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林飛
“這案子還怎麼查啊?”方唯一抱怨。
“也不知道老總是怎麼想的?”齊宇說。“天下太平自然是好。可哪有刑警隊只守着一個案子的?”
“我聽說,這事還是上面兩個老總共同的決定。”方唯一說。
長寧支隊分成了兩個小組,一組是原本的隊伍,二組是剛剛成立的隊伍,相較於當時的一組,二組的成立是一夜到位的事情。而不知道什麼原因,上面將新的案件全都安排到了二組,留給一組的只有陷入僵局的黃子洋一案。
“對了,小闖去濱海市查什麼了?”方唯一問。
“查邢飛吧。”齊宇說。“那天,他讓我查了邢飛的檔案。”
“邢飛有問題?”蘇曉問。
“不知道。”齊宇說。“我看着,還挺正常的。”
“邢飛有問題。”王小闖接過話。
“噢?什麼問題?”江浩問。
王小闖和江浩一前一後回到了隊裏,但兩人的狀態截然不同。
“我查到了邢飛的正確資料。”王小闖有些激動地說。“說不定,還能解釋黃子洋為什麼會自殺!”
案件調查會議,大家仔細聽着王小闖的講述。王小闖從前期調查的結果開始講述,找出其中可疑的地方,並作出了假設。很快,大家就發現,這趟濱海市回來,王小闖對邢飛的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甚至可以用敵意來形容。
“說來說去,你這都是假設啊!”齊宇說。“我們可以因為假設去調查一個人,但不能因為假設就給人定罪吧。小闖,你可是信息分析員。”
“整個案件,證據完整,想要證明自殺是沒有問題的。可是,這個案子最大的問題,就是證據完整。我們一直找不到的破綻,其實,就是黃子洋,而最關鍵的線索,也是黃子洋。”
“可他現在是個傻子,是個瘋子!”方唯一說。
“正因為他是個傻子,是個瘋子,才免去了一些正常人才會有的欺騙。”王小闖說。
王小闖打開一段視頻。“這是我找黃子洋做的一個試驗,我找了100張照片,這裏面有我們的,有黃子洋家人的和同學的,有明星歌手的,還有我隨機從石城大學的學生簿里找出來的照片。我告訴他,我們來玩一個遊戲,我們扮演警察,來抓壞人。可以看到,黃子洋對大多數照片都沒有什麼情緒反應,他的家人、舍友和他喜歡的明星,都沒有讓他有所動容。”黃子洋快進了視頻,定在了某個時間。“可是,在他看到邢飛的照片時,他明顯愣住了,呆住了2分12秒。”
視頻中,黃子洋拿着邢飛的照片,嘴唇微動,吐詞含糊不清。與上次一樣,黃子洋的狀態出現了短暫的清醒,但很快,恐懼就淹沒了他的理智,讓他再次發病。
“這個試驗,我一共做了四次。第一次和第四次,我在照片中放了邢飛的照片,第二次和第三次,則沒有。結果是,第一次和第四次,黃子洋對邢飛的照片產生了明顯的情緒反應,但第二次和第三次卻沒有。”王小闖說。“因此,我有理由懷疑,邢飛對於黃子洋來說,是一個恐怖的存在,他能夠讓黃子洋想到不好的事情,或是恐怖的事情。”
“所以,你去調查了邢飛?”齊宇問。
“是。”王小闖說。“我看了你給我的檔案。五年前,邢飛和母親邢璐瑤拿到了中國國籍,成為中國公民,而父親肖霆琛和姐姐肖羽墨依然保留着外國公民的身份。當然,他的父母並沒有離婚,
現在,一家門定居在濱海市。邢飛的幼兒園到初中都是在國外完成的,只有高中和大學是在國內。還記得黃子洋的那個同學嗎,王逸楓,邢飛和王逸楓最早成為同學的時間,應該是高中。”
“這和黃子洋的案子有什麼關係?”方唯一問。
“可是,黃子洋的舍友說,王逸楓和邢飛好像很早就認識了,而王逸楓的舍友陸嘉樂,直接肯定王逸楓和邢飛是小學同學。”王小闖說。“王逸楓小學的時候,只有出國旅行的出入境記錄,而邢飛完全沒有出入境的記錄,請問,小學同學的說法從何而來?”
“夏令營?冬令營?”唐雨彤說。“海外遊學?”
“小學同學和小學時候的朋友,區別還是很明顯的吧?”王小闖說。“我不覺得,那個陸嘉樂回弄混這兩者的意思。”
“那是為什麼?”唐雨彤問。
“因為邢飛還有一個名字,林飛。”王小闖劃過幻燈片。“肖霆琛,邢璐瑤,肖羽墨,邢飛,多數人看到這一家的名字,會想當然的以為,老大隨了父姓,老二隨了母姓。我想來想去,或許邢與林聽起來更加接近,才是真實的原因。”
“所以,邢飛的真名叫作林飛?”方唯一說。“你怎麼確定的?”
“沒錯。”王小闖說。“我查了和王逸楓同屆的小學同學,全年級一共198-200人,期間有轉學的。我請教過徐奕科長,有沒有辦法根據一個人長相,畫出十年前的樣子。他說可以。於是,我請他畫了邢飛的畫像,又藉助市局的人像系統,匹配到了林飛。邢飛給我們的,是一張白紙,林飛,可不是。”
王小闖喝了口水,語氣沉了幾分。“林飛的父母,我們並不陌生。他的父親叫林霄,曾是市局刑警隊的刑警隊長,也是十五年前楊家滅門慘案的兇手,在追捕中墜海身亡。他的母親叫菲奧娜,美籍華裔,中文名安寧,十四年前幽靈殺人案的兇手,十三年前帶著兒子跳海自殺。自那之後,林飛就失蹤了,基於現場條件和林飛當時的年紀與身體狀況,林飛被認定為死亡。現在看來,他只是換了個身份。”
“太可憐了......”唐雨彤感嘆道。
“可憐?”王小闖反問道。“那些被他父母殺死的人,他們也是別人的孩子、父母,他們和他們的家人不可憐嗎?”
大家從未見過這個樣子的王小闖,大家把他的情緒激動歸結於憤怒,畢竟,楊家六口滅門慘案和連環幽靈殺人案都是令人髮指的凶殺案。
辦公室陷入了漫長的沉默,直到江浩的手機振動。
方唯一見江浩出門接電話,小聲道:“江隊這是幾個意思?話說,蘇曉姐,你和江隊都接觸過邢飛,你倆都沒察覺到什麼問題嗎?”
“沒有。”蘇曉說。
“是沒察覺到,還是礙於某種原因,不想去查。”王小闖問。
“小闖,你別太過分了。”齊宇提醒。
“我有說錯嗎?”王小闖一改往日的溫和,變得有些咄咄逼人。“唯一,雨彤,你倆是新人,你們知道那個和邢飛在一起的丁曉晨是誰嗎?”
被突然點名,方唯一和唐雨彤莫名緊張。
“不知道吧。”王小闖面不改色,語氣平靜。“如果不是細查,我也不知道。丁曉晨是市局刑警隊丁隊的親弟弟,丁副局的小兒子。邢璐瑤和邢飛的身份能夠這麼快落實,丁副局怕是動用了某些特權吧?丁副局的權利恐怕還是不夠的,你的父親齊局應該也有參與吧?”
“你少胡說!”齊宇回道。
唐雨彤突然想到了什麼。“從周日開始,這三天,黃子洋發病越來越頻繁了,原本,還是有受到精神刺激和創傷後遺症的徵象,現在,算是真的精神病人了。”她的聲音雖小,但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黃子洋每次發病之後,都有醫生來給他抽血。”唐雨彤回憶。“昨天中午,我發現,那個醫生沒有把血送到護士站,而是去了樓道里,把血給了江隊,然後,江隊把血給了另一個人。”
“你在說什麼?”齊宇不解道。
“我們江隊,”方唯一和大家完全不在一個頻道。“沒這種癖好吧?”
“你沒看錯?”王小闖問。
“沒看錯。聽得真真切切。”唐雨彤肯定地說。“我聽那個醫生和江隊的對話,好像這幾次來給黃子洋抽血的醫生都是同一個醫生,那醫生好像不是醫院的,我聽江隊叫他林科長,那個林科長還說,這是他的任務。”
“江隊把血給誰了?”王小闖問。
唐雨彤攥緊了手裏的筆記本,猶豫道:“太遠了,我沒辦法確定。但是,那人的車,是市局的車。”
“那人是誰?”王小闖追問。
“我沒看清。”唐雨彤回道。
“沒看清,你緊張什麼?”王小闖不依不饒。
唐雨彤向蘇曉投去求助的目光,蘇曉卻示意她實話實話。“是市局的丁學長。”
“聽說,江隊在校的時候,幫丁隊破過案,這次,會不會是丁隊在幫江隊?”方唯一猜測。
“是啊!”唐雨彤點頭道。“有這種可能!”
“可是......”方唯一沉思道。“江隊和丁隊聯手調查,卻沒有發現......這不合理啊!”
一直沉默的蘇曉開口道:“該說的時候,江隊會說的,他要是沒說,你們就別亂猜了,還是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的可能。”
蘇曉想了想,提醒道:“大家有各自的想法,能說出來,是好事。但固執己見,一味爭執,或是因為偏見而忽視證據,是壞事。懷疑自己人,憋在心裏,胡亂猜測,時最壞的事情。是非結果,時間和證據會給我們答案的。”
“說得好!好一個是非對錯,時間和證據會給我們答案。”丁克傑笑道。
突然出現的丁克傑,令大家頗為震驚。
丁克傑示意大家都坐下。“蘇曉說的沒錯啊。”他頓了頓,目光看過其他人。“王小闖,說得也不算錯。”齊宇想說什麼,被丁克傑阻止了。“不算錯,自然也不算對。”
“好了,我們還是言歸正傳吧。”丁克傑喝了口茶,繼續說道。“剛剛唐雨彤說的都沒錯,她注意到的,基本全對。醫院裏的那個醫生,確實是他一直在給黃子洋抽血,他是省廳的法醫。你們的江隊長的確把黃子洋的血交給了丁隊,再由丁隊把血液送到了實驗室進行檢驗。不僅這些,病房隔壁的老頭,病房對面的小夥子,護士站的小護士,都是我安排過去的刑警。方唯一呢,說對了一半。江隊和丁隊確實在互相幫助,不過,他們並不是一點線索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