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皇帝陛下的口諭

第六章 皇帝陛下的口諭

皇城升龍殿上,皇帝龍潛讀了幾遍國子監司業張博文遞呈的詩文,這已經是他第二次聽到有人誇伍菱了,第一次是他老爹,第二次是他老師,莫不是應了那句“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親”不成?

此子真有大才?

皇帝陛下捋着龍鬚饒有興趣,巨龍皇朝開國以來坊間一直流傳着“巨龍分南北,南好文,北善武”的說法,從武帝開設國子監到文帝將國子監欽定為皇朝第一學府,南文北武的說法一直困擾着皇朝的歷代皇帝,但凡腦子沒問題的皇帝都容不得皇朝的江山一分兩半。

當然,這是前朝留下的疑難雜症了,武帝開國前北方連年戰亂英雄輩出,南方富足安定才子遍地,一統江山的是北方的武夫,治理江山的多是南方的文臣,巨龍皇朝朝堂之上文武對立一直讓這位憂國憂民的三代皇帝特別疼痛。

張博文是大統八十年科舉入仕的探花郎,又是南方成名已久的才子,雖然是伍菱的恩師,但與被言官彈劾了二十多年依舊不動如山的大貪臣伍修勢同水火,如今積壓在御書房堆積如山彈劾相國大人盜換救災大米的摺子就有好幾道是這位張司業的。

老爹為兒子造勢,老師為弟子揚名,在皇帝陛下眼裏多少有點王婆賣瓜吹牛逼的意思,可這師傅與父親勢同水火,還要鼓吹同一個人,這在皇帝陛下眼中就很微妙了。

他抬起龍首,凌厲的目光從站在朝堂下低着腦袋彷彿在反思的五位皇子身上掃過,恨不得跳下龍椅朝着他們的屁股踹上一腳,都是枕着做儲君的人,咋就沒見有人做出點事迹讓朝堂上的百官吹捧一番呢?

短短一旬不到,吹捧伍菱的人已經有兩位了,這還是在伍大公子到鬼門關走上一圈至今足不出戶,也不待客的情況下,這讓這位已經年過半百的皇帝陛下情何以堪!

都他娘的不爭氣的玩意兒,生一窩不如生一個,看着就來氣。

朝堂下,五位早就被訓得沒脾氣了的皇子眼角的餘光一看到父皇凌厲的眼神,忙又犯錯低下了頭。

龍潛皇帝看着五個不堪大用的皇子就來氣,只是看了一眼,就把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的張博文身上,和藹笑道:“博文啊,你是大統八十年的探花郎吧,年紀輕輕就教出這麼一個好徒弟,不簡單啊,比當年的探花郎都強。”

張博文跪在地上哭笑不得,當年與他同為科舉入仕的江南狀元郎司徒書如今早已官居正三品禮部侍郎,比他這從四品國子監司業強得不是一點半點,足足甩他一條街啊,皇帝陛下說他比狀元郎強,那不是埋汰他嘛!

不過話又說回來,那司徒書雖然名頭比他大,官銜比他高,但要說手底下的門生,他還暫時想不出有哪個能比伍菱有名氣的,這樣一想,司業大人臉上有了些光,但對皇帝陛下的讚美之詞,他還是很含蓄低下頭,說道:“愛徒只是作了一首詩,不足為題。”

不足為題?呵呵,想來這位文縐縐的司業大人忙於國子監事務,還不知道前幾日設計文武百官捐款,讓湖東郡守范無為大人丟了烏紗帽,連夜押到刑部調查的罪魁禍首正是你那不足為提的愛徒吧。

當然,考慮到伍菱現在無官無職,皇帝陛下是不會在百官面前點明的,他也想試試看伍菱到底是曇花一現,還是真的腹中有料。

皇帝陛下點點頭,抬手示意張博文平身,繼續說道:“博文啊,朕聽說國子監正在準備今年的解試?”

張博文起身連忙應聲道:“回陛下,解試尚有兩月有餘,祭酒大人已經統領國子監大小官員着手準備,請陛下放心。”

“還有那麼久?”皇帝陛下靠在九龍鎏金椅上沉思片刻,猛地一拍板,說道:“那就提前兩個月吧。”

“陛下此話當真?”張博文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此大事不是兒戲,豈能說提前就提前!

當然,皇帝陛下聖口一開,就算累死他國子監大小官員,他也得照辦。

皇帝陛下頓時落下臉來:“今年解試的題目朕親自出題,你回去讓祭酒準備一下,另外……令所有監生都要參加,就是綁也得給朕綁來。”

張博文七尺書生摸不着頭腦,秋季解試雖說是國子監的頭等大事,但歷年來只是上報禮部,並不像科舉殿試那般必須經由皇帝陛下,所以很多官宦子弟也是置若罔聞,今年陛下如此重視,難道是衝著伍菱而來?

怎麼可能!只是寫了首詩而已!

張博文很快否認了自己的想法,想不通,硬着頭皮跪下接旨:“下官領旨。”

太監按龍潛皇帝的口授草擬好聖旨,再由皇帝陛下看上一遍,沒問題,玉璽一蓋,就成了。

張博文領旨退下,龍潛皇帝的目光才如利劍般射向堂上的五位皇子,慈愛的目光無形中多了幾分怒氣……

五位皇子驟然間如芒在背,一個個又低下了頭,不敢面向高高在上的父皇,這更加激起這位恨鐵不成鋼的老父親的怒火,厲聲道:“你們五個當中有一位是皇朝的儲君,未來的皇帝,怎能這般廢物?未來如何擔負得起皇朝的萬里河山?”

五位皇子一個個被父皇的龍威訓怕了,本着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心態全都老老實實低着頭認錯不敢說話,生怕頂撞一句,就會招來父皇的雷霆怒火。

從小習武不怕事的龍潛皇帝看着五個老實巴交的皇子惱火中又帶有幾分無奈,想他十歲跟隨老邁的定軍侯戰無傷出征北狄就敢張弓搭箭百步之外射殺北狄先鋒官,先皇封王賜爵後身先士卒三次北伐,五次西征,建立赫赫戰功,怎麼就生出五個如此老實無用的兒子!

他非嫡長子出身,從先皇的第四嫡子擼起袖子干到太子儲君,憑藉文治武功在九位兄弟中競爭上崗當皇帝,雖說不如先皇那般英勇讓後宮妃子造出二十一個兄弟姐妹,但好歹也有五個嫡子,三個庶子,六個女兒,勉強算是繼承了先皇雄風。

可讓雄風暮色的龍潛皇帝很窩火的是自己這個五個嫡子沒一個能繼承自己競爭上崗的優秀基因,全一個個吃飽躺着等他嗝屁了再舒舒服服上位,年過半百的他不是沒在後宮努力過,可一連五個女兒降生讓他越發覺得人老了折騰不起了。

這讓早已兩鬢已經斑白的龍潛皇帝,近來越是聽到伍菱的名字越是對追隨他半輩子任勞任怨的伍相國羨慕嫉妒恨,一窩崽子比不過別人家一根獨苗換做是哪一位父親都會痛心疾首,龍潛皇帝自然也不例外。

他陰沉着臉又打量了一眼朝堂上依舊低着頭誠懇認錯的五個兒子,實在是看不出哪一個出彩一點能繼承他屁股下的九龍鎏金椅,無奈長嘆一聲:“還是別人家的孩子好啊,年紀輕輕不僅能寫詩,一篇《湖東賑災策》讓朕都忍不住拍案叫絕,你們五個長點心吧,要不是你們是朕的親兒子,我都想讓人家來繼承這個皇位。”

五位皇子對龍潛皇帝的脾氣可是拿捏得死死的,只要他們老實聽話,父皇也拿他們無可奈何,等父皇干不動了,這皇位遲早是他們五兄弟其中一個的,又何必爭得個頭破血流傷了感情呢!

五人中,唯獨皇六子龍雲眼睛忽然轉了一下,就算再鹹魚,仔細一琢磨也能猜出父皇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就是適才張司業口中的愛徒伍菱,總算回過味來!

感情導致他們五兄弟抄誦五十遍的《湖東賑災策》竟是出自這傢伙之手,本着不能記恨罰他們抄寫的父皇,那就記恨創造這篇策論的作者的基本處事原則,這位皇六子是徹底把伍菱記在心裏了,姓伍的,你不讓本殿下好過,那咱就騎驢看賬本走着瞧!

書房內,伍菱忽然覺得鼻腔一癢,啊嚏,他放下書晃了晃腦袋,自言自語道:“我靠,誰在罵我?”

這幾日伍菱過得很宅,每天除了吃喝拉撒看花賞月,基本都呆在房裏看書寫字,每天都在模仿書獃子伍菱,只能在夜深人靜秀兒昏昏欲睡的時候,才偷偷在紙上謀划自己的商業藍圖,又偷偷地藏好在書匣里,還要像防賊一樣時刻盯防着秀兒。

若是被這丫頭髮現,自己真就不好解釋了。

除此之外,伍菱每天都會打噴嚏,有時候是一個,有時候是好幾個,這讓他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感冒了,畢竟書獃子的身體還是很虛的,古代人也不像現代那般有布洛芬緩釋膠囊、999感冒靈之類的治療藥物,感冒如果治不好是會引發肺炎要人命的。

為此伍菱每天都要喝很多熱茶,這也讓他每天去得最頻繁的地方就是茅廁,到底是低調奢華的相府,茅廁里點有價值千金有價無市的龍涎香,坑道下邊鋪墊的是白凈的鵝毛,每天都有下人進行清理更換,沒有一點異味。

伍菱蹲坑的時候也曾想過是不是要搗鼓一些感冒藥之類的東西,但他很快就否認了,他前世吃過很多感冒藥,但還真沒留意過藥物的配方,實在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以後也只能碰碰運氣,若是碰上擁有治病救人良方的郎中,他不介意花點銀子辦一所醫術學堂。

伍菱前世很困頓的一件事就是眼睜睜看着棒子拿醫書申遺,小日子註冊漢方專利,佬美推廣針灸,可笑的是同胞還在懷疑老祖宗傳承千年的醫學,實在可悲!

他拉得很暢快,可想到下人們那蒼蠅蚊子飛來飛去的大坑,他覺得或許可以在茅廁上下點功夫,抽水馬桶這樣高級的東西幹不了,但至少造個化糞池,讓石匠鑿個便盆還是可行的,當然,這些都得找人“代發明”才行,若是書獃子鼓搗出這些玩意,別說推廣了,估計第二天就得被人當妖怪抓起來點了天燈。

伍菱可不相信古人的保守思想能像穿越小說里寫的那般美好,對說著一些聽不懂的話,鼓搗發明出一些看不懂的先進設備的主人公見怪不怪,就沖他醒來后說了幾句胡話就被老道士灌黑狗血、童子尿驅邪,他就得萬分小心的保護自己。

如不是書獃子伍菱有些才華,別說那兩篇策論了,就是一首詩詞也能讓秀兒狐疑半天!

伍菱提起褲子,就聽到伍四兒那銅鑼一般的嗓音:“少爺,您拉好了嗎?宮裏來人了,命少爺您務必參加今年的國子監解試。”

這大嗓門,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在茅房啊,伍菱臉刷的一下就黑了。

狗四兒,老子跟你沒完。

伍菱將手泡在丫鬟端來的溫水中清洗一番,用手帕擦乾雙手,理好衣裳才有條不紊向客廳走去。

國子監的解試他心裏清楚,是國子監一年一度檢驗學生的考試,相當於現代的期末考試,但是在每年的秋末入冬時節,還有兩個多月呢,莫非今年提前了?

就算提前了,也不必如此大費周章讓宮裏的太監前來宣旨吧!

身為張博文的門生,伍菱向來是不屑於去參加國子監的解試的,祭酒大人為了不得罪朝中大員,國子監的解試早就變了味了,只要花上百兩銀子就能提前從這位出題的祭酒大人口中知道解試的題目,再花銀子請幾個先生連夜書寫文章遞交,准能考個不錯的成績。

宮裏?呵呵,貌似有點意思。

伍四兒在院門口等候,看見伍菱出來便露出那討人歡喜的嬉笑嘴臉,上前說道:“宮裏來了個沒根的,說皇帝陛下今天龍顏大怒,要把幾位皇子安排進國子監參加解試,要求所有監生務必參加,違令者斬立決。”

看伍四兒嬉皮笑臉的,顯然是沒有把傳旨的太監放在眼裏,武帝開國之時立下規矩,後宮、太監不得干政,違者凌遲處死,所以巨龍皇朝的太監地位是十分低下的,當然皇帝身邊幾個親近太監,諸如大內總管、草擬聖旨的大太監還是能讓文武百官禮讓三分的。

伍四兒敢放在廳堂晾着的太監顯然不是皇帝陛下身邊的紅人,伍菱自然也不會把他放在眼裏,小院到廳堂的幾百米的小道走了足足一刻鐘,路上還悠然自得地讓伍四兒為自己留意一下前朝有名大儒的流入市井的一些墨寶。

伍四兒十分聽話的應下了,在這位管家看來,少爺不親自重金尋寶已經是一件難得的事情。

慢慢悠悠來到正堂,便見兩個御林帶刀侍衛候在門外,一個白面太監捧着聖旨畢恭畢敬地站在廳堂里,眼巴巴地看着身旁的檀木大椅,雙腿微微發軟。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相國大人毆打宦官是宮裏出了名的,就連大內總管也對這位他的肥胖大手聞之色變,皇城內更是流傳着“只許相國貪財,不許太監抬頭”的說法,古人有言,有其父必有其子,摸不準伍大公子脾氣的太監更是站立不安。

眼看着正主沒把自己當回事,宣旨的太監也不敢造次,主動笑着迎了上去。

太監啊,活生生的太監,這閹了根的翹着蘭花指的“男人”竟然比他女人的皮膚還要白皙,難怪歷史上諸如陳文帝、漢哀帝、漢元帝之流的帝王會留下斷袖之癖的記載,這些在皇帝身邊的閹人,有的可是比後宮佳麗三千人還有絕美的容顏,沒一個省油的燈。

宣旨太監滿面春光地看着面前的白面書生,連忙作揖行禮,恭敬說道:“伍少爺,雜家奉聖上的旨意前來宣召伍少爺準備明日的國子監解試,陛下口諭,膽敢有人不參加,殺……殺……”

伍菱厭惡的目光落在宣旨太監的臉上,僅是看了一眼,面無表情冷冷問道:“殺什麼?”

“殺……殺……殺無赦!”宣旨太監被伍菱冰冷的眼神盯着瑟瑟發抖。

伍菱上前一步,問道:“你要殺我?”

“不不不,是陛……”

“陛下要殺我?”

“不,不是,是……”本就畏懼相國大人的宣旨太監被伍菱問出一身冷汗,腦子迷迷糊糊,吞吞吐吐說不清。

伍菱再次向前拍了拍宣旨太監白皙如羊脂的臉,笑道:“沒根的東西還沒膽子,把嘴閉上,本少爺考考你,太祖皇帝對宮裏太監的警示的話是什麼?”

“太監不不不……得干政。”宣旨太監脫口而出。

這句話他記得滾瓜爛熟,宮裏選拔太監第一件事就是要熟記太祖皇帝時期留下的《宦官寶典》,開篇第一句話就是“太監不得干政,違者凌遲處死。”

“好,很好,記得就好,麻煩公公轉告陛下,小生明日一定前往國子監參加解試,若是敢添油加醋,嘿嘿嘿,下場你懂的。”伍菱淡淡說道。

有伍修在朝中一手遮天,他但是不擔心這宦官敢把自己怎麼樣,更不必覥着臉去玩潛規則這一套,簡簡單單的下馬威,已經是對這位傳旨太監最大的恩賜。

伍菱不得不佩服太祖皇帝的深謀遠慮,一句太監不得干政就把這些在皇帝身邊轉悠的傢伙給拿捏得死死的,當然,這幾日翻閱典籍,他大致清楚巨龍皇朝開國到現在也才是三代皇帝,都是勵精圖治的明君,自然不會聽信宦官的讒言,宦官自然地位低下,若是出現了像“大明戰神朱祁鎮”那般寵信太監的皇帝就不好說了。

“是是是,雜家一定如實轉告陛下。”宣旨太監連連點頭,如蒙大赦,完全沒想到面前看似人畜無害的白面書生竟會說出如此冰冷的話,以後這相府還是能不來盡量不來吧。

“沒事你可以回去了。”伍菱擺擺手,示意送客。

“雜家告退。”

伍四兒將人送到門口,雖瞧不上面前的太監,但也不會像伍菱這般清高無聊去考太監《宦官寶典》。

這位深知人情世故的大管家從懷裏掏出一枚銀錠子,塞到宣旨太監手裏,小聲問道:“皇上此舉可有深意?勞煩公公透露一下。”

宣旨太監左右看了一眼,確定兩個侍衛沒有跟得太近,才小聲說道:“雜家不知,不過是在張司業進宮獻詩之後,陛下才臨時起意……”

聽了宣旨太監透露的消息,伍四兒轉眼便捋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滿意地點點頭,拍了拍宣旨太監的肩膀,轉身回到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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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權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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