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滾湯浴嬰

印明哲出院後學校決定對以上實驗室爆炸事故進行處理，並對相關責任人給予相應的處分。對此段彩雲做好了充分的思想準備，願意接受學校給予的任何處分，她倒希望學校給自己的處分重一點，這樣自己心裏會好受一些。為此印明哲寫了詳盡的《10-12實驗室爆炸事故總結分析報告》呈報給研究生處，研究生處看后又把報告轉交給學校相關領導。印明哲在報告中不但詳細介紹了這次爆炸事故的始末，分析了爆炸發生的原因，總結了經驗教訓，並且主動承擔了全部責任。十天後學校的處理決定下來了，學校把這次實驗室爆炸定性為重大責任事故，給印明哲記大過處分；段彩雲批評教育，引以為戒，免於處分。本來事情就這樣結束了，但段彩雲怎麼也不能接受這樣的處理結果。她無法理解印明哲為了保護自己受盡了比油炸火燎還痛苦的折磨，差點搭上性命，最後還落了個記大過處分。

處理結果剛公佈段彩雲就對印明哲說：“印導，我不同意這樣的處理結果！”

印明哲：“為什麼？”

段彩云：“事故完全是我造成的，為什麼事故責任完全由你承擔？你們這是把我當孩子看待，我是成年人，自己闖的禍，應該我自己承擔責任。”

印明哲：“這與成年人不成年人沒關係，我是指導教師，又是項目負責人，當然應當承擔主要責任。”

段彩云：“這樣的處理結果有違天理良心，我要找學校相關領導反映，要求學校撤銷對你的處分。”

印明哲：“你千萬別鬧了，弄不好會給我們帶來更大的麻煩。我們搞的項目正在緊要關頭，許多事急等着我們去干，我們沒時間去糾纏這些事。”

段彩云：“這樣處分，你太冤了！明明是拿你當冤大頭。”

印明哲：“這樣的處理結果完全符合我的預期，都是根據我自己寫的事故分析報告做出的決定，我一點都不覺得冤。”因為印明哲不同意段彩雲的看法，段彩雲就自己偷偷去找研究生處。

研究生處的答覆是：“我們主要分管研究生的招生，教學、科研工作，對安全事故的處理應該歸安全保衛處管”。段彩雲又找到安全保衛處，安全保衛處的答覆是：“像這樣的事故我們只負責事故調查，性質界定，不負責對相關人員的處理，對相關人員的處理歸校長辦公室管”。段彩雲又找到校長辦公室，校長辦公室的答覆是：“我們對相關人員的處理完全是根據安全保衛處的事故調查報告和印明哲寫的事故總結、分析報告做出的。另外，學校對相關教師的處理，如果有不同意見應該由當事人來反映，你作為學生想推翻學校對某一教師的處理決定，我們不予採納。”

段彩雲心想：“我找了一圈，推來推去又推到印導身上來了。這怎麼辦？看來這事不鬧出點動靜來，是沒人管。”

一周后河大校報上登出了一篇署名雪梅的文章《是誰讓印明哲代人受過》。文章主要分三部分：1、爆炸事故發生的詳細經過，2、文章指出印明哲在這次爆炸事故中不但沒罪，而且有功，他在危機關頭不顧個人安危，保護了學生，保護了實驗室的設備，把這次事故的危害降到了最小。3、最後義正詞嚴地質問學校領導為何這樣顛倒黑白的處理？這樣處理依據何在？正義何在？公道何在？文章一出平靜的河大校園頓時輿論嘩然。喜歡舞文弄墨的教師、學生像熱鍋炒豆子一樣紛紛發聲，要求學校領導重新徹查此事。有人提出質疑，段彩雲是何背景？學校領導為何這樣包庇她？也有人評論，這樣處理對印明哲老師有違天理良心，簡直就是迫害！一時間校園裏怨聲載道，一次實驗室事故演變成了師生問政焦點。

在學校領導看來這簡直就是對學校發難，分管教學科研的副校長邢若水一個電話把印明哲牽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邢若水四十剛出頭的年紀，是學校領導中有名的少壯派。大背頭，赤紅臉，兩道手術刀似的眉毛，眉梢上挑，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常常流露出能洞察一切的眼神。

他一手扶着茶杯，一手指了指對面的椅子，開門見山地說：“校報上那篇《是誰讓印明哲代人受過》的文章你看過了嗎？”

印明哲低聲說：“看過了”

邢若水：“作者雪梅是誰，你知道嗎？”

印明哲：“如果我知道的話，就不會有這篇文章了。”

邢若水：“為你吶喊，為你鳴不平的文章是誰寫的，連你都不知道，似乎不合邏輯。”

印明哲：“邢校長，我寫的事故總結分析報告您看過，我早已認定自己應當承擔全部責任，我沒覺得有什麼不平，更不需要別人替我吶喊。”

邢若水：“實話告訴你，你寫的報告我不但看過，對你的記大過處分也是我提議的。咱們都是大學教師，應該算是有素質的人，有什麼不同意見可以通過正常渠道反映，不能採取這種挑動手段，這樣會把事情搞亂套的。”

印明哲聽邢若水那口氣，早已認定文章就是他授意別人寫的，起碼寫這篇文章的人是誰，印明哲應該知道。其實文章是誰寫的印明哲確實早已猜到了，但是他不能說出來，否則會把事情弄得更糟。

印明哲想了半天試探着說：“不管是誰寫的，我也寫篇文章登在校報上，澄清錯誤，消除影響，不行嗎？”

邢若水想了想也覺得別無他法隨即說：“你說的辦法倒也可行，文章寫好以後直接交給我，我看后寫上批註，讓校報編輯部儘快發，他們失職引發的火災，理應由他們儘快撲滅。”

印明哲趕忙答應：“是，我回去就寫！”

三天以後河大校報上登出了印明哲的文章《對代人受過一文的幾點疑問》。文章也分三部分：1、《代人受過》的作者為何對爆炸事故的過程了解如此清楚？2、分析事故發生的真正原因，是指導教師對該項研究的危險性估計不足，沒有在實驗設備周圍設立安全保護裝置造成的。3、經過分析得出結論，爆炸事故主要責任理應由指導老師承擔，根本不存在代人受過一說，勸說參與者不了解內情不要跟着起鬨。

由於后一篇文章是當事人印明哲實名發表的，說得有理有據，令人信服，風波很快平息了。

一天段彩雲在實驗室對印明哲激動地說：“印導，眼看對你的處分就要撤銷了，你為什麼要發那篇文章？”

印明哲聽完很生氣，反問段彩云：“我倒想問你，為什麼那樣做？為什麼要發那篇‘代人受過’的文章？我被邢校長訓得灰頭土臉，裡外不是人。”

段彩云：“你怎麼知道那篇文章是我發的？那是正義者的聲音。”

印明哲不屑地一笑：“你雖然一時吵得轟轟烈烈，時間一長，傻子都會想出來，除了你我之外誰能寫出那麼具體的文章？”

段彩云：“誰寫的並不重要，只要仗義執言，主持正義。”

印明哲：“你聽說過猴子模仿媽媽燒開水給嬰兒洗澡的故事嗎？你只想替我洗白，不考慮我受了受不了嗎？你覺得你是仗義執言，替我打抱不平是吧？可日後大家會想：那篇《代人受過》的文章到底是誰寫的呢？不是印明哲做賊心虛，改名換姓寫的，也是印明哲自己不敢出面，暗中指示別人寫的。如此以來我不成了卑鄙的小人了嗎。”

段彩云：“印導，那你說怎麼辦？這樣你不覺得對你太不公平了嗎？”

印明哲平靜地說：“天底下哪有那麼多公平，只要按規則來就應該認可。比如老師判卷，60分及格，59分不及格必須補考。60分的一定比59分的學得好？前者一定比後者有出息？”

段彩雲不說什麼了。

印明哲問段彩云：“雪梅是你的筆名？”

段彩云：“不是。是我的乳名。上學后老師覺得段雪梅音同斷雪梅不好，所以給我改成了段彩雲。”

印明哲忽然想起了青年時期的知心女友姚蘭，難道……，：“你有姐姐嗎？”

段彩云：“聽媽媽說我曾經有個姐姐，但我從沒見過。”

印明哲點點頭，陷於迷茫的沉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