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對，可憐

沒過幾天，杜忠給左筠心買好的衣服就浩浩蕩蕩湧進了長安苑的房子裏。

左筠心打開門，看着門外的幾個大箱子和為首的幹練女性，還有畏畏縮縮站在女人身後有話不敢說的夏夏，陷入了沉默：「…………」

「左筠心？」女人打量着面前這個打扮極其樸素的女孩兒，問道。

「是。」

「你好，我是沈清，你的經紀人，杜總讓我來見見你，順帶把衣服都給你送過來。」沈清的態度也很客氣，這客氣的態度，讓公司其他藝人看到了估計都會懷疑她是被魂穿了。

沈清是天藝娛樂的王牌經紀人，名校畢業生，帶出過很多藝人，三金影后影帝有過，頂流愛豆也有過，總之，哪怕是個十八線小糊咔，到她手裏都能給鍍層金然後搖身一變成為娛樂圈裏神一般的存在。

正是因為如此高超的專業能力與素養，沈清為人很是高傲，對待手底下的藝人都有些命令式的態度，類似於「我說什麼就是什麼你只需要聽着然後照做」就可以了，不要指望她能站在同樣的高度以平等的姿態來客氣地和自己的藝人交流。

左筠心是第一個。

沈清不明白為什麼杜忠會對左筠心這麼重視，但是能讓杜忠那個有個gab姐夫的人看重到這個份兒上，身份一定不簡單，沈清不是拜金主義，也不是什麼欺軟怕硬嫌貧愛富的主，但是女人可怕的第六感告訴自己，對待左筠心，一定要客氣，不然很有可能會吃不了兜着走。

左筠心面無表情地盯着沈清看了一會兒，低下頭，側身，用機械人般的語氣說道：「請進。」

沈清自詡是個見過大世面的人，但是在剛剛和左筠心對視的時候，她竟然感到心驚。

這女孩兒眼神沒有波瀾，如同死水一樣沉寂，可是沉寂的背後又閃着雪原孤狼一樣的，可以看穿人心扉的寒光。

這不該是一個十七歲女孩兒該有的眼神，她不該有這樣讓人感到心驚的眼神。

左筠心終於移開目光放行，沈清心裏頓時鬆了口氣，但是面上沒有顯露出絲毫異常，依然端着那一副驕傲的模樣。

沈清讓工人們把箱子放到地上，正要指示他們把箱子打開然後擺放衣服時，左筠心突然開口：「我自己收拾就可以了，不麻煩你們了。」

沈清和工人們一愣，獃獃地看着她。

夏夏深知左筠心的性格，連忙從中調解：「額……筠心也是心疼你們太累，這兒就交給我們收拾就好了，不麻煩你們了，放心，工錢不會少哈！回去休息吧，記得去領工資哈！」

夏夏笑眯眯地把工人們送走，關上了房門。

「你們先坐。」左筠心冷淡道，「我去倒水。」

沈清：「……」

夏夏笑着招呼沈清：「來，沈清姐你坐！」

沈清：「…………」

沒一會兒，左筠心端着一個茶盤從廚房出來，她把茶盤放在茶几上，端杯提壺倒了熱水遞給沈清和夏夏，然後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沈小姐，杜總讓你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沈清：「……」

沈清抬眼，細細打量着左筠心，這是她第一次正式認真地看這個女孩兒。

女孩兒留着一頭乾淨利落的短髮，皮膚略微蒼白，眼睛就像是一潭死水沒有生機，一身肅黑的打扮，腰背格外挺直，周身的氣質有些冷冽難以接近。

沈清在來之前和左筠心那幾個老師都見過面，她記得其中負責儀態方面的老師說過，這孩子的體態體型都很好，近乎完美，就是氣質太過冷硬，不夠柔和，看着就是個很硬氣的人。

現在這麼一看，果真如此。

沈清打心底對左筠心表示滿意，這說明左筠心有骨氣，她喜歡有骨氣的藝人。氣質冷硬沒關係，娛樂圈氣質冷硬的女藝人很少，這是一個不錯的人設賣點。

沈清快速在心裏把一系列想法過了一遍，她笑了笑，從皮包里掏出一個文件夾遞給左筠心：「沒什麼，杜總就是讓我來和你對接一下工作，這是我給你排出的日程表。」

左筠心接過文件夾，打開看着，沈清還在一邊口頭解釋：「現了，下個星期首都戲劇學院的藝考加試就開始了，具體日期上面寫着我不多說了；然月末有劉濤導演那部電影的拍攝，我和劉導問過了，戲份很少，幾場武打戲，如果你可以，一天之內就可以拍完。你現在最需要擔心的是你的高考……」

左筠心靜靜地聽着沈清說著，一言不發，表情認真，就好像是一個在聽上司佈置任務的下屬。

沈清絮絮叨叨說完，感覺有些口乾舌燥，她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潤了潤嗓子，說道：「你高考結束，到了七月，公司會給你接一個綜藝去刷個臉，總之這段時間會很忙，排班對於一個新人來說挺緊的。不管怎麼樣，每一樣都要好好完成，明白嗎？」

「明白，保證完成任務。」這麼一句話說得當真是中氣十足還有些許的激情澎湃，完全不符合她平常給人的那種沉寂感，夏夏和沈清一剎那都要以為左筠心會猛地站起來然後敬一個禮。

這也不能怪左筠心，主要是那一句「明白嗎」真的很有馮玉華的意思，這東西都刻進左筠心的dna里了，一聽到這三個字她下意識地就這麼回答了，之所以沒敬禮，不是因為克制住了，而是因為她原來經歷這種場合的時候手裏都端着槍，馮玉華不要求他們敬禮，她也就沒養成這個習慣。

夏夏：「……」

「……」沈清身體後仰了一下，抿了抿唇，說道，「認真很好，沒必要這麼認真，只是讓你好好對待工作和學習，不是讓你上戰場。」

左筠心：「……」

左筠心自知剛剛有些失態，她咳了一聲掩飾尷尬，柔化了一下自己的語氣，點頭道：「我知道。抱歉。」

沈清喜歡乾脆利落不抱怨的藝人，她滿意地點點頭，正想着起身告別，一扭頭就看到了門邊放着的幾個箱子，她沉默了一陣，說道：「那些衣服……我幫你們一起收拾吧。」

「不用了謝謝。我自己可以。」左筠心拒絕得很禮貌，但是態度不容置喙。

沈清：「……」有骨氣歸有骨氣，但這貌似有點兒不大好相處。

左筠心不喜歡自己的私人領域，尤其是像卧室這樣私密性極強的私人領域被不熟悉的人踏足，所以她的很多東西都是自己收拾。

沈清和夏夏對視一眼，沈清點點頭：「那行，你自己收拾吧。我們就是來送個東西帶個消息，現在任務完成了，我們也不打擾你了。」

左筠心把二人送到門口，頷首：「不遠送了，慢走。」

沈清：「……」

夏夏：「……」

兩個人進了電梯，又出了電梯，然後站在一樓的單元樓門口沉默着。

沈清轉向夏夏，問道：「這個左筠心……」

「就是這麼不好相處。」夏夏苦笑着點點頭，「沈清姐，對左筠心，你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維去理解，也不能用一般手段來處理。」

沈清：「…………」

哎呦，那這孩子還不好帶呀！這個工作量有點大。

樓上，左筠心拆開了那幾個箱子，裏面的衣服並沒有她所想像的那樣花紅柳綠或是大紅大紫，反而都是一些很素的顏色，很普通的款式，還都是運動裝，並沒有裙子之類的衣服，頂多有一些牛仔褲，應該是夏夏專門提醒了杜忠的，不要準備太花哨太亮眼不便於行動的衣服。

左筠心看着那些衣服，沉默了一會兒，開始一批一批往卧室里抱。

人一旦忙起來，這個日子就過得飛快，明明當初還有一個月的藝考加試，轉眼間就過去了。

左筠心過了首都戲劇學院表演系的專業課分數線，並沒有高出分數線很多，只那麼幾分而已，學校也把老師們的評語提交給了杜忠，說是這孩子演戲上是有天分的，在演戲時也放得開，並不像外表看起來那樣拘束，但就是氣質上太硬氣了，導致在演一些類型的戲的時候違和感很強。

杜忠把評語的前半部分告訴了左筠心，後半部分沒說，因為杜忠知道，氣質這種東西很難改，尤其是對於左筠心來說，「硬氣」與「冷冽」幾乎就是刻在她骨子裏的東西，改不了了，他也就不說出來給左筠心添堵了，而且他還專門叮囑了左筠心身邊的人，提醒他們別跟小姑娘亂說什麼打擊人家自信心。

夏夏表示ok可以明白沒問題。

沈清：「……」雖然但是，這保護的是不是有點太過了？

杜忠也知道自己這麼做有點誇張可能有點不太好，但是他一想到自己對左筠心身份的猜測，就忍不住想要這麼做。

與其說是保護，杜忠個人覺得，感恩這個詞或許更加合適。

很快就到的月末，沈清按照劉導通知的時間帶着左筠心去了片場。

今天的左筠心依然還是一身黑……嚴謹點吧，不算是黑了，是一身灰，但是頭上沒有戴鴨舌帽，而是換了一頂遮陽帽，但是遮陽帽的帽檐依然壓得很低，放在人群里一眼掃過去還是很不起眼，身邊的夏夏和沈清都比她像是來拍戲的。

不過就是這種感覺，劉濤滿意地點點頭，他那個小角色，要的就是這種不起眼存在感極低但是武力值x的感覺！

「劉導好！」沈清笑眯眯地和劉濤打招呼，劉濤正在和編劇說些什麼，聽到有人叫自己，扭過頭，看見了站在身後的沈清和左筠心。

「誒，早上好。」劉濤笑着點點頭回應，「小左來啦，劇本看過了吧？」

幾天前，沈清就把劇本給了左筠心，這是一個古裝武俠電影，左筠心在其中飾演一個江湖門派的小弟子，武藝高超，救了主角一命，主角很感謝她想要把她納入麾下，但是這個小弟子對自己的門派忠心耿耿，拒絕了這個請求，然後就不再出場了。

就是一個很普通很普通的小角色，但是因為露臉，和主角有一小段對手戲，而且還是金牌導演劉濤和盧宇豪聯袂執導的作品，所以很多有名氣的女演員都願意「紆尊降貴」來演這個出場畫面滿打滿算沒鐘的小角色，但是劉濤和盧宇豪對這一段的打戲要求很高，幾乎沒有女演員能滿足他們的需求，就在兩位導演最後猶豫要不要把這個小弟子改成男角色的時候，劉濤看到了左筠心，這個從形象氣質，再到武力值，都符合這個小弟子的新人，然後就迅速向她拋出了橄欖枝。

左筠心點頭：「看過了。」

「那就好。不需要太緊張，放鬆一點，就是在地面上的打戲，也不用吊威亞，那你現在去換衣服準備一下吧。」

「好。」

夏夏帶着左筠心去找更衣室，沿途有不少工作人員都在看她，一邊看還一邊交頭接耳。

「誒，就這個，劉導找來的演那個小弟子的演員？」

「對，就她，據說還是個新人。」

「我靠不會吧，新人？上來就演電影？」

「八成有後台……」

一群人嘀嘀咕咕地小聲討論着，左筠心就好像什麼都沒聽見一樣，目不斜視走進了更衣室，更衣室內，造型師和化妝師都已經在熱火朝天準備着了，左筠心看了眼快被擠滿的房間，斂了斂眉，又把帽子使勁往下扣了扣，找了個陰暗的角落待着，等着別人叫她換衣服。

此時的更衣室內熱鬧非凡，外面的片場也是嘩然一片——電影的領銜主演，在娛樂圈唯一一個能和影帝任久分庭抗禮的又一大頂流男演員，季雲舒。

「劉導，盧導，好久不見了。」季雲舒在兩三個保鏢和經紀人的圍繞下走到了導演身邊，摘下墨鏡笑着打招呼，那一雙桃花眼一眨一眨簡直就是在魅惑眾生。

看到季雲舒，兩位大導演也很高興，當即就和他寒暄起來。

「這次劇本我看得很有意思。」季雲舒笑道，「印象很深的一段，就是那個救了我的小弟子。誒，我以為這往後能是個重要角色呢，沒想到往後就不出場了。」

「哈哈哈哈，你不看看誰寫的劇本，老姚的劇本一向不按常理出牌哈哈哈。」盧宇豪大笑了幾聲，說道，「行了，趕緊去換衣服吧，今天第一段拍的就是你印象深刻的片段！」

季雲舒笑了笑，向自己的獨立化妝間走去。

經紀人跟在他身後，低聲道：「我聽說這個小弟子，劉導找了個新人演員來。」

「新人怎麼了。」季雲舒不以為意，「能被劉導挑中那就說明這個新人不一般。」

經紀人皺皺鼻子：「我估計是有不一般的後門。」

季雲舒抿了抿唇，說道：「盧導和劉導不是那種向資本低頭的人，說不定確實是個有實力的。說話小心點兒，別被有心之人聽到。」他這個經紀人什麼都好，就是有時候太心直口快。

經紀人：「放心吧我心裏有數。」

季雲舒：「……」你有個鬼的數。

那一邊，在導演助理的催促和提醒下，化妝師和造型師終於注意到了縮在角落裏毫無存在感的左筠心，連忙把人薅走搞造型，幾個人拿着各種瓶瓶罐罐往自己臉上抹，左筠心很彆扭很抗拒，但還是忍下來了。

沒一會兒，她就做好了造型出來，門一推開，站在門外的沈清和夏夏的眼底劃過一絲驚艷。

我的媽呀！

好他媽帥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