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大戰
等葉易安同樣將正式定約的話說過後,五位大祭師便起身告辭,從現在開始他們就將極度忙碌起來。雙方結盟儀式的舉辦還是小事,協調行動、商量戰後利益分配、動員戰力……這哪一樁哪一件都不輕鬆。
葉易安因早有預見此來洛陽時一併帶來了多位大執事,具體的談判自有他們負責然後再行通報,所以此時他倒暫時清閑了下來。
五位大執事走後,老太監也慢慢踱出門去,其間與葉易安一句話都沒說。
他剛一出門,葉易安隨即接連放出數道禁制,而後笑着向言如意翹起了大拇指。
言如意迎着他的眼神粲然一笑,“多虧了師父支持”
“對道門的攻伐一旦開始就是你藉機整合聖門最好的機會,我無意挑撥你們師徒間的關係,只是有了安祿山前車之鑒,這次你一定要將權力緊緊握在自己手中,畢竟你才是聖門木薩”
言如意點點頭,“知道了,其實師父這人你不了解,他對權力淡漠的很,唯一關心的只是聖門的前途”
“前事不忘,後事之師”
“好,好,我記住了”,言如意口中說著,手上卻去尋了一套完整的茶具,而後紅泥小火爐的烹起茶來,“近日忙中偷閑讀陸鴻漸的《茶經》頗有所悟,這是我自己收集的經冬梅花雪水,配以顧渚紫筍茶,你且嘗嘗”
“我這裏正有一人要引薦給你”
“你說的是玄葉吧,聽說他在你收服定坤山一役中出力極多?”
“確有此事”
“好,那我就見見他,不過現在嘛先讓他等等”,言如意說完后就不再開口,專心致志的烹起茶來。
堪堪等紅泥小火爐上的茶甌中水煮三沸時,言如意開始分花點茶,整套動作一氣呵成,葉易安旁邊看着只覺她此時每一個專註的神情、每一個動作都是如此完美,頗有幾分近乎道的韻味了。
葉易安靜靜看着她的專註,驀然想起很多年前的初見,那是在襄州城外言如意開辦的義莊中,當時也曾奉上過一盞經冬梅花雪水煮出的茶水。
轉眼之間兩人從初見到現在已經二十年了!二十年彈指一揮間,怎一個時光荏苒,白駒過隙!
分花點茶完畢又稍等了一會兒,待茶湯的溫度到達最佳時,言如意輕舒素手捧了一盞過來。
葉易安伸手接過,淺淺呷了一口,片刻之後一股淡而悠遠的清香從腹中沁人心脾的湧起,由不得脫口贊了一句,“好茶,有王道之香”
這句出於無心卻更顯誠摯的贊語讓言如意雙頰生光,甜甜一笑后也自取了一盞品呷,此後直到一盞茶盡兩人都默契的沒有說話。
最後一口茶呷盡,言如意低低一聲嘆息,“今天之後不知這樣的煮茶品茗又要等到何時了?”
這個問題葉易安無法回答,言如意自失的一笑,起身親自收拾茶具時吩咐門外侍女去請玄葉前來相見。
三人的這次密探持續了一個時辰,而後玄葉連夜下山去向不明,葉易安則留在老君山太清觀。儘管有他與言如意親自推動,天機盟與魔門的商談仍舊整整耗費了五天時間,其間雙方舉行了一次極其正式的結盟儀式,凡在左近的魔門中高層悉數參與觀禮。
雖然結盟儀式上葉易安與言如意都沒多說什麼,但以當今修行界的形勢許多話本就無需多說,儀式之後葉易安能清楚感受到魔門內部大戰臨近的氣氛瞬間濃郁起來。
五天後雙方協約正式達成,葉易安帶領大隊人馬返回定坤山。隨着它們的回返定坤山上頓時緊張起來,物資安排,人員調配……短短時間裏要處理如此海量的事務,直將陳方卓等一干大執事累的腳不沾地,總算支應了下來。
第十六日,天高雲淡,風清氣朗,葉易安與言如意分別在定坤山和老君山登上早已備好的祭壇行祭天大禮,獻祭之後兩人就在祭壇之上高聲誦讀了一篇文字。
只不過這文字卻不是祭文,而是字鍛句煉中都透出騰騰殺氣的檄文。
檄文,戰書也!
也就是在這一刻,天機盟與魔門向天下修行界通告雙方結盟事宜的同時正式向道門宣戰,並號召天下苦道妖久矣的修行者們有志一同共誅姦邪,還修行界一片朗朗乾坤。
檄文宣讀完畢,祭天禮成,走下祭壇的葉易安與言如意兩人法服都沒換,便親率集結在祭壇下的徒眾騰空而起劍指江南。
因雙方集結的修士太多,出動之際遮天蔽日,無數法器放出的毫光甚至掩蓋了太陽的光輝,定坤山上參與其中的修士們目睹這遮天蔽日的修士大軍心潮澎湃。
曾幾何時無數代散修們只敢在夢中出現的一幕終於變為現實,無論此戰結果如何,這必將是一場永載史冊的盛事,它不僅代表着散修的崛起,更象徵著散修們永不屈服的信念。
這次堪稱千年以來修行界中規模最大的戰事根本不可能瞞過人間世中百姓,葉易安也沒想瞞,所以大軍發動之後便以最短的直線距離向江南西道推進。
天機盟從南,魔門從北同時發動,恰如兩柄鋒利的鋼刀凌空劈向道門盤踞的江南。
道門在短短不到兩年的時間裏先是遭受魔門偷襲丟了整個北方半壁,繼而又遭狂信者內亂,元氣大傷之下根本無力抵禦天機盟與魔門聯手后侵略如火的攻擊。大軍到處所向披靡,凡在前行路線上的道觀轟的轟燒的燒,盡成齏粉無一倖免。
自唐王朝定鼎以來便有着強烈優越感的道士們好日子也到頭了,曾經面對散修們頤指氣使的神通道人如今如豬羊般被一一圍殺,僥倖逃脫的也是惶惶然如喪家之犬。儘管葉易安曾經提點過殺戮止於神通道人,但這麼多人一旦見了血后想要控制又談何容易,尤其是那些器修出身的散修們。
於是那些同樣穿着道袍的香火道士也跟着遭受了池魚之殃,神通道人偶爾還有能逃脫的,他們卻幾乎是無一倖免。一路血洗過去凡擋在真一觀線路上的道門勢力已被連根拔起。
一道道報急請援的飛符傳書雪片似的湧進真一觀,多到快到玄玉根本無法料理,站起坐下的幾度反覆后拋開手上事務直接出了門。
她要去找大道正玄苦,剛出門卻見到玄苦貼身隨侍的小道童,童子是來傳法旨的,內容有兩條:一是召集江南各上觀中靈丹境界以上神通道人齊聚真一觀;二是凡擋在魔門與天機盟進軍路線上的道觀一律放棄,香火道人們儘快避往附近州縣觀宇。
天機盟與魔門聯軍遵循的是葉易安速戰之策,根本無意於與道門做一城一地的糾纏,意在擒賊擒王直取真一觀。玄苦也適時調整方略,不再疲於防守的同時收攏實力要與聯軍決戰於真一觀。
這次大戰散修、魔門與道門皆是實力全出,決絕的戰略謀划使得大戰剛剛開始就將直接進入最高-潮。
道門在地方上放棄徒勞的抵抗后,聯軍推進的速度更是一日千里,甚至不等遠在嶺南的神通道人們回援到位,天機盟與魔門大軍就已將真一觀所在的齊道山團團合圍,聲勢之大更超過去歲安祿山強攻玄都上觀的場面。
修行界中近千年以來最大的一場戰事就此正式展開。
江南西道,齊道山中,曲忽多穿過一堆堆擁擠的人群向高高飄揚着纛旗的營帳走去。
儘管周圍亂糟糟的都是人,曲忽多比大多數人高出一頭的瘦長身形還是很容易成為人群焦點,見來人是他,沿途魔門徒眾中認識的都上來親熱寒暄幾句,不認識的也都會湊上一個笑臉,鮮有例外。
這些天,這樣的場景曲忽多已經見得太多,熟練的應付着沒做停留直奔目的地。
他的身後留下一片欣羨目光以及眾多竊竊私語的議論。欣羨自然是因為曲忽多的地位,雖然他現在還只是個祭師,但作為木薩最為鐵杆的心腹之一,未來升任大祭師已是確定無疑,尤其是這次言如意重登木薩之位后,即便再不服氣曲忽多的人也不會懷疑這個判斷。
那可是大祭師啊!在聖門,在整個塞外大地包括如今的中原河北半壁,這三個字幾乎就代表着最高的權勢,聖門之中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位置眼瞅着就要落入這個心思簡單又脾氣暴躁的人手中,怎不讓人心中泛酸?
但羨慕泛酸又有什麼用,誰讓曲忽多這莽漢是最早追隨木薩的人之一?機緣之事誰又勉強的來?
早在言如意第一次出任木薩的十多年中,她身側心腹的來歷就已被挖掘議論的紛紛揚揚,曲忽多自不例外,這也成了此刻許多魔門徒眾津津樂道的談資。
要說這莽漢的際遇還真是夠奇,他最早出身於軋犖山門下,二十年前被派到當時在中原襄州的言如意身側做護衛,就此參與了言如意震動整個修行界的成名之戰。
那一戰中言如意先以與年齡不相稱的聰慧睿智識破言無心與道門相繼佈下的圈套,繼而憑藉極其有限的人力反攻廣元上觀,不僅陣斬山南東道道門大都管及廣元觀監觀以下多人,更於眾目睽睽之下親手割下言無心之人頭,並奪回《太陰真經》。
這一戰堪稱百年來聖道之爭中以少勝多的最經典戰例。
當年言無心盜經出逃之事傳的天下修行界人盡皆知,實為聖門上下奇恥大辱,為此前任木薩薩木蘭都權柄盡失,被軋犖山與五位大祭師聯手逼宮軟禁,其影響可想而知。
但比這更恥辱的是言無心盜經出逃數年之後,儘管聖門用盡了手段人力依舊無法找到言無心與經書,並因此一直被道妖及散修們恥笑。
這簡直成了聖門上下最大的心病!
當言如意帶着言無心血淋淋的人頭及《太陰真經》返回時,不啻於在聖門內放了一道平地驚雷,她這個亮相實在太過於驚艷,也為後來接任木薩奠定了最堅實的根基,而有幸參與了那一戰的魔門徒眾不管心裏怎麼想,在別人眼中已是她理所當然的鐵杆心腹。
曲忽多就是那為數不多的幸運兒之一,但據說那時他並沒有對木薩真正歸心,直到後來被派到相州,辦事不力后還不服氣,賭氣與木薩來了一場賭約,曲忽多押上的就是自己的忠誠。
以曲忽多的頭腦與木薩對賭自然是必輸無疑,但這脾氣暴躁的賊廝卻是個說話算話的,就此徹底歸心木薩,鞍前馬後忠心耿耿,即便是前些時候軋犖山掌握聖門大權之時他也未曾有絲毫動搖,這才終於有了當下的地位與前途。
一場傳奇之戰,一個賭約,一份願賭服輸的執拗,細想想曲忽多這二十年的經歷,議論咂摸之餘誰不要感嘆一聲機緣離奇,想學都學不了。要不然就憑他那修行天賦與火爆性子,在聖門內最多也就是個祭司的前程,祭師都不敢想,更別說大祭師了。
曲忽多性子粗疏,並不知道這些議論,不過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在乎。他一路走到豎有纛旗的營帳時卻被當值的護衛頭領給擋住了。
曲忽多與護衛頭領素來相熟,梗着脖子向營帳里瞟了幾眼,“誰在裏面?”
護衛頭子扯了扯曲忽多示意他別再亂張望,抬着下巴往對面一點,“那位”
“葉易安?”
“是葉盟主”,而後護衛頭領壓低了聲音,“兩方結盟時期管好你的鳥嘴,小心木薩聽見收拾你”
曲忽多撇撇嘴,不過左右瞅瞅后也再沒說什麼。
等了一會兒還沒見葉易安出來,曲忽多心不在焉起來,至於對象嘛正是營帳中的葉易安。
他剛才當著護衛頭領的面雖然又撇嘴又是滿臉不屑的樣子,心中的感慨其實卻多得很。
二十年,變化還真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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