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專是三年學制,和本科相比少了一年寶貴的大學時光,但我們並不自卑,對我們這種志在混完日子捲鋪蓋走人的學生而言,大學讀個一年半載也就夠夠的了,讀多久都一個鳥樣。

大一時我們最重要的一門專業課是經濟學原理,任課的是一位中年副教授。初次見面時他一本正經地群發名片,自我介紹說免貴姓茅,和中國當代某茅姓經濟學大師五百年前是一家。我想,如果他是搞橋樑設計的估計會說他五百年前跟茅以升是一家,如果他是教文學的會扯上茅盾,如果他是搞生物的大概會說他幾萬年前和毛猴是一家,就算他什麼都不會只裝神弄鬼,他也能說他是茅山道士傳人。

身為專業人才,茅副教授熱衷炒股。他踏進教室時不是着急上課,而是打開電腦查看股市行情,等上課鈴響過二遍后才戀戀不捨地打開課本教書授業解惑。

他上課姿勢獨特,一手翻書一手拿手機,每隔幾十分鐘就有股市信息陸續進來,手機在手好免去掏口袋的麻煩。我們雖未涉足股市,但從茅副教授的表情變化就可以知道股市的風雲變幻。他簡直就是股市的晴雨表,遇到股市形勢一片大好他會笑容洋溢授課極其幽默和藹,一旦股市形勢急轉直下,他翻臉就跟翻書似的,凶神惡煞。而最痛苦的是我們一班學生,在喜怒無常的老師面前我們誠惶誠恐不勝犬馬怖懼之情。古代大臣把君王比喻為虎,有伴君如伴虎一說法,而我們在茅老師的魔爪下比伴虎還擔驚受怕。

相比之下,我更喜歡一門叫電影藝術欣賞的選修課。這絕對是一門老少咸宜的課程,我們需要做的就是看看電影虛度光陰。除了電影之外,漂亮的女老師也深深吸引着我們。老師長得標緻端莊,甚至比電影裏面的影星更加吸睛。這門課場場爆滿,一票難求,男同學都一改病態為前排座位爭到頭破血流,來晚的只能揣着望遠鏡坐到最後。

期末考試也很簡單,老師播放了李小龍的《死亡遊戲》,要求我們寫一篇影評。

我環顧四周,發現同學們的答案五花八門。

同學甲寫:李小龍是……一代武術宗師,一位……哲學家和一位……電影巨星。

同學乙寫:李小龍……龍的戰鬥精神,表現……反抗……反抗……的信念……

同學丙寫:李小龍的電影讓我打架的技術突飛猛進……

如此云云。

我寫的是:李小龍的電影影響的不僅僅是武術界,甚至連服裝界也深受其影響,比如意大利國家隊的緊身球衣,設計師就是從李小龍身上得到的靈感。

老劉遲遲沒有動筆,忙着做白日夢,下課鈴響起時我終於成功將他搖醒。他揉揉睡眼,獃獃看着屏幕上李小龍身穿黃色緊身衣揮舞拳頭的模樣。

老劉問:“這是誰?”

我說:“李小龍,動不動就啊哈揍人的那個。”

老劉撕了我一半紙,拿起筆龍飛鳳舞了一會,寫下:很黃很暴力。

事後試捲髮下,我得了80分,老劉得分90,老師再後面附加了一句評語:很好很強大。

然而,經濟學的期末考試則要難應付很多。

當時股市低迷,茅副教授心情欠佳,監考時鐵面無私,從他一臉國恨家仇就能猜出這傢伙十有八九買了中石油。我先知先覺,數周前賣力複習,勉強達到不掛科的水平。老劉看我每天勤奮學習也十分欣慰,因為這意味着他期末考試的分數也有了着落。

考試的時候我寫得不亦樂乎,

不管對錯反正能湊夠字數的就全寫上,老劉在我身邊也抄得心花怒放。

交卷收工,我以為以後再也不用陪伴獅虎獸,沒想到第二天下午我們就被叫去茅副教授的辦公室。

茅副教授正在電腦面前為股市蕭條大傷腦筋,漫不經心地翻出我們兩個的試卷,說:“你們兩個膽子不小,膽敢在我的課上作弊。”

我和老劉心裏有鬼,低頭不語。

他說:“你們這些大專生就喜歡抄襲,真是無可救藥。”

茅副教授這句狠話讓老劉很不爽,他反駁道:“您憑什麼說我們抄襲?”

茅副教授說:“試卷上的內容90%一樣,你說不是抄襲是什麼?”

老劉說:“90%一樣就算抄襲,那些考滿分的豈不是更加抄襲?”

老劉拿過我們的試卷,說:“您看,小虎這張試卷裏面用第一人稱寫的內容在我這張試卷上全都變成了第三人稱,而這些經濟模型和理論,從古到今全球通用,學術上的東西,怎麼能說抄襲呢,頂多是模仿。”

顯示器前,茅副教授表情隨着股票的起伏顯得十分猙獰。

老劉破釜沉舟,繼續辯論:“以前希臘人把創造的本質稱之為仿效,所謂創作就是從模仿比自己先進的事物中產生的,所以說,模仿可以說是創作的第一步。您以為模仿很容易啊?您知不知道模仿需要多大的勇氣和技巧?您知不知道模仿需要忍受多大的心理壓力?您有沒有想過模仿者的感受?”

茅副教授愣住,我想他以前確實沒有考慮過老劉一連串的問題。

老劉說:“考試的目的無非是要檢驗學生掌握知識的情況,-如果一個學生平時不讀書,但是在考試模仿的過程之中讓他多多少少掌握了一點知識,您不覺得這樣比讓他交白卷的意義要大得多?”

茅副教授在老劉強大的唇槍舌劍面前開始敗退。老劉繼續發威,說:“當一個學生費了這麼多力氣完成了一張試卷,而您卻以抄襲之名否認了他考試時的努力,您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跡,您心裏就沒有一絲絲的感動和尊敬?”

茅副教授徹底啞口無言,無奈之下答應不追究我們抄襲一事,拿起筆給我們重改試卷。

片刻之後,他陰險地說:“現在我也幫不了你們了,改來改去也就59分。”

這擺明是他故意整我們,但我們還能做什麼呢,老劉能爭取到這個程度也算牛逼了。

正當我們鬱悶地轉身離開準備補考之時,茅副教授突然大喊一聲:“慢着!”

我們回頭一看,只見電腦屏幕上那些紅紅綠綠病懨懨的股價線突然有還魂跡象,瞬間就急轉直上,形勢一片大好。

茅副教授大吼:“漲啦!他媽的終於漲了!哈哈。”

我們面面相窺,看到如此喜怒無常之人實在無語,搖搖頭準備離去。

茅副教授又喊:“卧槽居然漲停了!看來是你們兩個給我帶來了好運。等等,我給你們多加幾分。”

說完他拿起紅筆把我們的59多加一劃成了69,我們總算逃過一劫。我們連忙道謝,轉身就跑,怕再多呆幾分鐘說不定股市一跌我們的分數會被改成49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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