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爾等可還記得身份
寧天國,皇宮,皇極殿。
肅穆莊重的大殿裏,眾大臣趁皇帝還沒有臨朝,跟左右相鄰的同僚竊竊私語。
「今年夏天這雨水太少,也不知下一場雨還要多久才能下。若一旬之內再不下雨只怕要有旱情,今年的收成就糟了」,文臣隊伍里,戶部左侍郎略帶愁容與身旁的右侍郎說到。
右侍郎無所謂的笑笑,「老天爺的事情誰能做得了主,左右旱情來了有上頭的大人想辦法,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着,你***心那麼多做什麼」。說罷理了理衣袖,又正了正官帽。
「這……唉……」,左侍郎想說什麼,思慮下又咽回了肚子裏。
「旱不旱的等發生了再想辦法不遲。倒是昨日京城裏發生了個大笑話,兄台可曾聽說?」右侍郎興緻斐然問道。
「我昨日從官署回家,一直在研習農書,不曾聽聞新發生的趣事,兄台可說與我聽」。
「聽說昨日是花月樓頭牌月華姑娘每月掛牌接客的日子,興遠伯世子與兵部尚書嫡子因為爭做月華姑娘的入幕之賓打起來了。兩邊侍衛十幾個混戰,混亂中興遠伯世子褲子被拽掉了,在場好多百姓都看見了,今日城裏都傳開了」,右侍郎看上去很是幸災樂禍的樣子,相比於擔心農桑之事,顯然官員家眷的軼聞更能引起他的興趣。
左侍郎聽聞皺起眉頭,眉宇間神色顯然極為不贊同,「這實在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兵部尚書家那個嫡子聽說溫和上進,怎麼混到花月樓去了?不像話」。
右侍郎撇嘴笑了一下,「長公主一向與兵部尚書不睦,碰到這個機會定會嘲笑他一番,今日且有好戲看了」。
左侍郎聽言點點頭沒說話,眉間的憂慮卻沒有消失,只是皺着眉頭不知在想什麼。
大殿裏的官員交頭接耳基本都在討論此事,只除了當事人兵部尚書與興遠伯。眾人聲音雖小,但架不住人多,竊竊私語聲還是傳到了耳朵里,二人的臉色黑的彷彿要滴下水來。尤其是兵部尚書趙端本,他自知與長公主一向不和,今日肯定要被嘲諷一番,還不知能鬧到多丟臉的地步,長公主一定不會放過此事的。
說話間忽聽一聲「長公主到——」,眾人齊齊轉身看向大殿門口,一位宮裝麗人正扶着侍女的手跨過門檻。大紅色羽紗宮裝上用金線細細綉了雍容華貴的纏枝牡丹花,華麗卻不厚重。寬大的袖口處,只露出一點削蔥般的指尖。挽的整整齊齊的髮髻上並沒有過多裝飾,只偏簪一支九鳳琉璃釵,鳳口處銜墜一顆指頭大的明珠,陽光照射下流光溢彩,似要晃花人的眼睛。
大紅色若穿不妥當就容易被衣服壓住,可穿在這位女子身上,只映襯得她膚白若雪、烏髮如墨。細看她並不是嫵媚柔婉的美麗,而是明艷大氣,燦若驕陽。一雙鳳眸清澈明凈,眼波流轉間竟比頭上的九鳳琉璃釵還耀眼。且她身姿高挑挺拔貴氣天成,自有一番難言的高華氣度,讓人見之心折。
來人正是褚含清,寧天國身份最尊貴最特殊的女子。她是先帝與敬德皇后唯一的孩子,兄弟姐妹間唯一的嫡公主。從小作為天之驕女受盡寵愛,可謂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且褚含清自幼活潑孝順,聰敏過人,性格大氣從容,被先帝稱為最像自己的孩子。若不是身為女子不能繼承皇位,只怕早早就立為太子了。褚含清十三歲時敬德皇后病逝,帝后伉儷情深,先帝悲痛之餘從此對這唯一的嫡女更是寵愛非常。
皇室公主及笄之前無封號,褚含清卻在八歲之時就被封為昭慧公主,取「光明、聰敏」之意,賜享雙祿,建公主府,及笄后即在公主府居住。而其他公主們都是在定親之後才開始建造公主府,這是他人從未有過的殊榮。而在她十八歲時先帝離世,臨終前更是聖諭加封褚含清為鎮國昭慧公主,待新帝繼位後行輔政大權,掌宮中禁衛。明眼人都看得出這是相當於把新帝的性命交託到褚含清手裏,是信任也是保護。雖說天家無情,但先帝對褚含清的拳拳愛女之心眾人皆知。
自新帝褚昭廷繼位,褚含清繼續加封鎮國昭慧長公主。為了父皇臨終的託付,面對外有強敵虎視眈眈,內有權力傾軋鬥爭的困境,四年來她殫精竭慮,總算讓褚昭廷堪堪坐穩了皇位,可內憂外患仍然沒有完全解決。但是權力鬥爭中褚含清行事手段凌厲,又觸碰了不少人的利益,導致很多派系與她水火難容。
褚含清邁步走入大殿,侍女恭敬留在殿外等候。這已是極特殊的待遇了,其他人哪怕是親王侯爵,隨侍也只能在固定的宮殿等候主子,大臣們更不必說,下人只能在宮門外等候。整個寧天國,只有褚含清的侍從能站在議政的皇極殿外等候。.
眾人在褚含清進殿之後自覺齊齊低頭行禮,「參見長公主殿下——」
「免禮。」
頭頂傳來一句清越女聲,眾大臣不敢立馬抬頭,只瞧見一席紅裙迤邐而過,穿過人群直直走到了最前面,站定在離御座最近的位置。
眾人自然不敢再像方才一樣交頭接耳,大殿內陷入難耐的沉默。
褚含清卻先開了口,「趙大人,本宮來皇宮的路上,聽聞令郎昨日在花月樓狎妓取樂,還與興遠伯世子打成一團。可有此事?」她嘴裏說著話卻並未轉身,也沒有看向誰,彷彿就是隨口閑話一般。
而趙端本卻不敢像她一樣隨意。聽到長公主點名,他立馬站出來行禮,「長公主殿下明鑒,犬子只是與友人在花月樓小酌幾杯,附庸風雅罷了,並無狎妓之舉。與興遠伯世子衝突也不過是年輕人酒量淺,玩鬧喧嘩過了些。傳言多有不實之處,勞長公主掛心了」。
褚含清唇角微勾,轉過身來,抬目望向趙端本,「哦?你的意思是本宮聽到的都是不實的傳言?」
趙端本施了一禮並未答話。
褚含清笑了笑說:「本宮今日從公主府往皇宮來,一路上百姓都在議論此事。花月樓可是京城最大的青樓了,頭牌姑娘月華的艷名都傳到了本宮的耳朵里。你說令郎並無狎妓之舉,可很多人都見到了令郎是與興遠伯世子為爭做月華姑娘的入幕之賓大打出手……」
說到這裏抬手掩了下唇,遮了一下嘴角的笑容,「難不成本宮聽錯了?又或者是記錯了,這花月樓改成清談的茶樓酒肆了?」
趙端本的臉色霎時無比難看,正要開口說話,又聽褚含清說了一句,「趙大人畢竟也不在場,說不定是令郎與小廝們怕被責罰跟你撒謊也未可知。不是還有另一位當事人么,不如聽聽興遠伯怎麼說」。
自褚含清開口講第一句話時,眾人都豎起了耳朵,悄悄抬眼瞥來瞄去。此時聽她提到興遠伯,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往興遠伯身上望去。
「興遠伯,本宮聽說你兒子褲子被人打掉了?」褚含清面色淡然的朝興遠伯道。
眾人皆知褚含清身份地位特殊,且輔政多年並無一般女子的嬌羞之態,因此對她的豪放之語並不覺得驚詫。
興遠伯何望山心裏忍不住罵了一聲晦氣,面色難看的從人群中站出來,向褚含清見禮道:「長公主殿下,犬子不成器,讓您見笑了。」他現在只想趕緊認下此事揭過,實在不想當著列位朝臣的面討論這個事情。年輕人逛青樓事小,反正他家那個狗崽子一向不成器,關鍵被打掉褲子實在是太丟人了,聽說全城傳遍了,今日差點沒臉出門上朝。
何望山默認下這件事想快點揭過,趙端本卻不這麼想。畢竟眾人皆知興遠伯世子頑劣不成器,而且有家傳爵位可以直接吃祖宗老本,而他的嫡子卻還要科舉入仕的,名聲關乎前途,此事萬萬不能簡單認下,即便要認,也要把主要過錯推出去。
想到這裏趙端本正要開口,忽聽一聲報唱:「陛下臨朝——」
皇帝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