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君子入京城
陳劉帶走了依雲,那個橙衣姑娘。
當然,也帶走了那具屍體,江老爺,江臨。
從京兆府衙門回來的張春得知了醉夢樓發生的事情,沒什麼反應,追向陳劉去了。
他問了衙門裏的同事,大概知道了江臨家裏的一些情況,打算與陳劉說說。
而此刻,在大梁禮部衙門,太子爺李晚正在和禮部尚書王朗討論着本次會試的主考官。
會試自然是進士科,考策論與詩詞,乃是科舉核心。
著經解文隸屬明經科,雖然也頗為重視,但地位還是弱了不少,大多是為國子監與禮部選些明經博士。
至於工用製造、兵甲操練等則直接歸六部相應部門自行考核,選拔後奏請聖上御裁。
這些科目分開考,考生可以自行選擇,但唯有進士科可以參加殿試,有步入中樞的可能。
其他科目雖然也可做官,但大多難以晉陞。
太子爺此時與老尚書討論的,就是進士科的主考官人選。
「往年自然是父皇聖裁,但今年得多請教老尚書了。」
「不敢不敢。」
王老爺子雖然資歷老,但也不敢倚老賣老,在太子爺面前賣弄什麼。
花白的鬍子雖然飽經滄桑,但頭腦卻一點都糊塗。
雖然內宮裏的皇帝陛下現狀不知,但……多餘的東西是想都不用想的。
就連於老爺子也在內閣裝聾作啞,禮部還是不去淌着趟渾水。
官場老油條了,明哲保身才是上上之選。
「殿下,以往會試主官,一般是由文華閣大學士作為總裁,禮部由微臣或侍郎協理,國子監派祭酒協助……」
李晚耐心地聽着,不時點頭應承着,讓王朗將所有的流程都與他說了一遍。
會試作為大梁考評天下學子的考試,自然是隨意不得。
文華閣大學士作為大梁本朝給予文官最高的官銜之一,只會賜予最具學識之人,或與國有功的文臣——武將銜則以武英殿大學士為榮。
大學士作為會試總裁,是大梁開國以來便有的慣例,李晚也沒想法去改變什麼。至於禮部、國子監的參與,就更沒有什麼多說的了。
「本宮想問問老大人,皇子可否……」
王朗聽到此處,卻不由得出了冷汗。
太祖遺訓,後代子孫無論尊卑,都不可干預科舉選拔。唯有殿試,可與皇帝、百官一同考究學子。
這位老大人實在怕太子爺想做些什麼。
畢竟他,只是一個小小的禮部尚書啊!
無論是太祖遺訓,還是監國太子,他一個都不能忤逆。
脖子一涼,人頭落地,實在是世間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事情了。
不過李晚沒有為難王朗,他自然知道自己不能違抗老祖宗的遺訓,便是話頭一轉,說道:
「本宮可否提一個人,請老大人多注意?」
「殿下吩咐。」
只要不是公然做什麼,開一個小門也不是什麼大事兒。
王朗正盤算着怎麼把太子提到的人往上提一提,提到合適的位置的時候,一枚懸挂在皇都中門的銅鐘震響,混沌的聲音傳向四面。
李晚和王朗先是詫異,隨後卻又笑了起來。
「不知道哪陣風,把書院的君子吹了過來。」
太子爺沒有說出那個名字,想了想,沒必要。
那人才華橫溢,只要參與了會試,必然一鳴驚人。
反而是多年不與皇都交往的書院突然派人來,這事情更值得注意。
「王大人有的忙了,書院估計也是來者不善啊。」
「想來國子監的魏大人更應該頭疼。」
「也是。」
一小一老,一前一後,走在皇宮當中,心思幾多。
走去江臨家的陳劉卻是被那沒來由的鐘聲嚇了一跳,京城哪裏該有這麼大的鐘聲,又不是帝后駕崩。
換過一身厚實幹凈衣裳的依雲注意到他的驚愕,善解人意地跟他解釋道:
「據說那枚鍾是當年魯國王為迎至聖所鑄,凡感受到最純正的浩然之氣就會鐘聲大作,以視迎接。不過後來,北地蠻子虜走了這位鍾,但後來太祖大破蠻子,迎回金鐘,立於中門之上。如有胸懷浩然正氣之人入城,就會自動鳴鐘以視迎接。這或許是有大儒到了?」
陳劉有些怪異地看着滔滔不絕的依雲,自從她從醉夢樓出來以後,似乎開朗了不少。
當然,更重要的是,她這樣一個煙花柳巷的姑娘,怎麼會懂得這些?
「姑娘懂得真多。」
「都是聽先生說的,以前家裏送弟弟念書時,我曾經在外面聽過一陣。先生很開明,並沒有趕我走,還刻意開了窗戶,讓我聽得仔細了許多。不過後來……」
依雲神情突然暗淡了下來。
後來,她爹為了還酒債,不僅讓她弟弟輟學,還將她賣到了醉夢樓里……
此時,依雲才發覺自己似乎有些失態,看到陳劉的表情,心思更是有些亂,很是怕他覺得自己多話。
「那麼這先生很不錯,可惜你沒有繼續讀下去……嗯……你想讀書嗎?」
作為一個現代人,陳劉自然不會介意依雲的分享欲,也不會去故意去戳開那道他已經猜測到的傷疤。他很自然地和她說著話,問着她的想法。
「想,但不敢想。」
自從她被賣到醉夢樓以來,依雲就認命了。
別說是念書,就算正常的生活她都不敢奢望。
或許正如「媽媽」說的,接客接到人老珠黃,運氣好遇到錢多的大老爺贖回家去,或作妾,或成為伺候的丫鬟;要是運氣不好,哪一日接不了客,不小心失足掉進水裏,也幫「媽媽」剩了飯錢。
念書,那是富家小姐才可以做的美夢,她這種卑下的青樓女子,哪能有這種妄想。
陳劉看到了依雲眼中的轉瞬而逝的希望,與隨後深深壓抑的陰霾,猶豫了一會兒后,說道:
「想的話,過些時日,我可以教你念書。要是不願,再等些日子,我可以幫你找個地方,找位先生。當然,如果你希望,你弟弟也可以來。」
京兆府的捕頭,自然沒有這個本事,但來自現代的靈魂,站在幾千年先賢的肩膀上,一切便都有了可能。
不等依雲從驚喜、疑惑與煩惱中走出來,他們二人已經站在了那位江老爺的府門外。
「到了。」
後面運送屍首的小廝,見到了地方,便趕緊與陳劉告辭,趁早遠離這晦氣的東西。
陳劉自然沒有管他們,任由他們離開了。
劉府的大門緊閉着,裏面也沒有什麼聲響,這大中午的顯得有些不自然。
「砰砰砰!」
陳劉用力叩了叩門環,但叩門的聲音沒有讓主人來開門,卻引來了幾位看熱鬧的鄰居大媽。
她們見陳劉的官差打扮,就開始猜測起發生的事情來。
七嘴八舌間,估計忘記了看那擺在一旁,更沒有想到那常見的草席裹起來,包的應該是什麼。
陳劉沒有理她們,發現老半天沒有人應的時候,他便打算翻身上牆,進去看一看。
「你先在外面等一會兒。」
「啊?哦哦哦。」
心不在焉的依雲隨口答應着,抬頭的時候,陳劉已經縱身一躍上了圍牆,又縱身一跳到了府門內。
自從他一腳踢飛那大漢開始,陳劉就覺得自己好像戳破了某一層窗戶紙,身體的素質好像有了不小的飛躍。
他隱隱感覺自己可能在某些方面有了突破,似乎有點符合那本黃皮書里寫的九品武夫。
武夫,一練皮肉筋骨,二練靈識五竅,三練血液經脈,四練意境,四練八品,一品則成尊,渾然一體。
這四練貫徹武夫練體、鍊氣、鍛神直至一品的修鍊一生,是最為重要的修行。
九品入品,初開四練,往往都會比常人體質有明顯的飛躍。力量、速度、反應、彈跳……都會有遠超常人。
就好像以前,陳劉絕對不可能如此輕易地跳上這麼高的圍牆,必須得藉助什麼墊腳的東西,才可能爬進去。
那樣的話,就一點帥氣的感覺都沒有了,雖然外面只有兩個大媽給了幾聲吆喝聲。
此時的陳劉,已經算是破開了武夫修練的第一道關隘,成為了練體境的武夫。
這與書中所記載的有所相同,又有所不同。
一般普通人入武夫九品,雖然不像佛道儒修士一般困難,但也並不是那麼簡單。
武夫入九品,需要激發氣血、引動心境。
氣血自然不用多說,普通人沒有其他的東西,沸騰的氣血是走武夫道路的必需。
但與佛道儒不同的是,武夫不需要剋制自己的心境,反而是要使其激發,沒有衝冠一怒的心境與某種追求的慾望,武夫便難以擁有與天斗的雄心與信念,自然就沒有半分可能逆天而行。
不過,正因為如此,如果沒有一名已經入品的武夫幫助,新人很可能會氣血逆流,心境混亂,導致經脈錯亂,輕則從此淪為廢人,重則爆體而亡。
原本,張春是打算自己為陳劉做一次護道人的,但沒想到他剛走了一會兒,陳劉就在心境波動下踏入武夫九品。
此時,陳劉落地后,左右看了看周邊的環境,並沒有發現什麼異樣的地方。
整個院子乾乾淨淨,房間雖然大多緊閉着,卻也沒有什麼異常。
正對大門的廳房是打開的,裏面的桌椅陳設也都十分整潔,正中央還供奉着一尊菩薩像,香爐里點着的幾支香已經燃燒殆盡,只留下紅底的木棍。
陳劉走進大廳,不小心碰到了一根肉眼根本無法看見的絲線。
隨後,他眼前的一切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