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又是怪物
石城市,天黑透了。
儘管天空烏雲密佈並不預示着一定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但空氣的壓抑卻是阻擋不住的。
綠城雅苑6棟1006,傳來丁曉晨的咒罵聲。
削水果的時候被水果刀劃破手指,看文件的時候被一張紙劃破手背,進出陽台的時候被玻璃門撞得鼻血橫流,丁曉晨把莫名其妙扎堆的壞事歸結為不祥之兆。
此時,他窩在客廳的沙發里,一邊按着流鼻血的鼻子,一邊祈禱什麼都不要發生。他清楚地記得,上次出現這種情況,是好多年前。那時候,他的親哥哥出了車禍,在醫院躺了半個多月。想到這裏,他不由得為自己的哥哥感到擔心。
正當他聚精會神祈禱的時候,門鈴突然響起,把他嚇了一跳。
“您好,是丁曉晨嗎?”
“你是哪位?”
門外站着兩個人,一男一女,都是休閑裝扮,男人身形挺拔,眼角有傷疤癒合后的痕迹,女人手裏拿着筆記本,站在男人的身後。
江浩出示了警察證件。“我是長寧支隊的支隊長江浩,這是我的同事蘇曉。”
“長寧支隊......長寧支隊......”丁曉晨叨叨着,又看了看門外的兩人。這兩人的氣質倒是像,但在他的印象中,長寧支隊是一支暫時解散了的隊伍。“刑警隊,還是什麼?”
江浩和蘇曉倒是不奇怪,出發前,他們查看了邢飛和同住人員的基本信息,眼前的這個人,不算是特別外的人,正是他們副局的親兒子。
“刑警隊。”江浩說。
“我可沒幹違法亂紀的事情,你們找我做什麼?”丁曉晨警惕道。
江浩笑了笑,開口道:“我們不是找你,我們找邢飛,聽說,他和你住一起。”
好端端的周末,家裏突然來了兩個警察,還是刑警,丁曉晨和邢飛都很震驚。
“先做一下自我介紹,我是長寧支隊的支隊長江浩,這位是我的同事蘇曉,有些事情,我們想要和邢飛同學了解一下。”江浩說。“當然,你們不用緊張,我們就是單純的了解一下情況。”
“什麼事?”邢飛開口問道。
“關於黃子洋的事情。據我們所知,你們周五見過。”江浩說這話,目光注意着邢飛的表情變化,邢飛一臉疑惑,似乎並不知道黃子洋發生了什麼。
“他怎麼了?”邢飛問。
“黃子洋是誰啊?”丁曉晨小聲問。
“周五中午,他墜樓了。”江浩說。“比較幸運,人沒事。”
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邢飛身上,可是,邢飛的疑惑不比他們任何一個人少。
“開學那天,我確實見過他,在圖書館。”邢飛說。
“黃子洋?”丁曉晨還在糾結之前的問題。“我怎麼沒聽過這個名字?他是誰啊?”
丁曉晨的疑問被大家自動忽略。
“你和黃子洋熟悉嗎?”江浩問道。
“不熟。”邢飛回道。
“認識?”江浩追問。
“不算認識。我知道他的名字,他知道我的,就這樣。”面對江浩和蘇曉的目光,邢飛繼續說。“他和我朋友是一個專業的,來過我們宿舍。”
邢飛的表情沒什麼變化,除了疑惑,江浩找不到其他的情緒,要麼邢飛說的是實話,要麼邢飛是個說謊的高手。這兩種可能,他更相信第一種。
“你們那天都說了什麼?”江浩問。
邢飛看了眼江浩,
皺了皺眉頭。他們那天說了什麼,真要說起來,好像也沒有什麼。
“怎麼了?不記得了?”江浩說。
“不是。”邢飛說。“那天,我準備走的時候,他過來的。他和我說,那幅畫不適合站得太近看。之後,他說了一些和那幅畫的作者有關的事情。”
“就這些?”江浩問。
邢飛點頭。“就這些。”
“那他具體回憶了什麼?”江浩問。
“王逸楓的喜好和習慣吧。”邢飛回道。
聽到這個名字,丁曉晨皺起了眉頭。雖然他不在本次問話的範圍內,可是,他的這個動作,引起了江浩的注意和好奇。
“他有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或者說,和之前相比,你覺得的,他不太對勁的地方?”江浩問。
邢飛想了想。“比以前邋遢。”
“還有嗎?”江浩追問。
“沒有了。”邢飛說。“我和他不熟,能夠注意到他變得邋遢,是因為他當時的樣子太過顯眼了,其他的,我沒有關注。”
江浩和蘇曉還沒有見過圖書館的監控視頻,還不是很能理解邢飛所說的顯眼究竟是有多少的顯眼。若是他們見過,自然也就明白,當天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目擊者了。
“這個姓黃的,到底怎麼了?”丁曉晨插話道。“死了?”
江浩和蘇曉看向丁曉晨,目光中充滿着詫異和好奇。
“你們是刑警,不出人命,你們來做什麼?”丁曉晨很自然地說。
“他沒有死,但狀態不太好。”江浩轉頭看向邢飛。“他怎麼了,你不知道嗎?”
邢飛疑惑地看着江浩,開口道:“我為什麼要知道?”
江浩依然沒有找到撒謊或是慌亂的痕迹。當然,邢飛也的確沒有說謊。
黃子洋墜樓的事情,周五當晚就已經開始在石城大學的群組裏流傳,周六早上傳得更加誇張,要不是石城大學的老師發了通知,還不知道能傳出什麼。可是,邢飛不關心學校的大小群組,重要的事情,輔導員或是班長一定會在班級宣佈,那些發到群里的,要麼是已經通知過的事情,要麼是即將通知的事情,更多的是無關緊要的閑聊,所以,他很少會主動去看那些群組。還有,以往,學校里重要的事情基本都是王逸楓傳達的,而班級的事情都是陸嘉樂叨叨的,他也用不着自己去看。
丁曉晨再次開口道:“所以呢?他發生了什麼,怎麼和我家邢飛扯上關係了?”
“黃子洋在石城大學的圖書館跳樓,時間是周五。”江浩說。“轄區的民警調取了現場的監控,在黃子洋出事前,邢飛是最後一個接觸到他的人,或者,應該這麼說,他和邢飛分開之後,僅僅5分鐘,就發生了跳樓的事情。”
“對了,還有一件事。”蘇曉再三確認了筆記本里的內容。“黃子洋有提到怪物,你知道是什麼嗎?”
邢飛微怔。怪物,又是怪物。他看過濱海市的媒體和流量號發佈的消息,大家都提到了王逸楓是精神失常,卻沒有提到怪物,警方對外公佈的消息中也未提及。那麼,黃子洋顯然不可能是通過這些消息知道的。
“邢飛?”江浩喚了一聲。
“我知道的怪物,是畫。圖書館裏的畫,就是怪物系列中的一幅。”邢飛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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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支隊,案件調查會議。
“這個案子呢,比較麻煩,當事人前後說法和狀態都不一樣,這個不一樣,直接導致案件的性質改變,所以,從轄區移交到了我們這裏。”江浩說。“不管大家查到了什麼線索,只要存有疑慮的,都列出來。”
“黃子洋,本地人,石城大學大三學生,就讀於現代美術專業。”王小闖從彙報案件的基本情況開始講述。“在我們的系統中,還有一起案子與他有關。這是轄區民警的出警記錄。前天,黃子洋在學校的圖書館跳樓自殺。人是從石城大學的圖書館三樓跳下的,高度相當於一般居民樓的六樓,算是幸運的吧,圖書館的裝飾減少了下墜的重力,所以,除了剮蹭傷和左腿骨折,沒其他的傷。”
“案發當日的出警記錄,寫的是跳樓自殺。這點,我們進行過二次核實。”王小闖說。“圖書館的監控顯示,黃子洋在中午十二點左右到的圖書館,直接去了B展區,在展區內和邢飛有過接觸,大概有十分鐘左右。因為角度的問題,我們沒辦法判斷兩人說了什麼,但可以肯定,這兩人確實說過話,期間,共有兩次短暫的目光接觸和一次肢體接觸。之後,黃子洋接了個電話,接電話的時候,他從展區走到了大廳,靠近門的位置,但人沒有出去。再之後,黃子洋收起手機,在原地站了1分鐘左右,直接去了三樓,翻過護欄,跳了下去。全程都在監控之下,而且,跳樓的現場有五名目擊者,都可以證實。對了,那個電話是黃子洋的母親打的,她給兒子發了兩條微信消息,詢問什麼時候回家吃飯,沒有收到回復,就打了電話。事後,民警和120急救車幾乎同時到達,因為黃子洋的意識清醒,民警在車上就詢問了一些情況,自殺得到了黃子洋的肯定,而意外和被人推下去的回答得到了否定。由此可見,無論是監控、證人,還是出警記錄里當事人的回答,都指向了自殺。當日,民警和家屬進行了溝通,大家對這個結果沒有什麼爭議。”
王小闖喝了口水,繼續說:“可是,第二天,黃子洋的父母聯繫了當時出警的民警,因為黃子洋突然改了口,聲稱自己是被人推下去的,有人要殺自己,而且狀態很不好。以黃子洋的狀態,問是問不出什麼的,而且,即便問了也不能作為證據。民警找了精神科的醫生,又換了所里的其他人悄悄觀察了大半天,得到的結果是,黃子洋的不正常是真的。這就導致了兩個截然不同的結果,第一種,黃子洋的自殺和現在的說法都源於精神問題,第二種,黃子洋說的是真的,他的確不是自殺。不過,以現在的證據來看,我更傾向於前者。”
“我也更傾向於前者。”齊宇說。“我找了他的所有社交賬號,沒有發現任何與怪物有關的東西,不過,他的狀態,確實不對。”
齊宇調出了黃子洋的社交賬號,空間、朋友圈和微博。“乍一看,挺正常,挺熱愛生活的一個人。”說完,齊宇切換了頁面,三個社交賬號都停留在了最新的一條消息。“同樣的一張圖片,同樣的一條消息,同樣的登錄地址,三個平台,發送間隔在一分鐘以內,多半是複製粘貼的。”
閉上眼,你將會來到一個全新的世界。
綻放吧,那血色之花綻放的樣子,一定很美。
“文字搭配上畫的圖片,或許沒有關聯,但給人的第一感覺,這文字肯定是這畫的解釋。”齊宇說。“但是,如果沒有畫的存在,這兩句話,有很明顯的自殺傾向。”
“他和家裏的關係怎麼樣?”蘇曉問。
“據黃家的親屬和鄰居們反應,黃家老來得子,又是獨子,兩邊都寵得不行,而黃子洋又是懂事的孩子,所以,家庭關係一直很好。別說是鬧矛盾了,黃家父母就是大聲對兒子說話都沒有過。”方唯一說。
“學校那邊呢?”蘇曉問。
“從學校的老師和同學那裏得到的反饋,黃子洋的人緣關係還是不錯的,沒有聽說他和什麼人有矛盾。”唐雨彤說。
“他以前有過類似的情況嗎?或者,最近受到過什麼刺激?”江浩問。
“黃家人說,肯定沒有這回事。”方唯一說。
“學校這邊也沒有。”唐雨彤說。“因為學校剛開學,所以最近的情況不好說,但報道那天的上午,黃子洋的表現肯定是正常的。”
“家族病史呢?”江浩問。
“沒有。黃子洋沒有精神疾病的就醫史,沒有用藥史,家族也沒有精神疾病的病史。”齊宇說。“我也查了他和他家人的購葯記錄,沒有。精神類藥物不是一般藥物,購買是需要處方的,除非,他們沒走正規渠道。”
“沒有自殺的理由,但怎麼看都是自殺啊?”方唯一嘀咕。
“可一個好好的人怎麼會突突然然的就瘋了?”唐雨彤說。
“迫害妄想症?”方唯一說。
“那也該有徵兆吧。”唐雨彤說。
大家沉默着,認真思考着已有的線索,以及更多的可能性。
案子到了這一步,無論是自殺,還是他殺,都需要一個理由去證實。最討厭的地方是,-黃子洋為什麼會瘋,他們需要一個說得過去的解釋,而這,恰恰是最難證實的。
江浩用食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突然,他想到了邢飛的話。王逸楓,對,還有個叫王逸楓的,他和黃子洋似乎挺熟的,而這個人也死了。
“齊宇,小闖,查查這個人的信息,石城大學,大三,和黃子洋同專業,王逸楓。蘇曉,你去醫院,盯着黃子洋那邊的情況。雨彤,唯一,你們倆辛苦點,先去一趟學校,詢問一下王逸楓和黃子洋上個學期的情況,再去一趟市局,請徐奕看看圖書館裏的兩幅畫。”
“畫?兩幅什麼畫?”方唯一疑惑道。
“石城大學圖書館展出的兩幅畫,黃子洋的和王逸楓的。”江浩說。
眾人正準備動身,這時,手機都來了消息。
駐守醫院的警察同志在群里發了一段視頻,拍攝視頻的警察從走廊走進黃子洋的病房,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進行着解說。
“長寧支隊的各位,電話沒有打通啊,但......哎呀,我不知道該怎麼和你們說,你們看吧。醫生給那個孩子注射了鎮定,說是要兩個小時才能醒,我們就一直和家屬待在病房外面。結果,還沒到時間,那孩子就醒了,沒發出一點聲音啊。等我們進來,就是這個樣子了,床上和地上都是血。醫生剛來了,又注射了葯,這會兒,人睡著了,出於安全考慮,馬上把人轉移到精神科的病房。醫生剛剛看了,那孩子是自己咬破了自己的胳膊,兩排牙印,深得很!還有,那孩子的腦袋也磕到了,估計也是自己磕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