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硝煙
報複比閃電來得快一些,鳳英心裏的得意只保持了半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半夜的時候,院子裏響起了劈里啪啦的聲音,鳳英預感不好,沒敢出去察看。
早上起來,滿院子的碎玻璃瓶子,磚頭石頭土塊鋪了一地,還有幾隻破鞋,木柵欄門上被潑了更多的臭屎。
“肯定是前面乾的。”榮嫻怒氣沖沖指着南牆說。
“姐,我們找他們去。”
“算了,讓他們鬧騰吧,看能鬧騰多久。”
鳳英擺了擺手,招呼姐弟倆拉過平車,把院子裏的垃圾裝好,拉到溝渠邊的爛土堆上。
拉了兩次才把院子裏亂七八糟的東西收拾乾淨,路上有鄰居笑話他們怎麼拉的這些,姐弟就抱怨說是前面林紅家扔的。
鳳英提了幾桶水,找了把廢舊刷子洗刷木柵欄門和牆上的污穢。
中秋在即,溫度還是有三十幾度,那個味道臭氣熏天,一群群綠頭蒼蠅在牆頭和門口飛來飛去。
臭氣一股股地飄到馬路隔壁的國慶家院子裏,菊香罵罵咧咧走到門口,看見鳳英在門口洗涮,沒好氣地說:“挨上個倒霉的貨,也跟着倒霉,真他媽的晦氣。怎麼不死得遠遠的,在這裏禍害人。”
鳳英回頭一看是菊香,也不忍讓,說:“住的不平正不舒服,自己搬走就是,何苦在這裏指桑罵槐?”
陳國慶在屋裏聽見婆娘和鳳英嚷嚷,走到門口把菊香拽回去。
一會,菊香又端了一盆髒水出來,看都沒看就朝鳳英家門口的方向潑來。
“菊香,你往哪裏潑?”
“幫你潑洗潑洗你家門口那臭屎。”
鳳英沒有說話,轉身回了院子,點了根煙坐在凳子上生悶氣。
隔了半晌,又聽見菊香在馬路上說:“麻臉的聽着,你家去年冬天那玉米稈子是後頭胡昆家拿去燒火了,不管我們家的事。看人家現在騎在你們脖子上拉屎尿,怪可憐的,但話要說清楚了,我們陳家可不是那欺負人的人。”
“讓那些玉米稈子燒死偷拿玉米稈子的全家。”鳳英狠狠罵道。
“你這狠毒的女人,下這造孽的咒語,真是個絕戶嘴。”
鳳英起身準備和菊香繼續理論,姐弟倆拉完第二車垃圾回來了。
鳳英這才收了嘴,菊香又在自家院子裏罵了好一陣才消停。
榮強猜測這些勾當是林紅乾的,快睡覺的時候溜出大門,悄悄來到林紅家門口坐着。
他要守着等林紅出來算賬,雖然林紅高他一頭,但榮強不怕他。
坐了好一陣沒見裏面有人出來,他有些困了,打了幾個哈欠就往家裏走,還沒走到門口就隱約看見幾個半大孩子鬼鬼祟祟向他家門口走去。
榮強趕快跑上前去,抓住一個就問:“你們要幹嗎?”
那幾個孩子一回頭,榮強就看清楚了,原來是林紅和他幾個堂兄弟,就知道昨晚的事確定無疑是林紅這夥人乾的。
現在這些人手裏都拿着石頭土塊棍棒瓶子。
在上坡村的時候,哥哥們告訴他遇事不要怕,碰上硬茬子挨打也要跟他干。
榮強鼓起勇氣上前推了林紅一把,叫道:“林紅,你不要太欺負人!”
“個小鱉蛋子,打他!”林紅說著腳下一個絆子就放倒了榮強。
林紅騎在榮強身上,雨點般的拳頭就砸下來,那幾個堂兄弟也圍上來對榮強一頓拳打腳踢。
榮強困在地上動彈不得,
叫罵著扭動踢打,如果潘軍潘民哥哥在這裏多好啊,他們會打敗打跑這幾個混蛋,可如今卻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片刻,就被打的鼻青臉腫,鼻血亂流。
“野崽子,以後老實點,要不然還打你!”林紅放開他惡狠狠地說了一句,招呼堂兄弟就跑。
榮強躺在地上,渾身疼痛,用手抹着流血的鼻子,然後爬起來,朝遠處的田地里走去。
他準備去毀林紅家的玉米地。
在黑暗中,他先找到自己家的玉米地,然後大概數着到了林紅家的玉米地,進去先踩倒了不少玉米,又躺在玉米地里來回打滾,睡倒了幾片玉米。
看着那橫七豎八的玉米,他的心裏涌動出一絲快慰,那是復仇后的快樂。
從田裏回來后,他又撿了些石頭到扔到林紅家院子裏,高興地跑回家。
當他躺在炕上的時候,聽見母親平緩的氣息,慶幸這一切沒被人發現,等着看明天的好戲吧—林紅家也被人扔石頭,林紅家的玉米地被人毀了。
第二天早上他被院子裏的吵吵聲驚醒。
揉着眼睛到院子裏一看,母親鳳英和站在前面房頂上的素蘭在對罵,地上有幾隻死雞。
他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以為是自己扔的石頭惹怒了素蘭,又引起一場紛爭。
“你個沒皮沒臉的陰險毒婦,我們家雞又沒有惹你,就拿老鼠藥葯死它們,還扔些磚頭石塊,真是陰損小人!”
“我鳳英如果葯死你家的雞,就讓雷劈電打,讓人千刀萬剮!自己家死了雞把罪狀扣到我們家頭上,前天晚上我們家院子被扔了一地的垃圾,我還沒有支聲,你又找上門來,你問問是不是你家那缺德兒子乾的。有仇有怨,咱們針尖對麥芒,當面鑼對面鼓,亮亮堂堂報仇報怨,別用那縮頭縮腦背後損人的爛招!”
素蘭張嘴還要罵,被林景成從房頂上拉走了。
鳳英低頭看着地上五隻死雞,問:“說實話,葯死雞,是不是你們乾的?你們倆誰幹的?”
榮強鬆了一口氣,原來不是毀了玉米地的事。
鳳英從柴火堆里拽出一跟帶刺的棗樹樹枝,舉起來就抽打榮嫻。
那帶刺的棗枝打在身上生疼,那枝刺刮剌在皮膚上立馬就是一道道血痕,榮嫻疼的齜牙咧嘴。
“別人偷奸犯案,我們不能跟着照虎畫貓,這話我說了多少遍,你們就沒記性嗎?說,是誰幹的?”鳳英說著仍一下一下地抽打榮嫻,卻不打榮強。
榮強心想,石頭是自己扔的,玉米地的事遲早會被人知道,不如權且承擔了所有,免得姐姐挨打。那雞不管是誰人葯死的,葯死活該,也算出了口惡氣。況且,媽媽不會打自己的。
“媽,別打姐姐了,是我乾的。”榮強伸手抓住了棗枝,抓了一手的棗刺。
“媽,你打我吧,我不該葯死他們家雞,石塊也是我扔的。”
“你...”鳳英氣得臉色煞白,扔掉了樹枝,坐到凳子上。
鳳英一直在氣頭上,回過神來才發現榮強眼圈發黑,問他怎麼了。
榮強說昨晚上被林紅和他兄弟們打的。
鳳英呆坐良久,說:“你們捉五隻雞馬上送到前面去,賠給他們,他們不要你們不要回來。”
倆人不情願地從雞窩裏抓了五隻雞,用細繩綁了雞腿,提着雞,蹣跚着向林紅家走去。
“弟弟,石塊是你扔的?”榮嫻問。
“嗯,我敢做敢當!我還毀了他們家一片玉米地,踩倒了一片玉米地。”
“啊...”榮嫻很驚訝,“你還對他家做了什麼?”
“沒有了,姐。”
“弟弟,葯死雞是我乾的,晚上我隔牆把一包老鼠藥扔他們院子裏。為什麼承認是你乾的呢?”
“他家雞死了我高興,反正媽也不會打我,她怕我又跑了。”
“你還有心眼。”榮嫻使勁捏了一把弟弟的臉蛋,“我看你手流血了嗎,那棗刺一紮就出血。”
果然,榮強剛才抓棗枝的那隻手巴掌里有點點刺扎的血。
榮嫻心疼地揉了揉他的手掌說等會回家要趕緊沖洗沖洗。
來到林紅家院子的時候,林紅剛剛被林景成打了一頓,低頭站着不說話。
“伯,那雞是我葯死的,你們家死了五隻雞,我們陪你們五隻雞。”榮強像個大人一樣說著話。
“嘿,榮強你這孩子還有出息,敢做敢當。”
林景成笑着說,轉腔又兇巴巴地對林紅說:“學人家榮強,別干那暗中使絆的勾當,啥事都擺明了說擺明了干。”
林景成指的是往鳳英家院子裏扔磚頭石塊那事,林紅正是因為這勾當挨的打。
林景成這麼說著兒子,自己卻不臉紅,他以為別人不會知道他曾經做過的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
當他後來顫顫巍巍挪動着半癱的身子,把手中的麻繩系在茅坑裏那棵槐樹上準備上吊的時候,他才意識到那是上蒼為他安排的遲來的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