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再遇白衣男子
羽箭的破空聲總是如此美妙清脆卻又逼迫人心,然而箭落當空的方式又隱隱地添了份莫名之意。
利箭勁弓若是當空直射,豈不是射箭之人此刻正在紫檀木林頂?眾船員騰挪躲閃間,便是將那些推槳搖櫓的氣力都掏了出來。
“快回去!”羽易寒突覺情勢不妙,揮槍劈開一支羽箭后猛然回頭大叫。
未料身形陡回之際,兩道暗芒驀地來襲,待到自己身前竟然金鳴交擊,微光乍破,堪堪化作一片槍風劍雨自眼前掠開,一光倏沒,一光復回,竟是瀟允手中那把通體黑化的法劍與飛來的羽箭激撞,在如此微妙的一刻解救了羽易寒。
羽易寒眸中清光隱而不散,臉上微微有些動容,最後好似化作了一團無痕的秋波,綻於眼角,將那抹清光徹底掩蓋了去:“瀟兄,你……”
但看瀟允,身形暴掠,衝撞於銅鷲血鶩之間,不但力攻巨鳥,同時耳聽六路眼觀八方,目及之處儘是他的攻擊範圍,手中的黑色法劍就彷如他伸長的手臂,勢威力猛,睥睨天下。
然異獸長天一嘯間,暗雷隱隱,空震天宇。在眾人訝然失聲間,三兩隻巨比天山虛靈的鳥獸嘶叫着自頭頂飛撲而下,脊背上竟有身覆鱗甲之人拉韁操控,只見鳥獸的兩葉巨翼緩緩劃開撐直,彷如兩把鋒利的朴刀,一左一右,直切而來。
瀟允自有妙法相抵,他暗起心念,黑色法劍劈空而至,堪堪懾住了鳥獸衝撞之勢。然剩餘幾人既無力相抵,便有被其迅猛的攻勢帶飛出去,身形殘落,或被利喙相啄,輕則流血,重則傷筋斷骨。
鳥獸騰空,勢如遮天,羽箭流金,破風攔面,縱橫乾坤。
林間瀟允黑光盈面,煞如修羅,法劍微芒嵐嵐,活力似流,出則見血,收亦剔骨,使得林空亂羽翻飛,猩血潑灑,暈開如一層陰鬱血霧孤罩其首,殘暴至極。
待得一息喘盡,擲劍飛空,掃掠眾人耳目,便又見飛血。銅鷲血鶩早已慌退開去,唯有受鱗甲騎兵操控的飛天鳥獸仍不知足,亦不懼顫,啁啁吟叫聲中罩面而來。
前人已快出林,唯瀟允一人獨擋一面,未料四隻鳥獸各銜一線呼嘯而起,對着瀟允蓋下一面金光濯濯的網束,彷如一面金箔籠於頭頂,覆則疾收,煉體催心,神識欲裂。
瀟允體內天狼之怒暗蘊,飛出的法劍在其心念催動下陡然收回,凌空劈下,孰料那金絲網束絲毫未見裂勢,反而越收越緊,直至不能動彈絲毫。
鳥獸背上之人互相對視一眼,隨後略一點頭,抽動手中的長韁,將座下鳥獸喚起,抓網而上,幾欲擒離。
瀟允眉眼低垂,欲出手反抗,未料那金絲網束收得厲害,一股隱痛陡襲周身,將體內的天狼之力斂了不說,還隱約伴有消亡之象,那頹然的反抗自然成了無用之舉。
獸背上之人相互暗笑一聲,故而微諷道:“哼!金絲陣豈是你這等無名小卒所能破除!”
“瀟兄!”
“允哥!”
“瀟大哥!”
幾個相識之人紛紛回頭,顧盼留離間竟是眉眼怔怔,驀然無措。那些膽子稍大點的船員見身後幾人皆駐足不動,便也停了下來,將手中的長槍朝鳥獸擲去。然鳥獸經馭者長韁一收,羽翼暴振,驟然掠起狂風陣陣,把擲來的長槍捲入其中,復又憑空御回,紛落在地。見此一幕,雖尚有勇與之較量,實則早已駭然無措。
然馭者狠踢鳥腹,鳥獸吃痛,便抓着金絲網束,往眾人凌空躍去。那些船員心生駭意,拔腿就跑,恰在前方數丈之外豁然通達,想是快出紫檀木林,引得眾人略略欣喜。
直到拚命躍林而出的剎那,眾人才發現一坑才出,一坑又入,而眼前正是一個巨大的坑地,就像是沼澤一般,入則難出,越掙扎陷得越深,幾個沖在前面的船員尚未止住身形,便被身後衝來的同伴撞到,跌入其中。
“王川,快把手給我!”羽易寒俯身卧倒在沼澤邊緣,伸手去接同伴王川的手。
“不要管我,他們快追上來了!快走,快!”王川整個下半身都陷在了泥澤之中,對於伸來的援助之手絲毫未動,只是一個勁地催促羽易寒快走。
羽易寒從小都和族中人生活在一起,出海打漁,駐島海防,乃至日常出行,都與這群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在一起,如今眼看着就要生死兩路,豈能讓他棄而不顧。
然而前有泥澤,後有異獸,之間還有羽箭紛落,余隙難尋,又無遮擋,縱然飛身閃躲,也避所難避。
箭芒入肉,自肩胛部穿出,猩血翻飛。羽易寒猛地一窒,差點痛暈過去,意識彌留之際,仍不忘澤中摯友,忙不迭伸手去抓,卻發現身前除了一片黑澤已無他物。為了讓他心無旁鶩,王川竟選擇了默默下沉,任那黑臭的沼澤水侵吞他最後一絲神識。大義大勇,莫若此。
一顆巨樹之後,樓笑辰攜西月竄出,兩人冒着箭雨將身受重傷的羽易寒悄悄扶至一旁,藉以躲避對方的猛攻。待到得所謂的安全之所,三人尚未歇氣,便看到一個龐大的身軀猛地蓋了過來,氣勢洶洶,無可阻擋。
西月只感到一片熟悉的眩暈襲將而來,接着便是無盡的黑和那片黑所帶來的深深恐懼。
便在這最後一刻,無有其他,有的只是猝然而至的霍霍光影,但在她看來,或許只是那一抹冥冥之中的所謂命運之光。
……
等她再次醒來,卻發現自己正卧於榻上,堅硬的榻板枕得她很不舒服,她也就這樣不自然地醒了過來。
待得她睜開眼的那一刻,身旁一道白影開了口,語氣卻是極淡:“看她身子骨很是柔弱,若是再慢上幾許,被那獅鷲傷上幾分,便也難救了。”
西月一口濁氣長出,眼前的視線緩緩清晰了起來,她側眸望去,就在不遠的小桌旁看到了佇立的二人。
一身着青衫短褲的老人已年近古稀,看去卻猶有精氣,頜下一捋稀疏的白須無風而盪,之中透出的赫赫威嚴盡數凝在了那雙精光未散的雙瞳之中。
他的身旁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周身白若霜雪,氣質雅淡。一襲墨發如流似瀑,與靜垂的白衣玉帶相映相連,端是那一抹柔靜的眸光便已超然卓絕,飄逸脫俗。然而自那柄精緻翠透的玉質摺扇郎朗撥開之際,他的目光也彷如豁開的天色,全然展現在了西月眼前。
“施……施公子?”西月雙眉微挑,不敢相信地問道。
只見白衣男子微微一笑,語氣輕緩:“西月姑娘,別來無恙啊!”
“你……是你救了我?”西月正欲起身,未料胸口一陣隱痛,只好再次躺了下去。
白衣男子依舊施以笑意:“待身子好些再說不遲。”然後他轉向身旁的老者,恭敬道:“袁伯,我們走吧。”
那老者應了一聲,任由白衣男子攙攜出房,房中復又安靜下來,如來時那般安靜,那般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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