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只是害怕

姜秒湊過去看了一眼。

她本來以為自己都快要忘乾淨了，沒想到看到照片的這一刻，好像又回到了當年那段時光。

「……這個啊……」

她的語氣有些不太確定，但是容洵卻敏銳地察覺到了，她並不是想不起來，而是顧忌着是說給他聽而試圖做出一些隱瞞。

他心裏本就翻滾不休的情緒被加重了些。

「不會是還想幫楚郢顧打掩護吧？」他故作輕鬆地開口，右手卻感受到有什麼溫熱的液體順着指縫落下。

糟糕，有些太用力了。

容洵一邊用視線跟隨着姜秒有些為難的表情，一邊不留痕迹地抽了張桌角邊的紙巾，粗糙地往手上一抓，又把那不小心滑落到地板上的血液擦拭乾凈。

他做着這些事情，心裏卻有些漫不經心。

若是被發現了……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隱藏在心裏的野獸終於在多日的折磨中找到了囚牢的薄弱點，只差一點就能跑出來將看中的獵物吃抹乾凈。

如果——姜秒還是喜歡楚郢顧的話，對他有所惦念的話，他是不是也可以不用再這麼溫吞了。

他本就不是什麼善男信女。

死死壓抑着自己的本性，變成了這樣一副毫無攻擊性的樣子，生怕用點力就會磕着碰着她，這只是因為他太過於珍重這份藏匿了多年的感情。

他曾望而卻步，曾小心翼翼，曾忍耐着束縛着。

姜秒。

光是這個名字，就已經能讓他平靜下來，像是惡龍自願給自己上了一副鐐銬，完全奉獻和臣服。

這個名字代表的是他從灰暗中走到光明的分界線，是某種格外篤定的、讓他能感受到觸感、味覺和嗅覺的踏實感，是他不敢用自己的骯髒的手觸碰的星光，也是他恪守界限守護着的珍寶。

可是現在——鐐銬搖搖欲墜，他越靠近着這抹光，就越忍耐不住想要徹底佔有的心思。

憑什麼他就不可以。

不想那樣慢慢地花盡心思等她慢慢意識到，也不想那樣憐惜着疼寵着溫水煮青蛙，他被無數試圖搶奪財寶的人所激怒，只想要走到她的面前，讓她無法逃避、清清楚楚地意識到他壓抑着的究竟是怎麼樣熾熱的火山，光是飛濺出來的火星都能將她燃燒殆盡。

容洵垂下的眼睛裏，汩汩的岩漿正在流動着，他描摹過姜秒臉頰，對方正有些出神地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但是他已經不在意了。

他的心正隱晦地期待着，期待着她能說出些什麼讓另一個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話，好讓他光明正大地張開獠牙，看她被嚇得瑟瑟發抖的樣子——不，可能他那一瞬間也會後悔，但是此時此刻，這種讓他血脈僨張的可能性已經佔據了他的大腦。

只待——

「我只是有些害怕。」

就在他胸腔內的惡意快要破土而出的時候，姜秒終於結束了她的自我掙扎，有些無奈、又有些示弱地說道。

她沒有察覺到他的變化，細聲細氣地繼續說道：「我的過去可能並不如你想像中的那樣只是一個受害者，與之相反，那些事情——丟臉、蠢笨、軟弱、是那種上了新聞也只會被人指指點點是咎由自取的傻瓜罷了。」.z.br>

「……姜秒……」

別說是火焰了，馬上噴發的火山都被直接澆滅，容洵咬住了舌頭，一下子變成了不會說話的啞巴。

偏偏姜秒還繼續說道：「我只是害怕，容洵，你聽完了這些事情，是否會對我露出嫌惡的眼神呢？」

她的眼神如同新生的貓咪，想要去依賴主人又惶恐於自己的羸弱會被拋棄。

「我不想你討厭我。」她過於直白地說出了口。

這話就和在宣告着——我很在乎你——沒有什麼區別。

「我永遠不會討厭你。」容洵急切地開口了。

說完之後，他又怕自己說得如此之堅決和迅速顯得有些虛假，努力地想要表達出自己的意思來：「我是說——姜秒。」

「剛剛我也和你說了，即使你哭、你笑——無論你做什麼，你都還是你。」

姜秒撲哧一聲笑了。

她安靜地注視了一會兒容洵，他的臉色有些蒼白，此時他溫和的表情收斂了起來，烏黑的眸子似乎都隨着那鴉羽一樣的睫微微顫抖着。

姜秒本來很想問出那些話的。

藏在心裏的、和歲歲聊天時冒出來的、好多好多為什麼，好多好多想知道關於他的事情，也好多好多關於自己的。

但是此刻似乎都不太重要了。

她只知道，就是因為是這樣的他，所以她才有勇氣，自己去剝開那血淋淋的傷口，讓腐肉重見天日。

於是——她站了起來，容洵似乎有些驚慌，死死地盯着她，可是姜秒只是走到了前方的柜子邊，蹲下來翻找了一下，然後抱着一個小型的醫藥箱回來，輕輕地坐回了原位。

「手。」

容洵的臉似乎更白了。

姜秒見他不吭聲，什麼也沒說，只是將醫藥箱放在了桌上，去觸碰他的右臂。

他沒有反抗，溫順地任由她抓起自己早就鮮血淋漓的手，只是不敢看她。

他大概不知道，自己心虛的時候有多麼的明顯，而害怕被責罵的樣子，又有多麼的惹人心碎。

姜秒給鑷子消好毒，小心翼翼地去夠他掌心裏的木刺。

「第一張驗傷報告……我想想……」

她手裏的動作沒停，語氣也很溫柔：「那應該是初中的時候，大概……是我第一次當眾給楚郢顧遞情書的那個下午。」

楚家送她去讀的是和楚郢顧一起的梧城私立精英學校，她為了償還這筆學費花了好大的力氣。

在那裏，師資力量格外的雄厚，但是大多數的學生都早已有着光鮮亮麗的未來，那些為了高額獎學金和教育條件入學的普通學子往往在進來后淪為這些人取笑玩樂的對象——其中，鄉下出身孩子尤其之最。

「你知道的，校園裏的風雲人物都有眾多的追隨者，而我那時只是臭水溝里的一隻臭蟲，知道我是臨江來的之後，更是人人避我如蛇蠍，楚郢顧禁止我在外面透露我和他的關係，他的「兄弟們」也只會往死里編排我。」

「——所以，一隻臭蟲怎麼能覬覦校園裏高不可攀的「王」呢。」

姜秒忽然笑了一下，放下了鑷子，旋開了碘伏的蓋子。

「「意外」就是這麼發生的。」

所有學生統一口徑，她就是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

從三樓的樓梯口滾下二樓，手腕着地，額頭磕破，眼前一黑。

模模糊糊往上張望的時候，只能瞧見楚郢顧居高臨下看着她的模樣，他的嘴邊還帶着冷冷的弧度，身旁的許西夜倒是有一些擔憂，她的眼角還帶着淚，剛剛還在說著她們是好朋友，若是她喜歡楚郢顧的話她一定會幫她的。

恐怕任誰也想不到，那隻推了她一把的手，正是來自於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