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莎樂美14
其中意味,可以稱得上不懷好意了。
他臉色一肅。
「我沒興趣。」
「告訴你也無妨,禪院……我們非常老派,在咒術上至始至終只有兩個派系。一是以武技為基礎的術式,二是【十影術】。【十影術】是禪院的招牌,幾乎失傳了,這些都跟我關係不大,因為我很弱。」
「非禪院者非術士,非術士者非人。」我念出禪院家訓。
他又是彷彿腦補到什麼的表情。
「總之就是這點無聊的事,請務必保密。」我接著說。
基本上沒一句真話。
全是技巧,沒有一絲感情。
咒術師中的御三家、禪院、加茂。
禪院真希和伏黑惠擁有禪院血脈,真希是身體素質超強的【天與咒縛】,伏黑慧擁有能召喚動物式神的【十影術】。禪院正統在伏黑。
禪院這個詞,從字面翻譯是僧人的居所,足見其悠久傳承。
古代日本從中國引入了佛教思想,由聖德太子推廣,號召全國上下篤敬三寶,以興隆佛教來護持國土和民眾。
在佛教觀點裏,護持國民的關鍵在於維護民眾內心的善念。民眾內護於心,國土外護於民,如此可銷一切諸難,可享安樂。
可見禪院的前身,是受到釋家文化影響的修行之人。
【禪】也是武道的一部分,安住一心,卑生親死,化身仁王(神佛:大自在之王),庇護(包括統治者在內的)眾生。
術式是維持咒術師家族的珍貴資源,術式的穩定性將會決定咒術師家族的生死。如果某個家族連續三代都沒有合適的術式,可能會徹底淪為毫不起眼的芸芸眾生,一如被海浪帶走的沙礫。
在咒術師內部的殘酷競爭中,沒有繼承術式的家族成員,被視作血統污濁的廢物,受到的歧視甚至比普通人更加嚴重。
由此,非禪院者非術士,非術士者非人。
真希和伏黑身份都蠻尷尬的,真希已經可以單獨完成2級以下的任務,她的咒術等級還留在4級,跟我一個等級。咒術等級在入學時會測試一次,真希始終沒有推薦人,沒法依靠任務提高評定等級。
咒術等級的提升需要高級咒術師推薦悟是真希的老師,不具備推薦她的資格,其他咒術師不想摻和御三家的事,寧可繼續磋磨她,也不願稍微做個人。
禪院真希算是咒術師中的異類,不僅僅因為她【天與咒縛】的體質,咒術界一直都有「女性非人」的潛規則,女性咒術師不被鼓勵嘗試關於冒險、戰鬥的一切,而是成為家族的附屬品和資源,沒有獨立的人格。
在以家族為單位的系統中,女性咒術師是一種特殊的資源,擁有子宮,比男性咒術師要更珍貴。女性咒術師的支配者是男性咒術師和她的家族。
事實上禪院已經是傳統咒術師中,對咒術是相對包容的。真希來高專經過了禪院家主直毘人同意。具可靠的小道消息,禪院家主一直很想把繼承術式的伏黑惠當做繼承人培養,不過伏黑悟都沒有讓對方得逞的意思。
御三家中的最傳統的當屬加茂,加茂家的術式與血有關,名為赤血操術。血是由先人賦予的,祖先崇拜,對應在社會關係上就是家長制,賀茂是現代咒術師中少有的,還在實行一夫一妻多妾制的家族。京都府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就有一個加茂,我跟這個家族的人實在不熟,基本沒有交集。
【無下限】的術式需要【六眼】支持,簡直就是在限定池裏撈雙黃蛋悟也被稱作【六眼】術師,說明六眼的觀測能力比無下限術式更重要。
我覺得無下限的基礎應用比較接近結界術的變種,就是不知道為什麼會被他搞得很兇殘很暴力。
構築出拒絕一切的異空間,唯有連結者被允許進入。
就好像【六眼】意味着不可觸碰的禁忌一樣。
突然整個空間晃動起來,小林八尺擺出戒備的姿勢,整個情緒都亢奮起來。
啪啪啪啪啪啪……
奇怪的拍打聲似乎很遠,又很近。
響聲停下了。
「終於忍不住了嗎?」
「喂,那個禪院,你有沒有注意到,窗戶消失了。」
「禪院紗梨子。」我提醒他。「空間的結構發生變化了,這是否意味着……」
話音未落,室內陷入一片黑暗。.
我從背包里掏出手電筒,打開開關,光線照亮了面前的一片區域。咒骸小心地、緊緊地貼在我腳邊。
我與小林八尺背對背站在一起,都壓低了呼吸聲,聆聽着黑暗裏是否有不知名的危險靠近。
小林八尺按住我的肩膀,沒有說話,只是用眼神示意,同時舉起拇指朝通道指了一下。
我理解了他的意思,接下來進行了更為細緻的搜索,可惜一無所獲。
小林八尺不爽地朝旁邊揮出一記風拳,這可不得了。
原本平整的地面起伏晃動起來,就好像有什麼頂起了空間,從腳下看不見的龐大黑暗滑了過去。單調的牆面也搖晃出無數重影,光看着都要暈了。
「小林先生,您的直覺怎麼樣呢?」
我把手電筒交給小林八尺。
「你想做什麼?」他問。
「稍微有點麻煩,正如我剛才說的,我們正處於首尾相連的環帶,因此每個位置都是,每個位置都是終點。」
「不過,這個只是障眼法罷了!」
越是強力的結界,越會在明顯的地方留下破綻。
就像大眾認知的魔術一樣,一旦了解到它的實現手法,那些神奇之處完全可以用「詐騙」來形容。
「在黑暗的環境裏,可見範圍進一步降低了。」
「如果我們都是普通人,現在已經害怕得完全不敢動彈了吧,只能待在原地。」
「這個把戲,似乎就是想讓我們一直原地踏步。」小林八尺自信地說。「哼……想把我們嚇退嗎?那個咒靈恐怕要支撐不住了,現在只是死到臨頭的掙扎罷了。」
「也許就是這樣。」我長吁一口氣。
「我們看到的是真實的嗎?場地不可能是無限的,這裏的參照物本身就是有問題的,現在我要封印自己的視覺。」
我從包里拿出一把漆黑的轉輪手|槍,拉開搶栓。
「等一下,你有辦法了?」他質疑。
「我一直在想長谷川忠泰說的話,如果他沒有欺騙我們,我想咒力水平低,或者說更接近普通人的傢伙,或許更容易找到出口。」
「我這麼做也是考慮到小林先生比我更適合戰鬥,在關鍵時候能夠及時做出應對。」
他認同地點頭:「說的也是,你要是死了,也太說不過去了。」
「多謝,接下來就麻煩小林先生跟在我後面,哪怕我快撞上牆也不用提醒我。」
在黑暗中慢慢邁開腳步,謹慎地往前走。
人類的知覺80%都依賴視覺,如果失去視覺,普通人連走直線都艱難。只有經過大量艱辛、枯燥的訓練,才能對抗生理與心理的雙重壓力,在陌生的黑暗中健步如飛。
感覺槍頭頂上了很微妙的東西,比起真實的牆壁,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我覺得就是這裏了!
雙手握持。
扣動扳機。
「嘭!嘭!嘭!」
巨大的后坐力讓我不由自主地朝後退。
突然傳來劇烈的頭痛,那種彷彿把冰錐插進顱骨的疼痛,讓額頭一抽一抽的晃動,我感覺自己被倒拽着往後甩。
睜眼就發現跟小林八尺交換了位置。
牆壁裂出一個大縫。
一張血盆大口帶着腥臭從裂縫伸出來。
他的拳頭正對上大口,螺旋的氣流將咒靈血肉攪碎。
「咒靈!被爺的實力嚇到了吧!」
更多的藤蔓撞開裂縫,捆綁住我的手腕。我站立不穩,被拖出一小段,勉強端起槍試圖瞄準,又一根藤鞭劈頭蓋臉地砸過來。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咒骸凌空而起,把藤鞭踹成兩截。它撲向發狂的藤蔓,空氣里傳來拳拳到肉的震動。
啊打打打!
一bo,那詛咒的牢籠轟然化作碎塊。
咒骸抬手揮了揮,擺出中國功夫的手勢……真是位活潑的種子選手。
我忙解開手腕上的藤蔓,它在我手心飛快地消散。地面也跟着下陷,像波濤一樣翻滾起來。光線從打碎的縫隙穿透出來,我足下發力,一躍而起。
展現在我面前的,是破敗雨林一樣的奇觀。讓人聯想到末日電影裏,人類滅亡后的滲透着苔蘚與濕氣的廢墟。
領域?不是。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腳下已經踩上了堅實的土地,我與小林八尺各自朝相反的方向跑。
「我的術式,是使手掌接觸到的物體產生扭曲。」小林八尺大聲說。
術式公開。
通過公佈術式情報,使術式的效果得到增強。
「喝啊——!」
他張開雙臂簸張,咒力形成漩渦狀的氣流。整個空間都被他攪動起來,他的手臂鼓起幾道虯結青筋。
被術式扭曲的空氣,像飛機的螺旋翼一樣,帶着吸力,比雪白刀片更加鋒利。
「去死吧!」
他揮舞着快樂的刨冰機,從四面八方攻擊來的藤鞭,都飛快地扭曲碎裂。
咒骸疾風閃電地攀住藤蔓,在它的密網間騰挪,將試圖偷襲我的藤蔓打碎。被小林八尺攻擊,它竟能分出餘力,將咒骸吊綁起來甩到天花板,砸得牆皮土塊紛紛下落。
「小林先生,這隻咒靈具備植物的特性,攻擊它的核心!」
「嘭!」子彈射穿了亂彈的藤蔓,帶着一大蓬意義不明的紅色液體噴射而出。
咒骸趕緊掙開束縛,跳到我的背包上。
「掩護我!」我立即貓着身子,往下一個安全的地方轉移。
被擊中弱點的咒靈短暫地停滯一下,立即發狂起來,瘋狂抽打它攻擊範圍的一切活物。
小林八尺立即正面迎接了暴雨一樣的鞭打。
他雙手交叉擋在身前。
「砰!」又一聲槍響。
我出現在距離它主幹更近的地方,朝着之前撕開的創口就射。
我對咒靈的仇恨幾乎不可能超過咒術師。
這正是時髦的【天與咒縛】。
「你這個女人!」
他全力以赴地對付咒靈。
踩着藤蔓在天上飛跑,猛地跳到牆上,伸手一摁,藉著慣性從天而降,以熊抱的姿勢把「刨冰機」插進咒靈的主幹。
進攻就是最好的防守!
所有的藤蔓都痛苦地顫抖、狂舞、怒號,就像一個歇斯底里的病人,要向這個世界發泄它的怨毒。
它最終還是虛弱下去,無數藤蔓像血管一樣倒在地上,不時抽搐幾下。
不一會兒,這個咒靈就慘遭毒手,化為煙塵,暴露出粗壯內里的乾坤。
三具屍體背靠背坐在一起,屍體的頭部被長出的巨大藤蔓取代,糾纏成麻花辮,像是某種邪惡的儀式。
「靠,本大爺之前殺的是什麼啊!」小林八尺臉色微微一變。
這三具屍體已然淪為養料,滋養了寄宿於此的咒靈。
雖然情況特殊,大部分因詛咒而死的人,能留下完整的屍體就已經可以算作是幸運了。
先前闖進來的工人只是暈倒、昏迷,彷彿經歷了一場有驚無險的昏睡魔咒。
其實兇惡的怪物一直被結界困住,它是清醒着的,在看不見的地方虎視眈眈,想要置人於死地。這些幸運兒與死亡的距離,僅有一步之遙。
在結界徹底失效后,失火工廠露出了被詛咒后的面貌。垂掛的綠植在牆面和天花板蔓延,被隨意棄置的廢物顯出荒涼無人的氣氛。一般來說,火災會誕生具備植物特徵的詛咒嗎?
如果這個失火工廠的巢穴,被別的咒靈鴆占鵲巢,又人為用結界掩蓋,似乎就說得通了。
我用手機把屍體拍攝下來,發在了接頭的亂碼賬號上。
想了想,順便給真人發了一份。
現在壓力來到了我這邊,真想無視場合先跨個火盆,把身上的霉運祛除了。
「太難以置信了!太不可思議了!」長谷川忠泰出現在我們身後。他捂着嘴,似乎在壓抑着噁心。這個反應讓我跟小林八尺都不由得對視了一眼。
結界中的屍體已經產生了輕微腐敗,讓空氣里瀰漫著垃圾箱一樣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