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詛咒
無盡的黑暗，無知的恐懼，無端的死寂……
阿離口中的龍姐姐，也就是那龍婈，自然還在山洞之中了。先前山搖地動，她襯着雲女劍幾許紅芒，依稀可見雲湖帶着謝塵境先走了，接下來，她眼前一黑，便被這惡靈帶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奇怪的是，外面山脈飛沙走石，轟隆聲不絕於耳，似要山崩一般，但他們目前所待之地，卻甚是平靜。
那隻惡靈像是受了極重的傷，周身再也沒有了先前的陰寒之氣，當然，也沒有了光亮，周圍一片漆黑。
“這一生之中，未知前路，艱難險阻，是不是都得要獨自一人去面對？”龍婈在心底深處這般問自己，自然是沒有人回答她的。
惡靈已沒有能力再去掐龍婈的脖子了，更沒有像先前那般失控狂吼，它在黑暗中，異常的安靜。
“哎。”
良久，只聽惡靈低低嘆息了一聲，說道：“原來，我在這洞中都住了八百年了，八百年，呵呵呵……八百年前，我也是人，也是有名字的，而不是你們口中的惡靈，那時候，我也是一名龍谷弟子啊……”
龍婈心中一緊，隱隱期待着什麼，卻又害怕起來。
惡靈冷冷哼了一聲，道：“那時候的龍谷，定然不是現在的龍谷了！”頓了一頓，忽然又嘆了口氣，說道：“傳說上古之時，古巫一族祖先曾在火窯洞勘破長生之謎，於是，八百年前，我就帶着妻兒離開龍谷，為了打破族人所受的詛咒，來到了此處……”停了片刻，聲音轉為悲切：“然而，還來不及等我找到關於長生的蛛絲馬跡時，我的妻兒就相繼離世了……”
“嘿嘿！”
惡靈在黑暗中，忽地冷笑一聲，恨恨道：“我恨！我好恨！蒼天無眼，天地不仁，為何要我一族受如此詛咒？我不甘心！我不想死！”說著說著，聲音忽又轉為凄然：“可是……我的妻兒都死了，我孤零零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麼意義呢？我想到了自殺，只是……後來我發現火窯洞這個地方極其古怪，我的妻兒不想死，他們卻死了，我想死，卻如何也死不了！又過了許多年，我才明白，原來我並不是沒有死，而是變成了陰魂……”
龍婈在黑暗中緊緊抓住自己的衣袖，好讓自己不要顫抖。
只聽那惡靈凄聲笑道：“哈哈哈！難道古巫一族發現的長生之謎，就是如此嗎？成為陰魂，最終成為惡靈，方可永生？可悲，可笑！”
龍婈心頭一酸，凄聲道：“長生？如果不能跟自己的親人、眷念的人在一起，縱然長生不老，卻要自己永世孤獨一人，又有什麼意義呢？”
惡靈似是沒有聽到龍婈的話，大叫道：“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這世間沒有真正的長生之法，一定有的，一定不是這樣，我不要做惡靈，我要做人，我再找找，我再找找……”
龍婈見惡靈情緒失控，不禁為它悲哀，心底里無端地難過起來，暗想：“它一個人在此活了多久？八百年了！從此永無天日，從此孤獨寂寞，從此連人都稱不上……”然而，令她更加悲哀的是，她發現自己除了悲哀難過，卻再也沒有其它辦法！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世間之人，誰又能避免？誰能躲得了？
她有什麼法子呢，她又能有什麼法子？
惡靈在黑暗中，不甘地道：“不！我不能生生便宜了那終黎氏一族，如今他們居然成了天下第一修真門派，我呸！不！不可以！我要改變我族人的命運！我不能讓我的族人活在詛咒之中……”
龍婈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沒有說話。
“哈哈哈！”惡靈忽地又笑了起來，悲聲道：“八百年了！恐怕我的族人早已受那詛咒滅族了，改變不了了……不、不對！你有我們一族聖物，你說你不是終黎氏族人，那你、你到底是誰？難道，難道說我們族還有后……”
龍婈心頭驀地一抖，想要靠近惡靈，卻在黑暗之中找不到方向，心下一急，便祭起了法寶，想要照亮這片黑暗之地。
黑暗之中，一束白光緩緩亮了起來，照亮龍婈一身淺黃綠色衣裳，她凝視着不遠處的惡靈，只見它又恢復了人形，只是，它的身體卻宛如透明一般。
“啊！”
突聽惡靈叫道：“不，不要光！不能見光，我、我快不行了……”聲音越發微弱，到了後來，彷彿迴光返照一般，忽然提高音調，叫道：“那小子手中的劍，怎麼會有九幽之力？不、不可能，啊！我明白了，古巫一族長、長生之謎……”說了一半便沒有再說下去，並且它也永遠不會再開口說話了。
白光之下，只見惡靈的形體漸消漸散，竟化為了微塵。
龍婈心下大駭，忙收起法寶，下一息，纖細的身影便被這無情的黑暗給吞噬了，她的心，與那道白光一起，同時沉了下去。
山洞中一片漆黑，隱約傳來這樣一段話：“如果一個人永遠孤獨，即使長生了，又有什麼意思呢？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寧願不要長生，而要……”聲音到了後來，漸不可聞。
一個人，沒有同伴，總這般孤獨一人面對所有，是不是真的很寂寞？那麼，要永生，又有何用？
***
火窯洞外，一片開闊明亮的草地上，眾人有同伴相陪，自是不會覺得寂寥。
“啊！”
突聽一人尖叫道：“你們快看前面的火窯山……咦，方才是地震嗎？”聲音甜美，微帶稚氣，說話之人自然是那少女阿離。
眾人聽阿離這般一說，也都紛紛看向前方，只見原本大有山崩地裂之勢的山脈登時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就像方才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幻覺。
雲湖愣了一愣，獃獃盯着前方的火窯洞，腦海中不禁閃過龍婈的身影，一時間，思緒萬千，即使她親口承認了那葯含有劇毒，他也不希望她真的葬身在洞底。
這時，只聽阿離尖叫道：“啊！你們看，那是、是龍姐姐，她活着出來了！”
雲湖心頭一動，忙循聲看去，陽光下，龍婈依舊還是那身淺黃綠色衣裳，面上罩着輕紗，死裏逃生，也看不出是何神情；只是，她每走一步，都像是費了許多心力，青天之下，一道蕭索凄涼的身影，沒有同伴，沒有方向，就那樣漫無目的地走着，像是習慣了一個人，看起來分外的孤單，分外的落寞。
“噫。”
因為七仙羽衣的神奇靈力，謝塵境的傷恢復得極快，整個人看起來有了幾分血色，她靜靜遙望着遠處山脈緩緩走來的龍婈，低低噫了一聲，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小胖雖然不喜龍谷這名少女，但是見她能活着出來，也算是命不該絕，只微微撇了撇嘴，沒有說話；倒是終黎煙臉色一沉，冷冷哼了一聲，忙別開臉去，似乎再也不想多看前方的身影一眼。
墨千瓊微微一笑，說道：“終黎師弟，貴谷果然是人才輩出，這龍姑娘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呀！”
終黎煜臉色淡淡，輕輕點了點頭，在暗地裏也悄悄鬆了一口氣，畢竟此番三人同時出谷，倘若回去少了一人，即使這龍婈被谷中人視為異類，但若真的死了，他身為少谷主，卻也不好跟谷主大人交代的。
待龍婈走得近了，雲湖才發現她整個人像是失了魂魄一般，一雙原本動人的眸子看起來空洞無神，臉上露出來的幾分肌膚更是極為蒼白。
雲湖心中無由來的一酸，暗道：“她方才一個人落在洞內，沒有人去找她，也無人關心她，她心中一定不好受……哎，雲湖啊雲湖，你為何總是這般心軟？你忘了她曾害過你？她是龍谷的叛徒，龍谷同門都不管她，你一個外人，怎地這般愛管閑事……可為什麼，我心中總是不安呢？”想到此處，禁不住嘆了口氣。
阿離見龍婈走近后，忙邁着步子迎上前去，可不知為什麼，當她看了龍婈一眼后，忽又抿了抿嘴，憋了半晌沒說出一句話，竟悄悄退了回來；也不僅僅是阿離，就連一向溫和端雅的墨千瓊，面對此情此景，也是良久無言。
畢竟，之前這龍婈被困火窯洞內，各人心頭都有各人的打算，無人前去營救她是事實，一時間，無人說話，氣氛難免有些尷尬。
終黎煙看了看眾人，又將目光移到龍婈身上，冷嘲熱諷道：“像你這種人，其實活下去有什麼意思呢？你說，你在這個世上還有親人、有過朋友嗎？我想，就算你方才真的葬身山洞，也不會有人為你掉一滴眼淚的！”說畢，又冷冷笑了一聲。
龍婈神色如前，孤單秀立在原地，沒有開口說話，只是，她的身子卻不為人知地顫抖了一下，一襲淺黃綠色衣裳風中輕輕拂動着。
阿離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奇道：“煙姐姐，你、你怎麼可以這般說話？她、她……龍姐姐怎麼說也是龍谷弟子呀，你們可是同門師姐妹呢！同門之間不是應該互相關懷的么？你、你怎可以這般說她呀？”語氣之中自是十分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