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
每次來到這間咖啡廳的時候,店裏的顧客都不會很多。幾對顧客全身心投入地聊天,臉上洋溢着動人的笑容,或許,此刻的他們很開心。
照例,我坐在了靠近角落的位置。
一杯冰美式。在我準備落座的時候,招呼了服務生。女孩只有二十歲左右的年紀,扎着馬尾,黑色的工裝,手裏拿着菜單,快步走到我的面前。
冰美式,是嗎,先生。
是的。
其他的呢?
不需要,謝謝。
好的。女孩轉身離開的時候,我開始回憶起的她的面容,因為在咖啡端上來之前,我的大腦實在不知道該想些什麼。女孩顴骨略高,塌鼻樑,眼睛很大,淺黃色的頭髮應該已經染了很久。任憑搜腸刮肚,我大概只能記得起這些東西。這些日子,我的記憶力下降得厲害,像是一個人從懸崖上墜落,沒有觸底,一直在墜落。我一度執拗地相信自己最後會失去所有記憶,忘掉所有過去,哪怕是昨天發生的事情。除了記憶力下降,我的頭髮也在拚命掙扎地離開我的腦袋,這讓我無時無刻不意識到,自己是一個不可靠的人。每天早上,當我用梳子整理髮型時,根根髮絲都爭前恐后地脫離頭皮。脫髮和記憶力衰退是我這段時間的關鍵詞,所以我希望把這段日子記錄下來。
冰美式酸中有苦,我並不是喜歡這種味道,但我覺得這種飲品和我當下的境況非常相似。選擇的這家咖啡廳,此前我經常光顧,那個時候,我總是喜歡坐在靠近馬路的地方,一整塊透明玻璃毫無遮擋,刺骨的風出不進來,但溫暖的陽光卻可以灑在身上。我喜歡手拿着咖啡杯,對着窗外的行人報以微笑,滿懷新奇地看着身邊的車水馬龍。不過,我今天選擇位置也不錯,這個地方極不容易被人發覺,目之所及的地方是遙遠的店門,就算我立起耳朵,現在也只能勉強聽到外面世界的嘈雜聲。
先生,你的冰美式。
謝謝。我看了女孩的一眼,再次確認的我的回憶,儘管我的文字勾勒得不太清晰,但女孩確實不算漂亮。或許我的眼神過於暗淡,女孩的眼神在觸碰到它的時候,迅速閃躲,女孩快步離開。只留下這個角落,一個人,一杯咖啡,一台電腦。
女孩離去,一股莫名的憂傷升上心頭,她的背影讓我想到了多年前的一個朋友。在我思緒還尚未展開前,我先打開了隨身攜帶的電腦,我準備隨時把這些內容記錄下來。
她是我的一個老朋友,十幾年前的老朋友。當我們最後一次告別的時候,她就曾給我留下了這樣一個背影,此後杳無音信。隨着時間的推移,在以後的日子裏,我每每想到他的時候,卻總記得她的背影,而她真正的樣子,卻愈發模糊。但我足夠想念她,不管是升學、工作、結婚、生子,幾乎在我生命走到今天的每個重要階段,她都會出現。或許這也是咖啡廳的這個女孩離開后,我莫名憂傷的原因吧。多年前的一個晚上,我幾乎與她擦肩而過,但最終沒能相見。記錄下她,對,記錄下關於她的回憶,我想是對她最好的懷念。
原木色的咖啡桌,四四方方,不大不小,正好能放下一台電腦和一杯咖啡,這讓我很滿意。我起身環顧四周,又坐了下來,我想確認一下我的鄰座都沒有顧客在。是怕他們打擾到我嗎?我想不是,無數個焦慮的夜晚告訴我,我害怕背後有人窺見我腦海里的東西,那些即將呈現在電腦文檔里的東西。
我是個膽小如鼠的人,至少現在是。以前不是的話,那我該是勇猛無畏的人嗎?我無法回答自己的問題。我要尋找,尋找過去的我,還有以前逝去的她。
這些問題讓我大傷腦筋,我端起了咖啡喝了一口,繼續寫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