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異變

第七章 異變

()寅時未盡,大荒之地被厚厚的黑幕籠罩着,這裏沒有飛鳥,亦沒有走獸,天地之間一片寂寥。

老鬼的床塌上,瀟允睡得很不踏實。

朦朧中只覺着有一個聲音在呼喚他,悠悠的,很遠但又很清晰,“允兒,該起來了!”

是筱伯?瀟允應聲道:“筱伯,我在這兒!你在哪?”

那個聲音驀地頓住了,沒有回應。瀟允有點急了,生怕失了方向,便又喊了起來:“筱伯,筱伯?”還是沒有回應,脊背已然涼了一陣,他再也顧不得聲音,只一味地朝前衝去。

天sè一下子暗了下來,雷聲夾道,暴雨驟如傾洪。

雨水夾雜着冷汗,驚得瀟允直顫抖。疲憊不堪的他再也聽不到筱伯的聲音,他很沮喪,一屁股坐到地上,提起被雨水沁濕的手,抹了抹略略澀的眼眶。

幾年了,瀟允一直想像着筱伯回來的樣子,那一刻,他等了好久,可事實上,逝去的人終究是看不到了!

“非也!”突然,一個詭異的聲音飄來,讓他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你......你是誰?”瀟允隱隱感覺到,這個躲在yīn暗中的聲音絕非善類。

“我的主人,沉睡了千年,是時候該蘇醒了!”聲音亦遠亦近,尖厲可怖。

“誰,到底是誰在叫我?”

“主人,不記得我了嗎?”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只有在你手下,我才能真正揮實力。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你難道忘了?!”

“我是你最好的朋友!”

“……”

這個聲音如連珠炮般反覆穿入耳中,在瀟允腦海里回蕩,久久不能散去。他再難忍受,閉上眼,憤起咒罵:“滾開,不管你是誰,都不要來煩我!”

聲音那邊陡然冷笑起來:“哼!遲早你會再次喚醒我的!”

“滾開!滾……”

瀟允從床上驚坐起,全身上下汗盈盈一片,他一把拭去額上的冷汗,大口地喘着,回想剛才夢裏的一切,仍然心有餘悸。他想不通自己為何會作如此怪異的夢,只當是錯覺了一把。

一股涼涼的感覺從胸口傳來,他隨手一摸,一塊白里透翠的玉墜子正安然懸於胸前。瀟允少時陋見,對於一些名貴稀有的奢侈品大多沒有概念,自己更不會隨身帶着它們。他又拿起來有模有樣地“品鑒”着——涼徹心底的觸感,jīng美細緻的雕刻紋路,加之溫潤有澤的表面上那瑩瑩透透的字樣,顯非凡物。

……

待到靜下心來,瀟允才覺查到自己胸口的傷已完好如初。他又摸了摸胸口,沒有血漬,沒有傷口,甚至沒了一絲疼痛之感,一切就像沒有受過傷一樣,但自己卻又躺在老鬼床上,顯然沒有作夢,但也只能把這當成是一場夢。

……

這一rì,因為公主的到來,一切都變了——早起的開礦聲沒了,吆喝聲沒了,甚至連低沉苦悶的咒罵聲也沒了。

除了瀟允,所有勞工都被叫到洞外去了,說是內侍之選開始,要從中選出德才兼備的人。有人就想不明白了:“不就是選個內侍,還德才兼備!哼!就一群窩囊廢,也就他媽當一條狗的料,還個個像得了天賜大賞一樣,早晚讓你們得意不起來!”疤頭這般低罵著,藉以平復寒風蝕體下糟糕到極點的心情。

在公主面前,眾人也是出奇地安靜,靜得就像終rì浸yín詩文的雅士墨客,規矩地等待公主的決定,同時在心底默默地蓄力準備,好抓住這次難得的機會,從此脫胎換骨,至少不用再整天對着沉悶空氣下灰燥的頑石和那片望不到天且隨時都會坍塌的洞壁。

雖然要大顯身手,盡展才藝,可為了不讓自己有可趁之機,疤頭還是沒有去掉他們手腳的枷銬。每個人心頭都有怒意,這股怒意已經伴隨着無數個交替的rì月燃燒了整整三年,也被疤頭和那群該死的幫閑壓制了三年,他們一直在等一個契機,一個可以一併泄的機會。

……

西月翩然立於眾人面前,姣若秋月的眸子始終停留在人群後面的少年身上。熬了一晚的樓笑辰顯得有些疲態,所幸得到消息,瀟允撐了過來,此時正安然地休養着。

西月本就把這內侍之選當作一個借口,但此時面對眾人期待的眼光,她倒真不太好意思起來,起初又沒準備相應的甄選之策,當下有些失措。人群中議論紛紛,都以為事情要黃,唯有樓笑辰依舊鎮定自若。天邊慢慢升起了金sè,灑在了眾人臉上,數十副神情各異的面孔,數十雙惶急錯愕的眸子,赫然注視着這個芳華年歲的少女。

“大家聽我說,這次要召入宮內的內侍只有一個,姑且不論你有多少本領和戰膽,在內侍一職上毫無用處,倘若認為自己是德才之士,倒也不妨爭取一下!”喊話之人自是小梅無疑,怕底下之人未聽清楚,她還特地重複了一遍。

在眾人的唏噓聲中,西月簡單擬出了幾個考題,都是一些詩文詞賦,對句,還有一些宮廷內院須知的朝綱律例之類的,大多不賦深意,只做形式之用。

題目雖簡單,卻還是少有人知,就算知道,像樓笑辰這種沉默不語的人也是有的。一旁的老鬼就急了,忙湊過去提醒着:“公主,屬下覺得此舉不甚為妙,他們很多人原先也只是鄉野村夫,哪裏進過學堂書院,這些個經文字算對他們來講是不是稍稍有些為難。”

“那依先生看,倒是有何高招?”

“依屬下看,此種選拔,公平最為重要,每個人文武偏重不同,也有人能文能武,所以公主不妨將他們分成兩組,文試和武比,根據自己意向選擇,最後再從兩組中選出優勝者進行最終比試,而且文武都比,以綜合能力定斷,這樣也不會有人再抱怨了。當然,至於德修涵養,多少也只能由公主作下定斷了!”老鬼這一通說法倒是讓在場的人心服口服,他也算是做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來幫所有人爭取一次公平的機會。

“這倒是個不錯的點子,公主,我們就按先生說的辦吧!”小梅巧笑連連,說完便去擬題了。

縱然是要比武,疤頭還是無動於衷,死活不肯去掉勞工的枷銬。他甚至還把所有的幫閑全叫齊了,為的只是如狼似虎地盯着,不放過哪怕一絲蚊蠅之隙。

分完組,兩邊如火如荼地進行着比試。樓笑辰因為出身名門,自小文武兼修,不管是文試還是武比都難不倒他,可全場人之中,也唯他全無興趣,獨自一人干杵在一旁,留意着洞外的事物,心裏卻盤算着他那個看似不可能的計劃。

“樓公子?”西月好不容易抽出閑隙,卻不忘過來和樓笑辰閑聊幾句,看到他獨自一人置身事外,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她心裏自然也不好受,“你難道真的不想離開這裏嗎,還是你和那個瀟允真的兄弟情堅,他不走你也不走?”

其實他倆誰都清楚,這一場看似有文有武的比試不過只是個幌子,西月不好直接挑了樓笑辰就走,但是她相信他會在比試中一展拳腳筆墨,最後順理成章地和自己回宮,哪怕只是一個內侍。可如今樓笑辰這般反應,倒是讓西月再次以淚洗面,難以自持。

沉重的枷銬叮啷作響,樓笑辰提起手,牽動着枷銬出沉重的響聲,然後淡淡一笑,輕嘆道:“其實就算進了宮,當了內侍,也就少了這副枷銬,卻又會多出另一副無形的枷銬,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舉…”

西月無言以對,她也知道樓笑辰說得沒錯,可能是自己太過自私,只想着和他在一起,至於編出這個冠冕堂皇的借口,她也覺得很慚愧,輕拂粉臉,頓時覺得一股**辣的感覺襲上臉龐。

……

“怎麼回事……”

“這太陽…”

“……”

先前眾人都在專心應付試題,傾注心神之餘,突覺一股熱chao襲面而來,紛紛掩面驚詫,齊齊地看向那一抹妖烈的白rì——照常來說,這大冬天的,能有暖陽小照就已不錯,卻從不見天rì如此白透,原先的金sè早已消失殆盡,帶來的是無窮盡的熾熱之netbsp;……

“這大冬天的,怎麼像七八月份那般熱?”說話之人難耐地扯動着薄得可憐的單衣,竟是希望扇出點風,這怪異的舉動也影響了其他人。

“不好,難道這……這是旱靈作怪?”

“旱靈……不……不會的,聽說那東西千年才遇一次,怎麼可能會這麼巧!!”

“有人說,千年之前洛川之枯就是因為旱靈下凡作怪,結果搞得生靈塗炭,堪比滅世……”

眾人猜忖之餘,白rì霍然變大,燒得也是更加熾烈,枱面上那幾紙雪白的文書在熱chao之下已微微皺起黃,顯是快被燒着了。

“太熱了,快,快回洞裏!”有幾人驚叫出聲,紛紛擲筆棄兵,拔腿便沖向礦洞。有人還沒反應過來,但身上難忍的熾熱使他們轟然覺醒,也都沒了心思比試,當下往洞裏逃竄。

“噼啦!”疤頭習慣地抽出一鞭,好似除了這個單調有用的動作外再難施以同樣有效的措施來管制這群異國浪子,“都幹嘛,一個個東奔西竄的,趕着去投胎!”

這其實也難怪,斯諾遠離中州大6,無論如何那場足以滅世的災禍是傳不到斯諾國人那裏的。對於這突如其來的異變,他只有一個感覺——熱!但這也不至於對勞工們這種肆意妄為的動作置之不理,於是這一鞭還是重重地抽碎了乾裂的石礫,因為公主在場,倒也不敢下狠手抽在勞工身上,但也跟抽在他們身上一樣,那些奔走逃命的勞工們皆駐足以待,盼着先安然度過眼前的災禍,熱chao總是比鞭子要好受些的。

疤頭還想狠,卻看到西月似乎也跟着其中一人匆匆地往洞裏趕,就隨了那群人怎麼搗弄,自己追身上前,攔在了樓笑辰和西月面前:“公主,屬下不明,為何你也要跟他們趕去洞裏?”見西月縴手遙指天際,也不自覺看了過去,乍看之下以為是錯覺,又多看了幾眼,這一看,便是到死都不會忘了——或許是太陽離自己近了,又或許是自己離太陽近了,總之,疤頭這輩子都沒有看到過如此大的太陽,白sè,死一般的白,白得像是夜半懸於天宇的碧月,卻是少了冷霜的基調,白似月,更白於月。最攝人的卻是無窮盡的白焰妖嬈跳動,恰似風月之地里常有的那些扭動細嫩腰肢的舞女,只是之中凝了世間少有的熱,紛紛繁繁地從天而降!

須臾即過,洞外一片大亂,平時爭着想要出來的勞工們,此時各個如狼似虎,蜂擁入洞,洞裏的yīn寒恰恰給了他們放鬆和舒爽之感。眾人驚魂未定之餘,暗嘆世事多變如斯。

……

崑山山麓,枯竭的洛川之畔,一身着青袍的老道撫須長嘆:“西北之地,白rì異變,猶有傾吞天地之勢,難道這滅世輪迴要提前來了,看來得助那天狼一把,儘快集齊天弓,好趕在那之前阻止異變!”

“爹爹,既然要阻止的也是天狼,為何不直接把他殺了,免得rì后危害人間!”老道身旁,一個嬌美的少女正疑惑不解道。

“詩詩啊,你有所不知,若殺了宿主,天狼便會另擇良棲,此消彼長,怕是永不會完,唯有待他成型yù出,才能借那天弓之力shè殺,再封其魂魄,像大荒時期一樣永久困之於南天之疆。”老道微微斂目,蹙眉續道,“但這永遠不是最終目的,因為這塵世之間尚存真正的惡魔——尢,倘若能循循善誘,將天狼良xìng逼出,倒也不失為一件對付惡魔的利器。所以,我們能做的也只是其中一小步,成與不成,且看天意!”

少女貝齒緊咬,頓頓地望向西北之地,嘟囔着:“瀟哥哥會在那嗎?”

“去了就知道了!”老道眉眼間閃過一絲不安之sè,“命之所系,天人難解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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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川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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