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失明
“你這院牆這麼一修氣派多了。”玉梅走進院子四處望望。
“大門才是關鍵，院牆就是修個金牆銀牆，都被這木柵欄門煞了風景，哪裏顯出氣派來？”
玉梅本是誇說頌揚一番以便開個好的話頭，被鳳英噎了這麼一句有點尷尬，趕忙又找話說：“這修大門還不是容易事，讓順仁去鐵匠埔里跑一躺，不用幾天就能定做出來鐵門來，到時候一安就是，簡單。”
“一副鐵門要百十塊錢，門框門首還要貼瓷磚雕刻字畫，沒那麼簡單。”
鳳英又冰冷冷地來一句，簡直是抬杠。
要是平時玉梅早就撂挑子翻臉了，如今有求於人只能忍氣吞聲，而鳳英倒不是因為前面的恩怨有意氣她，她就是這樣說話並沒有覺得不妥。
玉梅心想乾脆單刀直入不要這麼拐彎抹角，笑了幾笑，說：“鳳英，我上門是有事，想問順仁個事情。”
一看玉梅不是上門尋事，鳳英也輕鬆地笑起來，說：“原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我以為是來找我吵架的。”
看鳳英說著玩笑沒有敵意，玉梅索性敞開了說：“鳳英，我們倆人這多少年不說話了，我心裏還發誓再不對你說話，成飛對我說不可能。我原來想以後沒有求着你們家的事，可到頭來還得上門求你們，世事難料呀。”
鳳英正欲開口回應她，玉梅制止了她說：“你先別說，你讓我一口氣說完，那一次素蘭上門找你的麻煩，確實是我在她耳邊說了些刺激她的話，惹得她...我真不該...是我的錯，你一定不要怪我了，我長着一張惹禍的嘴，你別跟我計較，我們倆翻過這篇以後還做好姐妹，怎麼樣？”
“你既這樣不計前嫌，我鳳英也不是那沒量的主，就聽你的。你找順仁什麼事呢？”
“我聽林青說他有一個治療口腔潰瘍的秘方，是不是？”
“是有這麼個秘方，你生了潰瘍嗎？”劉順仁聽見院子裏的說話聲也從屋裏出來。
“不是我有口腔潰瘍。”玉梅停了一下說，“我是想問你有那治療咳嗽的秘方沒有，我們家順仁那個咳嗽吃了很多種葯都治不好。”
劉順仁笑了，說：“我知道他那個毛病，我還真有個治療咳嗽的丸藥，我偶爾咳嗽凶的時候服用一顆，有一定的效果。但是別人沒吃過這藥丸，我不敢自作主張讓你家老趙拿去服用，畢竟是葯三分毒，如果老趙吃了一旦有個閃失，我怕擔不起責任。”
玉梅眨巴着獨眼思索了半晌，咬了咬牙，眼光堅定地說：“真有這葯，你拿給我，我讓老趙試試，如果真頂了用是他造化好，如果出了岔子不用你負責。”
“你這丸藥別人沒有吃過嗎？”鳳英嚴肅地問。
“只我自己試的吃過。”
“甭說了，順仁你拿給我，如果真出了事不用你負責。”玉梅斬釘截鐵地說。
劉順仁呵呵笑着不說話，拿不定注意。
“順仁，你放心，如果出了問題我來尋你們不是，我詛咒自己要遭電打雷劈！”
最後玉梅求爺爺告奶奶終於拿到了十二顆藥丸，劉順仁囑咐早晚飯後各服一丸。
玉梅歡天喜地拿着藥丸回了家，當天就讓趙成飛服下。
剛開始幾天，趙成飛還是不停地咳嗽，但也沒有藥物過敏或出現危險的情況，服用了第五天的時候，趙成飛咳嗽的癥狀得到了明顯的緩解。
見有了效果，玉梅又去找劉順仁要了十二天的藥丸，
三個禮拜后，趙成飛真就不咳嗽了。
為了感謝順仁和鳳英，玉梅專門提了一隻公雞帶着幾盒點心感謝了他們，自此玉梅和鳳英算是徹底解開了過節，兩個人的關係比以往更加密切。玉梅送了鳳英不少花布做床單，鳳英沒有什麼可送的，閑暇的時候就頻繁去玉梅家裏串門。
趙成飛笑話玉梅說，話不能說得太死，事不能做得太絕，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以前，鳳英從心裏有些瞧不起劉順仁，自從劉順仁有了這幾個有用的秘方后，從此對他另眼看待。
劉順仁有秘方的事情漸漸在二隊傳開了，但凡家裏有大人或小孩長了潰瘍，就都來找劉順仁，別人要給錢，劉順仁不要，他說那葯成本不高。至於那治療咳嗽的藥丸，只有非常熟悉的人來要，劉順仁才拿出來。
林浩從妹妹口中聽知此事，嘴裏生了潰瘍也來後面來找葯面。
劉順仁問他怎麼沒有去舅舅麵粉廠幫忙，他說麵粉廠不忙的時候就回來。看見榮強在的時候，他也與榮強聊上幾句，榮強也喜歡與林浩說話，他把林浩看成另一個潘軍哥哥。
其實，從林浩那次搭救姐姐以後，榮強就開始關注他，從心裏對他有些感激。有一年春節前，他去集市上買鞭炮，賣鞭炮的放了一個二踢腳，第二響猛地炸在他右眼上，右眼頓時失明，要不是林浩在旁邊把那小商販揪住，榮強就要吃了大虧。
那天正逢亭村三六九日逢九的集市，上午十點鐘，他從西街一路向到東街走去，東街有個地方是賣鞭炮的集中地，街上人山人海。
行人路上擺滿了大大小小各種攤子，有用磚頭支起上面放個門板的，有直接在騾子拉的車上直接擺攤的，還有直接把包袱攤地上的。
賣鍋碗瓢盆的，賣月份牌、對子和年畫的，賣各種蔬菜豬肉熟食的，賣瓜果點心麻花的，賣服裝鞋帽的，賣年貨的，應有盡有。
他對這些不感興趣，父親給了他三十塊錢讓買些鞭炮，街上人潮湧動，他吃力地從人群中鑽來鑽去，吆喝叫賣聲嬰兒啼哭聲大人叫喊聲還有音響喇叭聲交匯在一起，簡直要把耳朵炸聾了。
走到賣鞭炮的地方能感覺到棉衣服往外騰騰着熱氣，出了一身汗。
買賣鞭炮的都是男人們，擺攤子的人為了顯示自己的鞭炮雷子二踢腳夠亮夠響，不時點燃鞭炮甩在地上，電光火石間那鞭炮劈里啪啦地炸着，煙火塵土紛飛。
有人放那二踢腳，只聽叮地一聲，二踢腳嗖地飛上了天，又從天上傳來當的一聲，炸響在雲端。
他正在出神地看鞭炮嘩啦啦地炸時，不知道從哪裏飛來一個二踢腳當地炸到右眼上，右眼一時間什麼也看不見了。
他左眼看到一個賣鞭炮的男人瞅了他一眼十分緊張，彎腰收拾攤子就要走人。
榮強明白眼睛是他放的二踢腳炸的，跑過去拽住那人說：“你把我眼睛炸瞎了，你不能走。”
那人推脫說：“這裏這麼多放炮的怎麼偏偏是我的炮炸了你眼睛呢，你是訛人。”
右眼很疼，用手一摸眼皮在流血，他本能地哭起來，邊哭邊嚷說這人炸瞎了自己的眼睛。
周圍的人轟的就圍了上來，賣炮的男人是外村的一時也走不脫，也死不承認榮強的眼睛是他炸的。
看熱鬧的一半是外村來逛集的，另外一些本村的也不認識榮強。
榮強死死地拽着那個人哭，看熱鬧的人指指點點說，這孩子的眼睛估計炸瞎了，這輩子算完了。
聽到這些話，榮強心裏非常驚恐，如果右眼真瞎了，以後就成了獨眼龍成了殘疾，別人看見自己是獨眼會怎麼看自己呢，他們會不會嘲笑自己，會不會可憐自己。
有人問他是誰家的孩子，他哭着說是西頭劉順仁家的，那人說沒聽說過這名字。
有人說這炸瞎了眼睛可不是鬧着玩的，都不敢兜攬過問此事，況且到底是不是那人的二踢腳炸了榮強的眼睛都不好說。
這些人只是好奇地圍觀事情最後是個什麼結果。
榮強跟那個男人被圍在中間，他恨不得鑽進地縫，也許這輩子就是個獨眼瞎子了，心裏很絕望，他不想這些人像看馬戲團的動物那樣圍觀自己。
要是爸爸或者媽媽或者姐姐在這裏就好了，潘軍潘民也不可能在這裏。
正在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時候，林浩撥開人群走了過來。
“榮強，怎麼了？”
“林浩哥，他點的二踢腳把我右眼炸瞎了。”
“什麼！看不見了？什麼也看不見了嗎？”林浩眉心皺了起來，很擔心地問。
“什麼也看不見了，林浩哥。”榮強看到林浩像找到了救星，放聲大哭起來。
那男人說不是他的炮炸的。
林浩上去揪住他的衣領說：“這麼多人他為什麼單拽住你不放？別他媽廢話，把你攤子收拾了，先帶他去看醫生。”
有人認識西頭林家的林浩，看到他揪住那人理論，就向著榮強紛紛指責那男人。有人勸那男人趕緊帶人去衛生所看看，幸許只是擦破了眼皮沒有多大事，如果再耽擱下去恐怕真捅了大婁子。
那男人眼看沒法，只得收拾了攤子背起包袱跟林浩走。
林浩一隻手緊緊抓住那人的胳膊怕他跑了，另一隻手拉着榮強。
“別哭了，也許是暫時性的失明，你不要怕。”林浩安慰着榮強。
“林浩哥，要是真瞎了怎麼辦呢？”榮強淚眼婆娑看着林浩問。
“不會瞎的。哪怕這右眼瞎了，沒準將來可以做換眼手術，把別人的好眼睛給你換上。”
林浩說的一板一眼，榮強聽信了他的話，心裏的驚恐消散了一些。
衛生所醫生仔細檢查一番說，右眼受到撞擊充了血，遮擋了視網膜，估計是暫時失明，讓榮強躺下休息一會。
林浩找了個房間讓榮強躺下，他抓着那人的胳膊坐在旁邊。
榮強閉上眼睛休息，心裏祈禱着各種中外神仙保佑自己的右眼不會瞎，他乞求老天爺上帝如來佛祖觀音菩薩彌勒佛王母娘娘保佑自己的眼睛安然無恙，乞求爺爺奶奶姥姥姥爺列祖列宗這些先人保佑自己的眼睛完好無損。
右眼瞎了可怎麼辦呢，真是絕望啊，心像落到那黑洞洞的無底深淵裏，他又傷心害怕地抽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