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夜宴(一)
中秋夜宴與尋常宴會時辰略有不同,要稍晚上那麼半個時辰。
連宴席位置也不是選在哪個宮殿裏,而是在御花園旁邊的流觴亭舉辦。
畢竟中秋最重要的就是賞月,在宮殿裏哪有月亮可看。
雖然流觴亭以亭為名,實際上在亭子周圍還有很大一片空地。鋪了整齊的磚石,乾淨又寬敞,足夠安置下參宴的人而不顯擁擠。
褚含清與雲景辰的身影共同出現在流觴亭時,眾人的談話聲為之一靜。直到見禮過後兩人分列兩側而坐,復又響起竊竊私語聲。
節日宴飲沒那麼嚴肅,大臣們也樂得聊些輕鬆的話題。
「聽說雲聖七皇子一直住在長公主府上,今日竟還共同赴宴,是不是……」
「誰知道呢。但他們看上去還挺般配的,身份也相當。」
「那雲聖七皇子都沒封王,生母又卑弱,哪裏能配得上咱們長公主殿下?」
「這倒是。但要是像你這麼說,能配得上長公主的男人可不多。」
「誰說不是呢,也不知道最後誰能雀屏中選成為駙馬爺。」
「令郎才貌雙全,指不定就花落貴府呢?」
「哎呀犬子不成器,怕是沒這個福分。倒是聽說……」
褚含清聽不清竊竊私語的內容,但從眾人的目光流連之處,她也大概猜得到。
對此她絲毫不在意。好話也好,壞話也罷,反正沒人敢到她面前來說,背地裏願意說什麼她懶得管。
許多人盯着她的婚事不是一天兩天了,畢竟她身份地位特殊,選了哪家的公子當駙馬,哪一家就能青雲直上。
寧天沒有駙馬不許出仕的規定,能當上褚含清的駙馬,那就是一步登天的幸運事。
這幾年但凡她流露出一丁點意思,怕是早已有心思多的人自薦枕席。
長公主不僅地位高,相貌也是一等一的美麗。就算當不成駙馬又如何,相好一場怎麼算都不吃虧。
褚含清抬眸看向對面,雲景辰的坐席恰好挨着褚昭齊,兩人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
「雲聖使團的事情,本王已經聽說了,對此深表遺憾」,褚昭齊狀似不忍,「七皇子也不要過於憂傷了。」.
雲景辰笑容溫和客氣道謝,「多謝齊王掛懷,感激不盡。」
褚昭齊原來也想交好雲景辰的,甚至還曾想讓花胭幫忙交好乃至控制他,可惜沒取得什麼效果。
這會兒他還是不死心,總覺得交好雲景辰應該能得到些好處,因此刻意表現的親和與其交談。
然而雲景辰此時心態已經不同。既然已經決定站在褚含清這邊,那麼與之對立的齊王自然不能過於親近。
妄想左右逢源兩頭通吃的人,最後都不會有好下場。
想到這裏,雲景辰朝對面看去,與褚含清的眼神對個正着。
身旁的齊王已察覺到他隱隱的冷淡,正好看到兩人對視的一幕,心中不免有所猜測。若是雲景辰站到了褚含清那邊,豈不是又給她添了助力?
褚昭齊眉頭微皺,可隨即他忽然思路通透。
若是能將他們倆撮合成一對,那褚含清就不能再擁有如今的權力地位了。畢竟雲景辰是雲聖人,有這樣身份的駙馬,朝中大臣也不會再認同褚含清參政的。
如果能想辦法把她嫁去雲聖就更好了。
至於皇帝那裏,只要稍稍鼓動,想必他也抵擋不了獨立把持朝政的誘惑。
畢竟他們姐弟倆已經沒那麼親密了不是么?
褚昭齊招來身後的宮人,向她輕聲吩咐了些什麼。
到了正式開宴的時辰,褚昭廷姍姍而來,身邊跟着他的貼身太監成喜。
其實明華之前朝他撒嬌想要一起參宴,理由是想見識一下寧天的中秋宴會,同時也想跟哥哥見一面。
褚昭廷難得沒有犯糊塗,而是堅定拒絕了明華。
想看哥哥可以另選時間傳召,但在這種宴請朝臣的場合,後宮妃嬪只有皇后可以跟隨皇帝一起出場。
明華絕對沒有成為皇后的可能性,帶着她一起會給朝臣造成不必要的誤解,說不定還會有那麼幾個頑固的老臣上疏勸諫。
何況他也怕褚含清開口不留情面,到時候反倒尷尬。
明華心中氣悶,她根本就不是想見哥哥,只是想讓人覺得她十分受寵。而且某人私下裏對她這麼好,她也想見某人一面……
宮中宴席沒什麼可說的,每年都差不多,無非就是飲酒、歌舞、歌功頌德,中秋宴會多一個吟詩作畫的活動。
褚含清把玩着手中的琉璃盞,冷眼看着這場虛偽的熱鬧,心裏覺得異常無趣。
她覺得自己可能是醉了,雖然她並沒有喝多少酒。
可如果不是醉了,怎麼會覺得眼前這一切如此遙遠,似乎與自己不在同一個世界呢?
觥籌交錯,滿室生輝,卻也抵不過心頭漫上來的孤寂之感。
二十二年身居高位,親不親,友不友,受萬人敬仰卻難尋一人真心相待。
哦不對,她還有她的衛永清。
可是他現在又不在身邊,儘管她知道衛永清肯定已經潛入皇宮裏,正在某個角落守着她。
目之所不及處便是遠方。
她還是想看到他的身影出現在視線里。
酉時末開宴,戌時末時眾人便已經個個酒酣耳熱,連褚昭廷也禁不住多喝了幾杯,看上去興緻倒是很好。
「陛下,老臣有言不吐不快」,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大臣晃晃悠悠站起來。
褚昭廷用力眨了眨眼,「哦,是王先生,您有什麼話要說?」
這姓王的老大臣是國子監的官員,當年曾在宮中任過一段時間教習,專門負責教授褚含清、褚昭廷他們這些皇子公主。
雖然很快就換人了,但有過這麼一段履歷,也算是半個帝師頭銜,是以褚昭廷仍稱呼他一聲王先生。
王老先生從席間走出,卻不是朝褚昭廷回話,而是直面褚含清,口中義正嚴詞問道,「老臣敢問長公主殿下,打算何時還政於陛下?」
流觴亭驀然寂靜到落針可聞。
褚含清眼神瞬間清明。
哦?剛剛還覺得無趣,樂子這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