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番外:頂樓夜話
黑夜和火光交匯,耳邊聽着機械音帶來的扎心之言,簡清嶸目光愈發冰冷。
傀儡公會和旺財銀行的行長聯手,請的幾乎也都是現實里亡命的玩家,天海市管得很嚴,一般殺手根本搞不到槍支彈藥。
負隅抵抗了十來分鐘,天空連落三道驚雷,在警員的全線包圍中,殺手形成的戰線終於全面崩潰。
其中一名殺手頭子好像反應過來什麼,這雷未免來得過於巧合了,一道還能說清,連續三道……他忽然整個人相當激動,對着天空怒吼:“是你在搞鬼,憑什麼?你不是最講究公平!”
他好像還想要說什麼,被強行屏蔽的話堵在喉嚨口,整張臉憋得通紅。
溫時面無表情看着男人想要拿出通行券撕開,這樣便能回到虛擬世界。
然而他失敗了。
男人不死心地還想要嘗試。
溫時見狀隱約猜到了幾分遊戲落雷的原因。
很快會有一批老玩家脫離遊戲,從此徹底和虛擬世界隔開,不排除有人查到老玩家在現實里的身份,惡意進行殘害,如果默認這一切發生,虛擬世界遲早會陷入惡性循環。
游屍肚子裏的鑰匙雖然還沒結出來,但它屬於溫時的戰將,認定溫時集齊鑰匙並不為過。
“所以遊戲禁止玩家惡意殺戮集齊鑰匙的人……”溫時摸索出了一條禁忌規則,內心輕輕“嚯”了聲。
那幕後黑手怕是要倒霉了,所有的自相殘殺,包括虛擬世界的雇兇殺人都會被遊戲追責,這次事件的性質一樣。
他們只看到了遊戲的惡,遊戲縱容玩家在現實世界胡作非為,但卻忘了維持系統平穩運行才是遊戲的第一法則,它是有底線的。
在它一手鋪開的黑暗中,總會留有一絲曙光,遊戲高坐神壇,再惡趣味地看着玩家為生存搏鬥。
還活着的殺手全部被銬了起來。
溫時和簡清嶸也上了警車,被帶去做筆錄。先前那輛麵包車明顯是沖他們而來,之後掃射也是以他們為中心。
彎腰上車的瞬間,小章魚神不知鬼不覺地鑽回簡清嶸的眼眶。
一場槍擊案,警局徹夜燈火通明。
裏面不時有人來回走動,溫時被帶去一張辦公桌旁,他挺慌的,因為簡清嶸是個黑戶。
不料黑戶從容掏出證件,早就考慮到了這些。
警員給他們倒了杯水,“別緊張,剛剛被抓的那些人,你們認識嗎?”
意外導致遊樂園提前閉園,去調監控的同事傳來消息,總機房今天線路故障,再一查是工作人員被收買破壞。
溫時抿了抿唇,聲線顫抖:“我嚇壞了,我也不知道。”
這是個陷阱問題,那種情況下很難看清殺手的臉。如果直接搖頭,都引起懷疑。
警員觀察着他的表情,這才拿出照片讓作比對。
溫時一一看過去,狀似在回憶,最後抽出了剛剛那名指天怒罵的玩家照片:“這個人,以前好像一起打過幾次遊戲,不知道是不是信了什麼邪|教,說話很奇怪。”
現實里打遊戲的比比皆是,這種話不會被屏蔽。
警員又問了幾句,留下聯繫方式后,讓人開車送他們回去。
這附近不太好打到車,溫時沒拒絕這份好意。
“住哪裏?”實習生側頭問。
回答的是簡清嶸:“無芥國際酒店。”
無芥國際酒店在天海市很有名氣,屋頂的無邊泳池讓它幾乎成了一處另類的景點。
溫時和簡清嶸乘坐直梯上去,近六十層的建築頂端,可以俯瞰到小半個天海市的夜景。
中途竟然沒遇到什麼人,轎廂很順暢地上到了頂樓,隨着電梯門叮地一聲打開,溫時神情有些鬆動:“值得紀念,好久沒有坐到正常電梯了。”
他對大廠和療養院的電梯印象深刻。
頂樓的泳池晚上十點后停止開放,此刻卻早早有工作人員等在那裏,領着他們進去。
躺椅上放着備好的泳褲和毛巾。
溫時低聲問:“你也給他們洗腦了?”
簡清嶸搖頭:“做了筆交易,這是協議之一。”
至高意志要永久限制他在這個世界所使用的力量,多少要拿出幾分誠意,不是一張身份證件就能打發的。
照明設施只開啟了很少的一部分,工作人員說了幾條注意事項后,便轉身離開。
夜裏溫度有些低,沉浸式體驗過幾個副本,溫時感覺自己現在的體質都可以去極地泡澡,他拿起泳褲準備去更衣室。
走了幾步,回頭看到簡清嶸正沉默地站在原地,手指也不自然地屈着,像是一尊僵硬的雕塑。
溫時失笑繼續朝更衣室走去。
82號在取得療養院控制權之前,一直被囚禁在封閉的環境中成長,成年後的簡清嶸幾乎也是在大廠和療養院之間徘徊。小章魚因為沒有大腦的理智,瀰漫著過分的熱情,事實上簡清嶸本人可以用過分拘謹形容。
未經允許跟着去更衣室,他做不到,連開口徵求同意都有些靦腆。
溫時眯了眯眼:“有意思。”
性癖獨特,按照謝堂燕的標準屬於變態之上,大腦的一部分區域卻很純情。
另一邊簡清嶸終於做好心理建設,兩個男人一起去更衣室很正常,但他對溫時有非分之想,直接湊上去好像是在佔便宜。等簡清嶸終於決定出格一回后,溫時已經從更衣室出來。
“我換好了。”
“……”
對方神情中從未見過的幾分獃滯愉悅到了溫時,他順着梯子下了泳池,略顯蒼白的皮膚在水波下有一種很朦朧的美感。
簡清嶸的視線一時間有些移不開。
“其實很久以前我來過這裏。”溫時忽然開口:“當時老爹帶我來的,那天對面有煙花秀,在頂樓可以欣賞到。當時我說人生就像煙花,絢爛卻稍縱即逝。”
簡清嶸順着他的話問下去:“然後呢?”
溫時轉過身,手扶在岸邊,水面的光好像都反射在他一人的身上。
“然後他沒好氣地說,你見哪裏的煙花會連續炸個幾十年?”
溫時最羨慕也是最欽佩那人的一點是,永遠只活在當下。
在思緒被回憶拉扯向更深遠的地方前,世界明亮了起來。
溫時抬起頭,岸邊一盞盞小燈依次亮了起來,燈罩壁上畫著太陽花,橘色的亮芒驅散了泳池周邊的黑暗。
小燈的亮度有限,但在這個靜謐的夜晚恰到好處。
溫時先是一怔,爾後笑了:“看來你今天白天很忙。”
又是在主題樂園抓壞人,又要來酒店做佈置。
他朝岸上伸出手:“游泳嗎?”
簡清嶸面色中出現一絲窘迫。
溫時詫異:“你不會游泳?”他以為恐怖之主什麼都可以無師自通。
“我的眼睛會。”末了簡清嶸補充道:“但我不會溺死。”
他可以一直沉在水塘或者持續飄在水面。
“溫時挑了下眉:“去換衣服,我教你。”
簡清嶸聲音透着一絲沙啞:“學不會,會有懲罰嗎?”
“……不會。”
幾分鐘后,簡清嶸再出現時,溫時已經遊了一圈,他姿態很閑適,聽到腳步聲回頭把人拉下水。
這一片區域水不深,距離很近,簡清嶸忽然覺得人魚那種被世人稱讚又畏懼的美麗,比起眼前這個人來說差遠了。
溫時讓他扶着池側行走,感受水的浮力。
“肌肉不要太緊繃。”
簡清嶸覺得自己是個狗東西,溫時教得很認真,他卻只想衝破水的阻力,觸碰到泳池裏的窄腰。
正想着,他自己的腹后先傳來一陣酥麻。
簡清嶸瞳孔一顫,酥麻致使心臟產生不規則的跳動。
與此同時溫時細長的指尖抵在脊柱的一側,他一點點貼近,無限拉近的剎那,溫時指尖稍一用力:“簡清嶸,滾去黃金之城,把你丟的東西找回來。”
被叫全名的時候,唇齒間帶着些克制后咬牙的蘊意。
簡清嶸腰后被戳了一個紅痕,溫時正對着他,向後游到原來的位置。
黃金之城?!
簡清嶸面色陡然一變,完全無法想通溫時是從什麼渠道獲知的這件事。
他意識到自己可能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如果沒有安排這次旅行,下次茶話會見面時,迎接他的絕對是一場慘烈的秋後算賬。
溫時不知何時已經游到更前面的位置,那裏更容易欣賞池邊所有的太陽花小燈。
簡清嶸的能力讓他哪怕隔着這段距離,依舊能在照明有限的環境下,看清倒映在溫時瞳孔里的太陽花。
定定望了很久,簡清嶸忽然整個人如同失神一般僵在那裏:“八十三號。”
幾個字不受控制地脫口而出。
溫時微張着唇,側臉回眸看他。
紛雜的記憶碎片在腦海中堆砌,它們太零碎了,帶除了來尖銳的疼痛,根本無法拼湊完整。簡清嶸試圖撈住幾個碎片一探究竟。
在那些幾乎快要模糊的時光里,簡清嶸依稀看見了穿着療養院制服的職工,他們正從隔壁病床抬出去了一個虛弱的孩子。
很奇怪,明明看不清臉,他卻能篤定那是溫時。
溫時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裏?無視大腦快要被刺穿的疼痛,簡清嶸絞盡腦汁尋找所有的聯繫點。
-“我還會回來找你的,一定。”
這句話出現的剎那,彷彿變成了一個樞紐,串聯起所有的記憶碎片。
發現簡清嶸狀態不太對勁,溫時及時把人拉上岸,然後遞過去毛巾。見後者依舊沒有反應,溫時幫他擦了擦發梢的水:“還好嗎?”
話音才落下,手腕冷不丁被用力握住。
一道微不可察的聲音響起。
“我會帶你跑的。”
“嗯?”
簡清嶸垂着頭,不斷有水珠順着額前髮絲墜下,良久,他嗓音喑啞地開口:“如果時光能夠倒回……那一個除夕夜,我會帶着你跑的。”
一刻都不猶豫,頭也不回地跑出療養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