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莎樂美17
芝谷洋館內部採用了大量木質結構,在英倫的古典基調上,混合了巴洛克的元素,顯得敞亮富有格調。吊燈和裝潢都保持着古典的樣式,具有教科書級的文藝氣息。
就像擺放花束一樣,室內裝飾着無法估價的畫像、雕塑,藝術的芬芳營造了高級的奢侈感。
與新聞報道營造的人設不同,芝谷洋一併不是節儉過頭的人,而是一個有能量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
「各位車馬勞頓,不妨稍作休息,少爺將會邀請各位共進晚餐。葵音是這兒的女僕,有什麼需要直接吩咐她就行。」長谷川管家指着先前的女僕做介紹。
「是,客房已經準備好了。」
女僕提起裙子行禮。
她看上去十六七歲年紀,穿着白色藕節襯衫,黑色背帶連衣裙,留着公主切短髮,左眼下近鼻翼處一顆小痣,無論外形和氣質都非常符合高配女僕的想像。
「看到了嗎?太誇張了,簡直就是藝術宮啊,不,比皇宮還要誇張啊。」小林八尺小聲嗶嗶。
「這棟別墅大概1億吧,不算裏面的東西。」鈴木鹿嘲笑地說。
「什麼!是日元嗎?」
「美元!當然是美元!類似的度假別墅,芝谷家在全世界還有十幾處,不為外人所知。」他說完撩了下自己的頭髮,朝女僕露出陽光親切的笑容:「嗨,葵音,我又來打擾你了!」
「失、失禮了,請允許我帶你們去客房。」
「這個晚上果然還是看到你心情最好啊。」
「謝謝……」
「車在半路拋錨了,我只能跟着回來,要不然只能在山裏過一夜了,這地方真是晦氣。」
「請、請不要這麼說。」
「是啊,畢竟是葵音你從小長大的地方,肯定早就習慣詛咒了。」他的語氣緩和了一點。
就某種意義上,他在對女人嘴甜這點還真是挺強的。
「這裏不會是鬼屋吧,怎麼又是魔女又是詛咒的。」
小林八尺人忍無可忍地提出疑問:「你是這兒的僕人,你們這裏到底有什麼古怪?」
名叫葵音的女僕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埋下頭說:「不是鬼屋,也沒有魔女……那個只是荒唐的傳言而已,我為芝谷家服務十幾年了,從未見過真正的魔女。」
「洋館的詛咒是什麼?這裏的「某人」似乎因為詛咒痛苦不堪,你既然工作了很久,應該知道一些事情吧。」
「欸?……對不起,我不明白您在說什麼。」她遲疑地說。
「我知道哦,呆在洋館就會被「無聊」病毒殺死的詛咒,你說是吧,葵音。」
小林八尺額頭的青筋跳了跳,他狠狠瞪着鈴木鹿。
氣氛下降到冰點,鈴木鹿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立即很有自知之明地跳開至少三米。葵音畏懼地縮了脖子,似乎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對不起……那個,松丸先生和水島小姐都在二樓的吧枱聊天。」她輕聲說,強行鎮定的聲音帶着一種讓人不忍過於苛責的柔和。
「葵音啊,他們在喝什麼牌子的酒?」
「……對不起,我不知道。」
鈴木鹿擺出不耐煩的表情,又翻了個白眼。「我就不過去湊熱鬧了,反正他們也不歡迎我。」
「……請不要這麼說。」她怯弱地低下頭。
女僕把我們帶到一樓客房,就先告退了。
關上房門,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房間每個角落都搜索了一遍。
「心情還真是微妙啊,這個地方還真是個名副其實的詛咒之館,真想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他拆了啊。」
一路被強制禁言悟立即發出豪言壯語。
我:「……」
他真的很強。
請務必不要連累我。
「灰原先生,我的任務已經完成,應該可以離開了吧,在旅遊期間加班工作姑且不談,魔女之宴一聽就很危險……」
見他又打算賴住不走了,我走到門邊按下把手,發現門被抵住了。
「騙女人的小白臉?」
「……」
「喜歡扮演受委屈的小白花?」
撐在我身後的手與微微傾過的身子,像獵捕者一樣,把我圈在狹窄的空間裏。
身高差帶來的壓力莫名的有點心驚肉跳,刮過耳梢的嗓音也是刻意捉弄的暗啞,有些許折磨人。
我喉嚨有點發緊。
忍不住用齒壓了壓下唇。
背脊骨像觸電似的,酥酥麻麻的感覺裹挾着電涌炸開。
一退再退,我再無可退,靠在了門背上。
「你玩得很開心嘛,不愧是小夜。」
偷偷打量他,閃亮的墨鏡架在高高的鼻樑上,霜星睫毛,捲動的發梢就像在跳舞。那張總是收穫滿滿讚美的臉,勾勒出深邃輪廓。
到底有什麼值得高興的啊。
笨蛋。
像有病的野獸似的心情,從心裏逃了出去。
我該怎麼辦才好呢。
過了一會兒,我才如夢初醒地被他貼在耳邊說話的氣息驚動,咫尺間的唇色也是淡淡的,纖長卷翹的睫毛就像呼吸一樣撓動側臉。
然後他把我摟進懷裏。
短暫的擁抱后,他鬆開手。
感覺自己下墜的指尖不自然地驚動幾下,迅速抬眸看着他,下垂起眼瞼,不情願地補上後續。
「……已經到這裏了,如果硬要我陪你,也沒辦法。」
算了。
大概是不喜歡也不討厭的程度罷了。
「我是最強的嘛,安心。」
「難得的假期,一下子就結束掉確實不太好,就由我來陪你慢慢玩吧。」
他半強迫地把我推坐到床上,笑盈盈地戳亮手機,把與虎杖伏黑三人的合照亮給我。
應該是用手機前置鏡頭拍的,人臉稍微有點變形悟的腦袋距離鏡頭最近,學生的腦袋擠在他身下。
虎杖比着剪刀手笑得爽朗,伏黑則一如既往寫着微妙的不情願的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天生自帶有色眼鏡,善於從細微處發現不和諧。
愣是從照片看出了左擁右抱人生贏家的感覺。
輕浮。
是很輕浮。
再看一眼。
我不動聲色地把手撐在膝蓋上。
感覺思維又被打斷了一下,忍不住舌尖點了下唇。
注意到他的視線也隨之下落。
真是要命了。
一言不發地對視幾秒,我撇開眼。
「這裏不太對勁,你【看】到了什麼?」
他沒有立即回答。
「當做餘興節目,來打個賭吧。」
我為什麼要跟一個永遠開掛的人打賭。
「你希望我現在悟,還灰原呢?」他問。
「有區別嗎?」
「詛咒的濃度已經超標了哦,雖然現在暫時放着不管也不會出大亂子,畢竟是詛咒啊詛咒~我們現在可以看做在怪物的內部,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出現受害者,還是早點剷除為妙啊。」
這麼簡單就劇透真的好嗎?
無論如悟都是打破第四面牆,徹底超游的存在啊。
「詛咒是房子?」
「嘛~雖然已經基本確定了詛咒的源頭,現在就把它破壞還太早了。」
「……」
啊這。
他繼續囂張地說:「雖然到目前為止,還搞不懂這些傢伙到底想幹什麼,從純粹的邏輯角度,無法得出任何嚴密的真相,也不知道動機,只要全部都破壞掉就沒事了。」
「不如我現在就把這棟別墅破壞掉吧,然後等着壞人一個個跳出來,那時候已經什麼都做不到了,除了破口大罵,根本不痛不癢。仔細想想,這些跟老橘子一脈相承的傢伙,應該會像鯰魚一樣躲在骯髒的環境裏……」
「……」
職業選手禁止開掛了解一下。
想強行跟上他的步調只會心累,但放着不管也會惱人。
「是啊,那是一個乏善可陳的夏天,蟬鳴如雨,似悲鳴,也似歌唱,令人不由得想要吃冰西瓜。」
我用充滿感情的聲音說。
「這時候,一股念頭突然襲擊了某個戴着奇怪黑色眼罩的神秘人,他不由得心想,不如把所有人都殺了吧。」
盯——
「好主意!先給伊地知兩拳吧。」
「……為什麼是他?」
「噓——」
嘴角微微張揚,氣音就送了出來。
他豎起一根手指。
我也被激起了幾分賭興:「賭約是什麼?」
「贏的人向輸的人提一個要求怎麼樣?」
我裝作短暫思考片刻,穩重點頭:「如果不違背法律道德底線和社會公序良俗的話……」
「居然謹慎到這種程度,默認自己會輸嗎?」
「……」
以無比愉快的語氣說出了相當討人嫌的話。
他說:「因為獎品豐厚,也不是不可以啦。」
「沒關係。不想勉強老師。」我雙手扒拉着他指頭,用充滿感情的聲音說。
「來,我們現在就定下束縛吧。」
——作惡多端,得寸進尺啊。
我覺得自己的感情有點維持不住。
「……灰原先生,」我把皮筋摳出來,再次強調他的身份:「你應該還記得,這次我們並不是以官方咒術師的身份,來這裏解決詛咒吧。」
他輕輕勾了一下嘴角,無甚情緒:「沒錯,就是這點才麻煩。」
可以說目空一切,帶着點神性的傲慢。
詛咒放着不管越久,危害越大。
若是不經允許破壞他人私產,反倒會變成世俗的罪人。
無論打着怎樣正確的名義,都是對私權的侵佔。比起死亡和詛咒,有的人更害怕孤獨地活着,連生死都能置之度外。
正因為不存在絕對的自由,這個世界也沒有絕對的正義存在吧。
「總之,高專那邊沒被高層找麻煩吧。」
「暫且不會有什麼小動作了,大概,後面的事情都交代給伊地知了。」他翻,語調悠悠的。
「伊地知先生還真是任勞任怨。」
「確實,他之前是犯過嚴重錯誤的,肯定會完成得滴水不漏。」
話雖如此……這種邏輯通順但又無敵討打的話術……
由此也可以感受到伊地知到底有多心累。
「您就沒考慮過自己一直以來過於高調,樹敵太多嗎?」
手指停下無意義的擺動,握成拳頭。
「那又怎樣,那些高高在上的老頭,也就敢對我身邊的人下手了,真是……讓人想把那幫混蛋全給宰了。」
知道了,知道了。
別念了。
「西東京市出現的咒胎,在【窗】確認的4個小時內變態成了特級咒靈,小夜你知道為什麼嗎?」
「是故意針對你吧。」
是報應。
天底下哪裏有什麼無緣無故,無根無萍的詛咒。
在地獄相見,可真是太棒了。
「那個是有着兩面宿儺手指的咒胎。」
他說出了答案。
兩面宿儺的手指本身就是特級咒物,詛咒吃下它能獲得強大的咒力。目前有6根手指被高專保存,其餘14根手指下落不明。
虎杖吞下手指,奇迹地壓制住了兩面宿儺的意識,是一具完美的容器悟以「反正都是死,不如等他吸收了全部宿儺之後再殺」為由,保住虎杖了性命。
虎杖擁有手指之間的特殊感應,這種感應顯然是雙向的,吸收了手指的咒靈也能找到虎杖。
這次的咒胎事件正是殺死虎杖的局。
「我強行給悠仁爭取到了實質上沒有期限的死刑緩刑,於是對此心有不滿的高層趁着我不在,打算利用特級咒靈名正言順地弄死他。」
「如果死的是其他人,還能給我添堵,這真是一石二鳥,你說對吧,小夜。」
他的自我認知倒是挺清晰的。
「你就沒考慮過我也可能被收買了嗎?」
「我一直都是個把學生放在首位的好老師,在老師的身份之外,無所謂啊。」他的的唇角散漫地勾着,兩眼放光,彷彿在說:還有這種好事?
「……」
「小夜醬,你知道嗎?雖然大部分時間,你都表現得很配合,我的【六眼】卻告訴我,你想從我身邊逃走。」
他不對勁。
甚至有點細思恐極。
「你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多少有點傷自尊心了,稍微依賴我一點嘛~」
「我真的很好說話,說不定會被戀了他的撈男恐懼症。
因為他是個拿賞金買限量款的鞋狗。
我視線滑過大長腿,落悟不起眼的情侶款帆布鞋上。
關鍵詞:【情侶款】。
不知道為什麼,場面腦殘地安靜。
能感到小林八尺撲面而來的不爽,以及隱含的對我恨鐵不成鋼的憤怒。
甚至下意識想遮擋住殺氣。
這個劇本已經容不下我了,請讓我走吧。
「小林先生,我們不是你的敵人,我理解你對御三家的好奇心,前提是有那個命才行。」
我堅強地念出了台詞。
今夜尚未結束,狀況頻出。無論小林八尺還是鈴木鹿,都讓本就窘迫暗淡的委託蒙上了前路未卜的陰影。
窸窸窣窣的動靜傳來,激動的呼吸聲格外刺耳。
轉過頭。
就看到鈴木鹿瞪大眼睛,身子躲在牆角敬畏地看着我們。
「現在競爭太激烈了……」
雖然不知道他具體在想什麼,我敢肯定誤會得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