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消逝
黃漢輝和陸遲川並肩走在回市區的路上,陸遲川偷眼打量了黃漢輝一下,有些猶豫地問道:“漢輝,你……你為什麼把那幅畫燒了呢?”
黃漢輝想了一下,說道:“因為我們中國現在還很弱小,即使有了金礦,恐怕也守不住;況且我也不希望金礦被某些人用來謀取他們的私人利益。”
陸遲川說道:“你是說……有人會當貪官?”
黃漢輝點點頭說道:“你相信嗎?不論何時,都會有貪官。所以,與其便宜了那些貪官,我寧願讓金礦埋在地下,讓我們的子孫後代自己去發現它!”
……
(黃漢輝到死都遵守着他的決定、他的誓言,沒有說出金礦的所在地。一直到六十多年後,進入了21世紀的溪城建設高速鐵路,施工隊在挖掘隧道的時候才偶然間發現了那座金礦,其含金量震驚了世界。當然,這是后話。)
……
正當兩個人一路走到外白渡橋邊時,看見李延勇正站在一輛轎車邊吸煙,他的腳邊還散落着幾個煙頭,看樣子似乎正在等他們。
黃漢輝趕忙拉着陸遲川幾步走了過去,李延勇見二人走近后,連忙扔下手中吸了一半的香煙,一腳踩滅后才問道:“他們安全走了?”
黃漢輝點點頭說道:“嗯。對了,張宗叔叔他們都安全撤走了嗎?”
李延勇聞言沉默了一下,輕輕搖了搖頭說道:“沒有,他們都……都犧牲了。”
黃漢輝的眼睛瞬間就瞪圓了,難以置信地看向李延勇。陸遲川也是滿臉的驚訝,她還以為那些人早就安全撤離了呢。
李延勇繼續說道:“他們陷入了重圍……但是他們絕對沒有一個被俘和投降的……他們都是好樣的。”
黃漢輝的牙齒咬得“咔咔”響,他不敢相信張宗也犧牲了,那個敢孤身一人到東北去見戰友唯一的兒子的人;那個讓他找到了家、找到了家人的人,最後卻為了掩護他,被敵人殺害了?他腦海里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去復仇!要把那些小鬼子一個一個都殺掉!
陸遲川此刻卻拉了拉黃漢輝的衣袖說道:“漢輝,你……你可千萬別衝動啊!即使咱們要去復仇也要等抓你的風頭過一過的。”
陸遲川之所以這麼說,是她知道身旁的這個男人是個可以為朋友兩肋插刀、赴湯蹈火、萬死不辭的人,更何況死了的張宗對他來說也有着特殊的意義。
黃漢輝聽了陸遲川的話后,做了一個深呼吸並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后,對李延勇說道:“爸,他們……都安葬了嗎?”
李延勇點點頭說道:“都安葬了。”
黃漢輝惡狠狠地說道:“看着吧,這件事不會就這麼輕易結束的!我一定要小鬼子付出代價!”
李延勇知道自己勸不住自己的兒子,他把頭轉向了陸遲川,說道:“陸小姐,我這裏有一封從抗聯轉發來的電報,跟你有關係。”
陸遲川以為自己被殘狼威脅的事泄露了,雖然她沒有向殘狼說出有關西蒙和上海地下dang的任何情報,但卻還是一陣緊張。
只見李延勇取出一張電報紙遞給陸遲川,同時說道:“陸小姐,你……你沒有家了。”
陸遲川沒明白李延勇說的是什麼意思,她接過電報一看,上面的大概內容是:關東軍突然查封了溪城大飯店,抓走了飯店裏的老闆和夥計從關東軍內部傳來的消息,是有人舉報溪城大飯店的陸老闆是抗日分子,在被抓的當天就被殺害了。
陸遲川握着電報的手顫抖着,她“啊!”地大叫了一聲,抱着頭蹲下身子痛哭起來。黃漢輝沉默了一下,也蹲下身子輕輕抱住了陸遲川,讓此時此刻的陸遲川能有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
陸遲川將頭靠在黃漢輝的胸膛是上,一隻手死死地抓着電報紙,另一隻手則死死抓着黃漢輝的衣袖,失聲痛哭。
黃漢輝抱着陸遲川,轉頭對不停向這邊圍觀過來的路人吼道:“看什麼看!你們媳婦兒沒哭過?都給老子滾!”
……
陸遲川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當她止住眼淚的時候才發現,黃漢輝的衣服靠近胸口的位置已經給眼淚和鼻涕浸濕了一大片。
陸遲川有些不好意思,她輕聲說道:“對不起,把你的衣服弄髒了。”
黃漢輝搖了搖頭,同樣輕聲說道:“沒關係。”
陸遲川揉了揉自己的臉,強迫自己露出一個微笑,說道:“謝謝你,漢輝。我是說真的,謝謝你。”
黃漢輝關切地問道:“遲川,你……你沒事吧?”
陸遲川點點頭說道:“沒事了。”
“你確定?”黃漢輝再次問道。
陸遲川說道:“確定!”說著,再次用力點點頭。
黃漢輝盯着陸遲川看了一會兒說道:“遲川,我有話要跟你說。”
陸遲川說道:“你說吧,我聽着呢。”
黃漢輝正色說道:“遲川,你心裏在想什麼我知道,我也失去過自己最親的人。但是我還是想說,在我們面對死去的親人、朋友或者是這一輩子最遺憾的事情的時候,我們真的可以藐視這一切,然後加以克服嗎?我覺得非常難……所以,如果你真的要去報仇的話,就算我一個吧!請你千萬不要單獨行動!千萬不要!算我求你了!”
陸遲川點了點頭,她看着眼前的男人,說道:“漢輝,你知道嗎?我母親去世的早,因此從小我就事事要強,所以從小到大我只在兩個人面前哭過,一個是我爸爸,另一個就是你。”
黃漢輝抬頭看了一眼在一旁擦車的李延勇,問道:“那他呢?”
李延勇連忙擺手說道:“我可什麼都沒看見啊!”
陸遲川笑了笑,她再一次不受控制的想,如果自己能和黃漢輝就這麼平平淡淡地生活,然後生養一大堆的兒女,再加上李延勇這麼一個和藹可親的老人,應該會很幸福吧?可是,那個叫殘狼的人出現了,那個在軍統中排名前五的厲害殺手,那個變態是絕對不會放過自己這個準備背叛軍統的人。萬一讓殘狼通過她,進而找上黃漢輝他們的話……
陸遲川雖然知道黃漢輝的伸手很不錯,但是她並不認為他能夠贏得了殘狼。
黃漢輝見陸遲川在發愣,忍不住問道:“遲川,你怎麼了?在想什麼呢?”
陸遲川這才回過神來,她搖了搖頭,對黃漢輝一笑說道:“沒什麼。”
在陽光照耀下的陸遲川,表情溫和,淡淡地輕笑着。
……
這一幕,深深地烙印在了黃漢輝的記憶深處。一直到很多年以後,黃漢輝對他的小孫子、小孫女講起這段往事的時候,還是忍不住一陣陣發愣。
……
隔天,黃漢輝去見了蘇封寧和蘇珊父女二人,準備謝謝他們的幫忙,並和陸遲川約定好,傍晚的時候在郊外碰面,和來接他們的交通員一起離開上海,去延安。
本來黃漢輝的打算是先留在上海,幹掉幾個日偽的軍官為張宗等人復仇,但是延安卻來了一道命令,讓黃漢輝立即啟程去延安,至於陸遲川,因為是軍械專家,所以作為專業人才,也被允許一同前往。這樣使黃漢輝不得不佔時取消了他的打算。
……
蘇封寧見到黃漢輝平安的從監獄中逃出來,自然是非常高興的。而且黃漢輝給他的印象也是非常不錯的,所以連忙招呼黃漢輝在沙發上坐下。
蘇珊也是很高興的,拿上菜籃子就要出去買菜做飯。黃漢輝連忙攔住蘇珊,說道:“不麻煩了,我坐一會兒就走了。”
蘇珊說道:“你就別跟我客氣了,你從監獄裏出來,我還沒給你慶祝一下呢!”
蘇封寧笑着說道:“漢輝啊,你就聽珊珊的吧!等吃完了飯,你要去哪裏,我送你去。”
蘇珊也說道:“就是啊,有我爸爸這個法官在,你過日本鬼子的哨卡也安全點。”
黃漢輝看了看錶,覺得時間還來得及,加上這一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蘇珊父女,所以只好點點頭說道:“好吧!那就簡簡單單的吧!也不要去買菜了,家裏有什麼就做點什麼吧!”
蘇珊見黃漢輝如此說,也就只好放棄了去買菜的打算,進到廚房裏去做菜了。
蘇封寧則拿出了一罐茶葉說道:“漢輝,這可是上好的龍井,來!嘗嘗!”
兩個人坐在沙發上品着茶,蘇封寧看了一眼忙着往桌子上端菜的蘇珊,像是對着黃漢輝,有像是自言自語的說道:“珊珊這孩子看起來很開朗,但是她心裏想的事情卻很多,而且不願意說出來。特別是對男女情感的事,我說的你明白嗎?”
黃漢輝喝了一口茶說道:“蘇叔叔,我走的路和蘇珊、和您都不一樣,做朋友還可以,再往下的話恐怕就不行了。”
蘇封寧聽出了黃漢輝語氣中拒絕的意思,嘆了口氣說道:“可惜了我女兒,她可是第一次對一個男人感興趣。”
黃漢輝笑笑說道:“凡事總有第一次嘛!”
……
上海郊外的地下dang聯絡站,陸遲川正焦急的等待着黃漢輝的到來。一邊的交通員看了一下表上的時間,說道:“陸小姐,您別著急嘛!離規定的時間還有一會兒呢!”
陸遲川說道:“可這不是他的行事風格,正常情況他應該早就來了!”
交通員說道:“也許是路上有事耽擱了?要這幾天日本人查我們查的很緊,再或許是遇上交通管制了,您別急,他肯定一會兒就來。”
正說著,傳來一陣敲門聲,交通員一笑說道:“這不就來了嗎?陸小姐您坐一會兒,我去開門!”
……
蘇封寧開着車,載着黃漢輝和蘇珊來到了指定的地下聯絡站。剛在他們出門的時候遇上了交通管制,所以耽誤了,此刻到達的時候,距離約定好的時間已經過了一分鐘。
聯絡站是靠近碼頭的一家小小的雜貨鋪,而此刻原本應該關着門的雜貨鋪卻大敞着門,讓黃漢輝頓感不妙,他拔出手槍小心的走進去,卻看到了讓他永生難忘的一幕:陸遲川不知道給什麼人殺死了,而且死的很慘,全身上下有十幾道刀傷,不過最致命的是兩處槍傷,一處胸口、一處眉心。陸遲川睜大雙眼,似乎並不相信這一切。
與此同時,在外面的蘇珊父女發現了重傷的交通員,連忙招呼黃漢輝過去。
黃漢輝見到交通員的時候,只見他的四肢都被打斷了。全身上下多處骨折,有幾處甚至可以當場要了交通員的命,但是交通員硬是拼着一口氣挺到了黃漢輝的到來。
黃漢輝是認識這名交通員的,就是他將西蒙等人送走的,黃漢輝跪在交通員身邊問道:“告訴我,是誰幹的?是不是小鬼子?”
交通員吃力的搖搖頭說道:“是……是軍統的人,我……我聽見陸……陸小姐叫他……殘……殘狼。”
黃漢輝問道:“殘狼?他為什麼要殺你們?”
交通員說道:“不……不知道,對……對不起……沒……沒能保護好……陸小姐……”說著,交通員不甘心的閉上了雙眼。
黃漢輝看着眼前的兩具屍體,有些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而蘇珊父女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黃漢輝,所以只能默默站在了他的身邊。
風吹了過來,吹着他們的衣襟和頭髮,讓人有一股異樣的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