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雨夜停電
四川夏季多夜雨，剛戛止不久的雨聲，又漸漸在瓦片上滴答了起來。陳甘樂的公公率先收拾好他的“治病工具”，將碗筷從碗櫃中抽出，整整齊齊得放在八仙桌上，又折身回去拿出一隻小碗，將塑料口袋包裹住的玻璃蓋子揭開，拉着酒提子上綁着的白線，輕輕地提了一提藥酒，傾泄在小碗裏。
玻璃瓶中浸泡着紅棗、枸杞、樹根等各種補品，辛辣的白酒也多了一點藥味，透明的白酒也不再透明，取而代之的是暗橙色。
陳甘樂推着搖籃車到了堂屋，轉身也去拿了一個小碗，提了一提藥酒，坐在公公左手靠牆處，面對着電視機。婆婆也端着飯菜上了桌，與公公對坐。
“今天大婦人又跑到王老五地里罵架，說王老五的鴨子游到她家田裏吃了秧苗，板命得很”。陳甘樂的婆婆閑聊着。
“管她板命也好，板澡也好，不管”。陳甘樂的公公不耐煩地說道。
“我管她？就是跟你擺龍門陣，我不曉得管好多”。陳甘樂的婆婆無趣地回應道。
陳甘樂作為晚輩也不敢多說什麼，在他腦子裏深深刻了一句話“大人擺龍門陣，小娃兒聽着就是了”。不過這兩夫妻一個愛八卦閑聊，一個不問世事，在一起時常鬥嘴，他也習慣了。
“轟隆…”這時候低沉的雷聲從遠處響起。
“遭了，還沒抽水，我先去把水抽起來”陳甘樂的婆婆放下碗筷，起身用腳移開木凳就往灶房行去。
雷聲也慢慢大聲了起來，雨伴隨着雷聲越下越大，這時一滴水順着瓦片縫隙滴落在陳甘樂妹妹的額頭上，孩子被這雨滴嚇到開始哭叫起來。狂風也卷着雨水從門口湧進來。陳甘樂的公公起身把一拍，兩塊木板門被嚴絲合縫的嵌在一起。
隨即轉身抱起陳甘媛：“嗚嗚噢噢，媛媛不哭”，看見公公嚴肅的長滿皺紋的臉，小女娃也依舊笑了起來。
陳甘樂跑到偏房拿了一個塑料盆放到漏雨的位置，把電視機的插座拔掉斷電，用桌布把電視機蓋住，隨着雷聲越響越大，終於屋子內黑成了一片。
“停電了”，陳甘樂率先喊出來。
“去裏面把蠟燭拿出來點上，電筒在我枕頭底下”。陳甘樂的公公交代完，抱着孩子進了偏房，將孩子輕輕放在床上，也不哭也不鬧。
陳甘樂翻出手電筒，打開衣櫃，在抽屜里翻找着蠟燭，這時又傳來了聲音，“拿那根短的，上次沒點完”。
剛準備隨意抽出一根細長的蠟燭的陳甘樂看見包裝外面還有一根半截長的，無奈只能選擇了它。
“公公，打火機給我一下”。陳甘樂叫到。
從公公那拿了打火機，又從石柜上找到生鏽破洞的鐵盅，倒過來，放在八仙桌上。用手指轉動打火機的轉輪，不斷有火花迸射，一團火焰從機口扭動着身軀，火焰中還有剛才未完全燃燒的火花，在火焰中遊動，宛如銀河中的光點，一小團火焰映在陳甘樂的眼球中。
左手水平拿着蠟燭，燭芯靠近火焰的時候，燃燒了起來。陳甘樂慢慢傾斜蠟燭，讓火焰靠近燭芯周邊的蠟，融化的蠟水滴在盅底，一滴、兩滴、四滴，不待蠟液融化，陳甘樂眼疾手快，將蠟燭底部按壓上去，等到蠟液漸漸凝固他才放開了手。房間中陳甘樂的影子在充滿縫隙的牆壁上搖曳，與蠟燭火焰飄搖的幅度一致。
“公公過來吃飯吧”，陳甘樂說完，又去灶房叫婆婆吃飯了。
灶房外就是街檐，陳甘樂正好順手去解開拴在街檐上小狗的鐵扣，小狗晃動着尾巴，耷拉着耳朵，按耐不住興奮不斷晃動着。
“不許動，再動不放你了”，聽到這話，小狗也委屈的叫喚了兩聲不再亂動。
“剛把大缸裝滿，就停電了，還好搞得快，還能有水吃”。陳甘樂的婆婆邊走，邊在圍腰上擦拭着雙手。這時陳甘樂的公公也把陳甘媛抱到了堂屋。陳甘樂也放完小狗，洗了個手回到了桌位上。
“陳大娃，你們上面停電沒有？”院壩下面傳來一個刺耳的中年女性聲音。
陳甘樂打開門，一股涼風吹了進來。“停了的，古二婆你們也停了吧？”
“我們也停了，還在吃飯嗎？”古二婆回應道。
“對，吃得晚，二婆吃了沒有？”陳甘樂禮貌地問道。
“我們早就吃了，偉偉叫你吃完飯下來耍。”二婆喊道。
“那麼大的雨，下去耍啥子？不準去。”陳甘樂的公公對陳甘樂說。
“嗯”，陳甘樂先回應了公公又轉頭對二婆說道：“我等會兒還要寫作業就不去了，明天來耍”。
古二婆走後，雷聲、雨聲也漸漸消失了。
一家人在蠟燭黃色的燈光下你一筷我一筷，一碗紅椒炒肉，一盆傘麻菇番茄蛋湯，紅椒炒肉只剩下肉，番茄蛋湯只剩下湯。
很快，晚餐結束，陳甘樂的婆婆把碗筷盤到灶房，開始洗碗。陳甘樂也打開書包，拿出飯盒放到灶房，又拿出書本準備做功課。
“明天寫不行嗎，燈都沒有，看都看不見寫什麼作業”。公公一手抱着陳甘媛，一手喂着奶粉，一邊還對陳甘樂呵斥道。陳甘樂旋即收拾好書包，沒有再進行下去。
“滴”的一聲響起，隨後屋內亮了起來，“婆婆，來電了”！陳甘樂興奮的喊道。
“把電視打開！”公公也興奮得叫着陳甘樂。
電視中播放着鳥巢修建的進度。這時婆婆提着一個黑色塑料桶過來說：“洗臉”。
桶里只有一張毛巾，三個人共用……陳甘樂先搓了兩下毛巾、擰乾遞給公公，他接過毛巾用力得在臉上揉擦着，脖頸、後頸、耳後，十分仔細。一家人一個接一個重複着剛才的動作，陳甘樂是最後一個洗臉的，也就該他去把毛巾搭在壩子外面的竹竿上。
陳甘樂從小怕鬼，幾個箭步就射了出去，又幾個箭步奔了回來。
夏季往往是農忙的時候，農民腳上的泥土要待到晚上才能衝去。洗腳的時候往往是陳甘樂先在水裏泡洗，然後將桶提到壩子缺口處，公婆輪番將水傾倒在自己腳上，用手來回揉搓，將泥土洗凈衝去。
夜晚沒有蟬鳴，更多的是廢棄房屋茅室塘里青蛙的叫聲與草叢裏蟋蟀的聲音。靜謐的夜這些聲音也是陪伴入睡的良好催眠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