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第十三章
永寧侯府的花宴定在六月底,離花宴還有些日子。
忠勤伯府和烏家都收了帖子,自然還要趁機會提前準備一番。
伯府裏頭衣料子、好首飾,都是現成的。
烏婉瑩很快就挑選好了出席花宴的裝扮,不過還有一件事兒還得她特地費心去料理。
忠勤伯府肯定不好空手去永寧侯府。
忠勤伯夫人買了一幅前朝大家的畫,打算裝裱好了送到永寧侯府做見面時的薄禮。
這事兒原不歸在烏婉瑩頭上。
是她聽說要重新裝裱,想起林二夫人那日的畫,裝裱的不錯,便攬了下來。
忠勤伯夫人本也是武將之女出身。
琴棋書畫那些個斯文人的事,她原本就不怎麼喜歡。
不似永寧侯府幾代的功勛家業累積,已從粗鄙武將的胎里脫出來,滿門倒都似個讀書人似的。
尤其是永寧侯老夫人,格外愛風雅之事。
這回也是為了投其所好,不得不弄一幅畫送過去。
既然庶兒媳婦要主動攬下瓷器活兒,她這個當婆婆的,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便將這件事交給了烏婉瑩。
這日烏婉瑩穿戴好了一身粉紫華裳,頭上簪金帶翠,掃過娥眉,抹了口脂,眉心貼金箔,最後往手鐲上套了一對翡翠鐲子。
雖是個小家碧玉的長相,勝在年輕,肌膚水潤細膩,氣色也好。
這般打扮下來,端的是光彩照人,十分搶眼。
烏婉瑩正準備出房門。
丈夫陳煒峰恰好從西次間裏出來,手裏提着個鳥籠子。
夫妻兩個站在廊下,中間隔扇門口,正好迎面碰上。
烏婉瑩自覺美麗動人,因要出門去烏家一趟,心情也好,縱是和丈夫有些不愉快,眼下也忍了,福一福身,笑吟吟道:“爺,晨安。”
還美美地撥了撥自己的碧玉耳墜子。
陳煒峰生得個子高,自小好動,是個清瘦模樣。
雖是庶子,生母卻得伯爺寵愛,子憑母貴,他也不曾吃過苦,細皮嫩肉,根本不似武將之後。
也像個讀書人。
他斜眼瞧了烏婉瑩一眼,不大注意到她今日的裝扮,冷淡地轉過頭,輕哼了一聲,提着鳥籠子走了。
八哥兒還在鳥籠子叫喚:“夜叉、夜叉、夜叉。”
烏婉瑩氣個仰倒,衝著陳煒峰後背喊道:“就知道玩鳥斗蛐蛐兒,請封難不成是外人身上的事兒!皇帝不急……”
“太太!”
曼芸適時出來,呵止了烏婉瑩。
皇帝不急太監急,這話是可以青天白日下說的嗎?!
誰是皇帝?
皇城腳下,天子的稱謂也能隨意拿來比喻污化?
烏婉瑩想起錦衣衛的暴戾血腥名聲……立時住了口。
心虛地看了看院子裏的僕人,見洒掃的下人似乎沒大聽見,才鬆了口氣。
扭頭又不高興地瞪了曼芸一眼。
怎麼說自己也是伯爵府的太太,容得一個陪嫁丫鬟當眾對自己大呼小叫?
念在養母藍氏的份上,烏婉瑩倒也沒有出口責怪曼芸。
上了馬車。
烏婉瑩拉着一張臉,心情極為不佳。
馬車裏氣氛也冷沉冷沉的。
眼看着要到烏家,烏婉瑩才漸漸換了一張和顏悅色的臉。
曼芸就趁着機會,趕緊把話給說了:“太太,夫妻感情都是相處出來的,咱們爺雖有些冷落了您,可爺並不是什麼心腸冷硬的壞人。
您越是軟着性兒,大度體貼,他越是覺得愧疚,才會對您越來越好。”
“您若稍有不順,便衝著爺大呼小叫,時日長了,只怕爺真的冷了心,以後抬了妾新人進府,您的處境就艱難了。
不如趁着新婚時候,好好地暖一暖爺的心,早早把孩子給懷上。”
烏婉瑩一聽這話,越發沉默。
她怎會不知曼芸說的是對的。
只是她知道陳煒峰心裏在惦記誰。
現在讓她熱臉去貼冷屁股,中間還隔着一個難以跨越的烏雪昭,她實在不情願。
何況,就像曼芸說的,陳煒峰心腸不壞。
成親到現在,他也就是少見她、無視她,並未在別的事上故意膈應苛待她。
刀子到底沒割深,她還不覺得疼。
就不想費力氣討好陳煒峰。
烏婉瑩蹙着眉,敷衍地說:“我知道了。”
心裏又為一件事,納悶起來。
雖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違逆。
但陳煒峰本人那般不情願娶她,這親事居然能從烏雪昭身上,落到她頭上,着實稀奇。
到了烏家。
烏婉瑩這回先去見了藍氏,給藍氏請安,問一問藍氏的身體。
藍氏孤守小院,不管家裏的庶務,丈夫烏旭海一個月都來不了一次,說冷寂也冷寂,說清閑也算是清閑。
當然什麼煩心事都沒有。
她拉着烏婉瑩的手,淡淡笑着說:“我都好。”
烏婉瑩抿唇一笑,往藍氏身上靠了靠,然後問出了自己的疑惑:“娘,您當初究竟是怎麼說動我婆母,改換我嫁去陳家?”
藍氏笑容漸淡,唇角牽了牽,說:“這你就別多問了。”
她臉色寡淡,拒絕回答的時候,很是冷漠。
烏婉瑩想問又不敢再問。
她敬愛藍氏,也有些怕藍氏。
藍氏忽聯想到烏婉瑩的處境,皺了眉問:“是不是姑爺用這個事為難你,對你不好?”
烏婉瑩怕藍氏擔心,連忙說:“沒有。”
而且真要挑理,陳煒峰還真挑不出什麼大錯來。
藍氏拔高了嗓音道:“婉瑩,你是忠勤伯夫人親自點了頭要娶進門的兒媳婦,這事上你用不着心虛。姑爺對你不滿,就是打忠勤伯夫人的臉。他要敢欺負你,你只管去找你婆母說。你若不敢說,咱們烏家的人過去說!”
事情還不至於鬧到兩家人當堂對峙的份上。
烏婉瑩趕忙應道:“娘,你說的,我都記下了。姑爺對我也沒有那麼不好。”
母女倆又說了一會兒體己話,藍氏才覺得乏了。
她覺少,體虛,白日裏經常需要卧床閉目休息。
烏婉瑩還惦記着婆母交代的事兒,便告了辭,準備轉道去老夫人那裏。
曼芸卻沒跟着過去。
她捂了肚子,跟烏婉瑩說:“太太,奴婢想去如廁。”
烏婉瑩揮揮手,准曼芸去了。
曼芸一轉頭就去了藍氏院子裏。
藍氏閉眼躺在床上,喊了曼芸進來說話。
-
烏婉瑩去到烏老夫人院裏,正好所有人都在。
仍舊湊了一桌人打葉子牌。
林二夫人聽說永寧侯府真給發了帖子,好奇得很,今兒又來了,正好坐在烏雪昭的上家。
烏婉瑩過來向老夫人請了安,就問荊氏、林二夫人好。
林二夫人笑道:“婉瑩姑奶奶好。”
下人端了綉墩過來。
烏婉瑩就近坐在老夫人跟前,幫老夫人看一看牌,喜笑顏開地通知大家好消息:“永寧侯府的帖子下到伯府裏頭了,花宴日子在六月二十九。大家商量下,到時候兩家人怎麼過去。”
烏老夫人發了話:“各自過去就是,這還要湊對兒么?”
說著,就打出了一張牌,遇到荊氏正好手裏有個同樣的對子,吃了她的牌。
烏婉瑩同烏老夫人說話還是客氣的,她委婉道:“還是挑個地方碰頭,兩家一起過去好。侯府管理森嚴,侯府的門房若誤會烏家沒帖子,只怕不叫進。”
荊氏笑道:“姑奶奶還不知道?永寧侯給烏家也下了帖子。”
烏婉瑩怔了一下。
覺得匪夷所思。
……永寧侯府竟直接給烏家也下了帖子?
這可是烏家,不是忠勤伯府。
永寧侯府只怕從未聽說過京城還有個烏家。
林二夫人一邊琢磨出什麼牌,一邊笑道:“侯府就是侯府,到底有氣度。”
打出一張牌,又笑看着烏雪昭,道:“說到底,這回都是雪昭姑娘的功勞,誰叫雪昭姑娘長了這麼好看的一張臉,別說永寧侯的老夫人迫不及待要見你,你打小就是我看着長大的,我都覺得沒瞧夠。”
烏雪昭適時一笑,眉眼輕動,朱唇微彎,柔美恬靜。
烏婉瑩心裏卻很不舒服。
林二夫人這話是怎麼說的,如果沒有忠勤伯府去遞帖子,憑她烏雪昭長得什麼天仙模樣,那也夠不上人家的門檻兒。
如今功勞倒全都算在烏雪昭頭上了。
眼瞧着烏家人也都默認了似的。
她臉上倒不顯什麼。
三番幾次辯駁,卻說不過烏雪昭,吃了多次虧,再蠢笨也學會了忍。
權等請封的事情有準信了再說,她總不會一直求人受氣。
有的是烏家人求她的時候。
烏婉瑩狠狠咽下了一口惡氣。
荊氏見烏婉瑩來時還帶着一幅畫,就問:“這是要拿去裱?”
烏婉瑩便說是婆母交給她的差事。
荊氏道:“趕巧了,丁掌柜不就替雪昭姑娘管着一間裝裱的鋪子么,送過去裱就是了。”
烏婉瑩脫口就道:“……這還是算了。”扭頭看向林二夫人,仍舊是笑着問的:“我見林二嬸子上回那幅馬俊如的畫就裱得很高雅,不知在哪裏裱的?”
林二夫人的眼睛往烏雪昭身上瞧了瞧,笑說:“我懶得跑遠路,就是在雪昭姑娘那鋪子裏裱的。”
烏婉瑩:……
真想自抽嘴巴子。
她原就不該問的。
烏雪昭淡淡地道:“近日鋪子裏忙,丁掌柜不接生意了。你還是去別的鋪子問問。”
烏婉瑩乾笑着應了。
烏婉瑩感覺如坐針氈,笑着起身,道:“既然烏家也得了帖子,算我今兒多操了一份心。你們玩兒,我先把畫送去鋪子裏裱了。”
這話太酸。
烏老夫人佯裝沒聽懂,只如往常一樣,使喚了貼身伺候的大丫鬟送烏婉瑩。
走到了門口,烏婉瑩扭頭就把老夫人的丫鬟給打發了,不叫人跟着。
出了老夫人的院子,烏婉瑩頓時冷了臉,腳下生風。隨行來的丫鬟,一個個戰戰兢兢,話都不敢說。
恰巧碰到曼芸從二門上進來。
烏婉瑩冷冷一笑,質問道:“你不是肚子疼嗎?這是跑去哪兒了?你要是捨不得烏家,我就把你留下來在烏家好好享福,省得跟着我去伯府吃苦受罪。”
曼芸臉色一變,當即放軟了態度:“奴婢是去……”
她機警地看了一眼左右,壓低聲音笑道:“是打聽了雪昭姑娘的事。”
看樣子可不像好事。
烏婉瑩心裏的氣,頓時消了一半,她挑起眉,問道:“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