。」羅家楠邊說邊胡擼了一把醫生給裹的紗布——塗完碘伏的傷口有點刺癢。
看他又受傷了,陳飛心疼之餘卻沒心思顧及,眼下每一秒的時間都很寶貴:「那你給我說說現場的情況。」
「第一聲炸和第二聲間隔不到五秒,都是同一輛車,第一聲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第二聲應該是油箱炸了,爆心在車後部。」羅家楠連說帶比劃,「後面還有一輛炸了,就那輛電動車,我這胳膊就是救人的時候被車窗玻璃剮的,那個屬於被波及了,火燒過來把電池烤炸了,連我帶那娘倆全給拍地上了。」
「那倆沒事吧?」
「沒大事,就是小姑娘給嚇壞了,哭都哭不出來,上了救護車還倆眼發直。」
「行,待會老胡他們到了,你把情況再跟他說一下,他干過反恐,有經驗。」
一聽這話,羅家楠瞬間壓低嗓音:「您覺着是……恐怖襲擊?」
陳飛語氣諱莫的:「遇事多考慮點可能性沒壞處。」.
「那是不是還得通知國安那邊?」
「方局已經跟他們領導通氣了,那邊馬上派人過來。」
這時厲勤從警戒帶里鑽了出來,徑直走向陳飛,通知他們排爆工作已完成,可以安排人進去現勘了。
羅家楠問:「厲隊,能看出是意外還是人為么?」
「人為的。」厲勤篤定道,「根據車輛損毀狀況和拋出物切線方向判斷,第一爆點在萬事得駕駛座正下方。」
「……」
和陳飛對視一眼,羅家楠又問:「引爆方式?」
「遙控,我們已經搜集到引爆用的電路板殘片了。」
陳飛立刻轉頭奔了領導堆兒。在場的一個都不能放走,嫌疑人很可能就隱藏在圍觀的人群之中。根據以往的經驗,需要挨個做□□殘留取證,凡接觸過炸藥的人,指甲縫裏都會有殘留。
羅家楠接着問:「死了幾個人?」
「目前看應該只有司機,我剛在炸點附近只看到一套斷肢。」厲勤說著朝幾個老外扎堆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像是那位抱孩子的女人的丈夫,她從剛才就一直試圖衝進警戒帶,說炸的是她丈夫租來的車。」
「死的是老外啊?」
看厲勤點頭表示肯定,羅家楠心裏「咯噔」了一下。雖然死哪國人都是大事,但涉外的話……方岳坤同志的腦門絕比八月十五的月亮還亮。另外還有李所那邊,上面三令五申,哪個片區出惡性案件就找負責人問責,想來今晚鬧這一出,李所想平平淡淡退居二線是不大可能了。剛才還跟人逗貧說最好一禮拜別看見他,沒想到轉頭就特么應驗了。
他現在有點想抽自己——呸!烏鴉嘴。
這邊正說著,胡文治到了。聽他撞車門的動靜就知道有多急,那「嘭!」的一聲響讓羅家楠瞬間耳鳴。爆炸時就耳鳴過一陣了,估計是聽覺神經暫時受損,再有大動靜,受不了。上一次嚴重耳鳴是炸艙門救祈銘那回,當時顧不上,等回來了都踏實了,才發現右耳聽不見東西了。去醫院一檢查,耳膜穿孔,再不治就得化膿甚至永遠失聰。
這事兒他都沒敢告訴祈銘,就跟第一次胃出血似的,不想讓對方替自己擔心。還好破的不厲害,點了兩個療程什麼重組表皮生長因子的葯,差不多半個月就長好了,複查時還被醫生感嘆了一下他的自愈能力。
儘管沒有拿過專業的排爆認證,但胡文治對爆/炸/物相關的專業度極高,看完爆炸車輛的狀況,得出的結論和厲勤基本一致:「遠程遙控,根據死者腿部斷端皮膚翻卷方向和車體金屬彎曲角度判斷,炸藥被放置在駕駛座正下方。」
厲勤補充道:「藥量不大,且燃燒充分,需要起/爆/葯,考慮單質有機炸藥。」
聞言胡文治微微眯起眼,凝思片刻后說:「RDX?」
厲勤點點頭:「極有可能是塑膠型的,目前除了電路板殘片,暫時沒有看到裝填火藥的容器碎片。」
他倆的對話,聽得羅家楠面色凝重。RDX是炸藥黑/索/金的簡稱,而製作成塑膠型的RDX,是添加了可塑劑和粘合劑,可以像橡皮泥一樣捏成任意形狀的炸藥,也稱之為C4。C4黏性強,可以粘在任意物體上,且威力巨大,一公斤左右就能炸塌數百噸重的橋墩。重點在於,這玩意是特么軍用級別的,而常見的人為爆炸案大多由黑/火/葯製作的土/制/炸/彈、或者工業用炸藥引起,普通人想要弄塊C4簡直比登天還難。
不過國內弄不到,不代表國外弄不到,從走私渠道進來還是有可能的。兇手目標明確,就殺一個,老外的妻子孩子都安然無恙,如此看來未必需要國安那邊插手,有可能是這人在外面惹了麻煩跑中國躲風頭,卻還是難逃一死。而且死狀可怖,駕駛座上只有半副焦黑的屍身,其他部分,最遠的炸出二十米開外。
「祈老師沒來啊?」
聽得胡文治的詢問,羅家楠回神道:「路上呢,剛通知的他,從第一醫院過來怎麼也得二十分鐘半個小時的。」
「啊?他去醫院了?病啦?」
「沒,家裏人的事兒。」關於私人話題不適於在現場討論,羅家楠順勢一抬手,「走,咱先去找家屬,掃聽下死者的情況。」
趙平生和方岳坤正在詢問那位驚慌失措的白人女性。孩子安然無恙,剛被爆炸聲嚇得哇哇大哭,這會哭累了睡著了。晚點還要送去醫院做全面體檢,爆炸發生時他們離車並不遠,有可能被衝擊波傷到。涉外警務是方岳坤的老本行,羅家楠跟旁邊聽那女的說英語說的七七八八,老方同志接話接的倒是絲滑順暢。別人家的領導他不知道,當他們家的領導必須得有點金剛鑽,不然壓不住以陳飛為首的「匪幫」。
女人說,他們一家三口來自丹麥,丈夫弗萊明是一名保險調查員,工作內容為遠洋貨輪的事故調查和理賠金核定等,一年要在中國待三到六個月。她是弗萊明的第三任妻子,新婚不久,孩子也才十個月大。弗萊明帶他們來中國,是希望她能看看自己工作的地方。弗萊明熱愛中國的一切,尤其是美食,曾對現任的妻子說,等將來退休希望能在這邊定居養老。
聽說死者是保險調查員,羅家楠覺着這事兒可能跟錢有關。工作中接觸過不少保險調查員,曾經的同學也有幾個後來跳槽去了保險公司,用刑偵技術和刑偵經驗進行事故調查,以排除詐保騙保等不利於保險公司的情況。就他所知,調查員受到人身威脅的情況不在少數,財險標的大,動輒幾千萬上億,所以調查員的工作就顯得格外「金」貴。調查員說能賠,投保人喜笑顏開,調查員要是說不能賠,那就輪到保險公司喜笑顏開了。
又聽女人說丈夫以前也是警察,他不由多了分敬意,同時更覺惋惜。干過警察的再干保險調查員,相對來說為人剛正不阿的居多,也碰上過為錢折腰的,極少數。這份行業對個人品格、責任心的要求極高,所面臨的誘惑太多。反正他知道的轉行干這個的,比幹警察的時候還神出鬼沒,朋友圈從來不發家人照片,更不提及私人生活,生怕被有心人盯上。
「羅副隊,你來一下。」
聽杜海威招呼自己,羅家楠拉着胡文治轉頭奔了炸毀車輛。在後備箱旁站定,他問:「有啥發現?」
後備箱蓋已經炸變形了,裡外都熏得烏漆墨黑,裏面有一些燒剩的殘渣,勉強能分辨出是塑料金屬一類的物品。就看杜海威拿起一坨燒化的金屬,說:「這是電腦的電源線。」
羅家楠眨巴眨巴眼:「然後?」
杜海威又拿起另外一塊熏黑的什麼玩意:「這是用防火材料製作的電腦包,炸碎了,問題在於,我沒在後備箱裏或者外面看到有哪怕一片電腦線路板的殘片。」
和胡文治對視一眼,羅家楠問:「那是電腦被拿走了?還是他壓根就沒帶出來?」
杜海威日常嚴謹:「你們問問他妻子吧,我能做的是提出疑問。」
於是羅家楠又返回頭去問弗萊明的妻子,得到的答案是,今天丈夫下班直接去兒童樂園接的他們母子倆,沒回過家,所以按道理說,電腦應該在車上。
電腦被偷走了?羅家楠稍感詫異,直接拎包走不完了?幹嘛還特意把電源線和電腦包留下?誒,等會,他忽然想起祈銘有時候會把筆記本電腦從包里拿出來,在車上移動辦公。之前有一次,他答應讓祈銘摸車,等拉開副駕駛那側的車門,發現對方的超薄筆記本電腦躺在副駕上,把他的地方給佔了。
再次和妻子確認,她說弗萊明也有這個習慣。據此判斷,拿走電腦的人應該與弗萊明相熟,非常了解他的個人習慣。
那麼,這個人會不會就是放置炸彈的人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