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桃樂絲
這是一個新的開始……
當程成的意識被有規律的咣咣聲從黑暗的深處拽出來時，有那麼幾分鐘乃至十幾分鐘，他的思緒是麻木茫然的。
不過很快，在沒有來得及開始想其他事情之前，程成的心情就莫名的好了起來。
一個新的開始，這個念頭就這麼堂而皇之的出現在程成的心頭。
畢竟他只是受傷沒有失憶，上次閉眼前發生的一切他還歷歷在目。
他贏了，從那個實力強悍的瘋女人手裏贏下了活着的機會。
雖然如今不知身在何處，也不用管閉眼前和睜眼后，中間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至少……
“嘿嘿嘿……活着，我還活着……”
由衷的喜悅與暢快在生還之後難以壓抑，只是很快，程成就笑不出來了。
他是真的笑不出來。
因為此刻，程成只感覺口中彷彿正含着被暴晒了一整天的滾燙沙漠。
好吧……這不重要。
哪怕渾身上下積蓄以久的疼痛，此刻又開始折磨起清醒的神智，但不得不說，這種痛楚卻也讓程成這個經歷過絕望，且不怎麼幸運的幸運兒，真切的感受到了“活着”這種難以言明的情緒。
現在是……天黑了嗎？
一個小小的疑問湧上心頭。
當然，緊接着程成又在心裏做了個補充，現在是天光還未亮的黎明也說不定。
總之，程成不知道……
被……應該是繃帶之類的東西整個纏住的他，對外界的感知基本都被自身所產生的不適所吞沒。
除了一點點，他感覺自己可能感覺到的光。
好在包紮的人還不算愚蠢，給他鼻孔下面留了可以順暢呼吸的空隙。
由此，不至於喘不上來氣的程成。此刻難免生出三個疑問。
這特么是做什麼？
這特么是誰做的？
我特么是在哪？
緊緻的束縛，一旦在意起來就會讓人感到格外的窒息，天知道自己昏迷后的時間都是怎麼熬過來的，但這顯然還不是全部。
一股……一股難以言明的氣味頂着他的鼻子縈繞不去，程成想了半天，這才想明白，這種可怕氣味的底味似乎是油脂，仔細分辨，還能嗅到一絲極淡的魚腥味。
程成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這個動作倒不需要調動多少面部肌肉做配合。
然而，就是這麼輕微的異響，卻還是將原本靜謐的氣氛打破了。
程成只是聽了第一個詞，便明白這個說話的傢伙是誰。
“莫里克斯在上！拉莎，他好像醒了！”
“嗯……和上次一樣？”
拉莎的聲音傳來，聽上去有些有氣無力。
“我說真的！他好像真的醒了！”
說話咋咋呼呼的班克還是和以前一樣毛毛躁躁。
“我聽見他嘆氣了！”
“放鬆點……剛進牛沃爾郡的時候我也總這麼以為，不過實話實說，我覺得本地的老爺們真的有必要把這一段的鐵軌重新返修一下！哦對了……快到時間了，別忘了給他喂營養液。”
“嘎啊啊啊啊啊……”
一聲突兀的開門聲響打斷了兩人的交談。
缺油的鉸鏈讓開門的動作無限拉長，這就像一根無形的線，將室內的班克和拉莎與屋外的世界重新連接起來。
“你們辛苦了，守了這麼久，去吃點東西吧。”
伊姆斯的聲音從門後傳來，帶着一如既往的溫和。
然而，正努力想要做出抬手動作，好讓這幾位知道自己可能也需要吃點東西的程成，此刻卻突然放下已經抬起有一公分的胳膊，就好像他又回到了之前那種人事不省的狀態。
倒不是他要給誰一個驚喜，只是似乎……有陌生人進來了。
雖說如今程成的鼻腔里滿是那揮之不去的魚腥味，但開門時吹進來的涼風裏，卻是帶着一絲不那麼熟悉的香氣。
果不其然。
“桃樂絲小姐，這邊請……”
“伊姆斯，這位是？”
班克倉促起身，卻又不小心帶倒了什麼東西，在花費可能是用來打量來人的一瞬后，略帶疑惑的詢問道。
“你們好！我是……哦！天啊！這是！”
一聲俏麗的，悅耳的，程成打賭不會超過十八歲的，三圍是……咳咳……不會超過十八歲的清脆女聲，先是靦腆的同班克和拉莎簡單問候了一句，但隨即便如受驚的小兔般發出了一聲短促的驚呼。
如果程成沒有猜錯的話，這姑娘是瞧見了自己。
“請不用緊張，桃樂絲小姐，我可以解釋。”
伊姆斯趕緊安撫因為不明情況而受到驚嚇的客人。
“這就是我同你提起的朋友，他的情況不太好，我們也是沒有辦法所以……”
沫兒也來了，她的聲音是從名叫桃樂絲的少女背後傳來的……
“不不不……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一唱一和的兄妹倆配合的相當默契。可能是在之前的交談中已經摸清了對方的性格，沫兒無奈為難得語氣，成功讓這名入世不深的桃樂絲小姐發自內心的感到愧疚。
“我只是……只是沒想到你的朋友傷的這麼重，你們之前遭遇了什麼？他還好嗎？”
真的是個丫頭片子……很天真，當然，也很可愛。
雖然她可能也察覺到了什麼地方不太對勁，但語氣里的擔憂和慈悲卻是做不得假的。
不過，相比起桃樂絲，程成這會兒更想聽聽沫兒會說些什麼。
“我們都是考博輪學院的學生，”
沫兒的語氣有些憂傷，不出意外，自己就是那個讓人憐憫的原因，令人悲傷的倒霉蛋。
“原本是乘着這個暑假出去走走，只是沒想到，在靠近洛卡柏山脈時撞見了一隻成年的嚎喪鳥……”
“嚎喪鳥？”
程成光聽聲音就幾乎能夠想像的出桃樂絲小姐瞪大眼睛，一臉驚恐的樣子。
雖然不清楚伊姆斯想做什麼，但程成知道這個時候突然坐起來發表意見肯定不太合適。
而不負程成所望，桃樂絲小姐的語氣里充滿了震驚。
“你們出去走走，就走到了洛卡柏山脈附近？而且還碰到了一隻成年的嚎喪鳥！我的父啊！這太……太……”
“誰也沒有預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我們也為自己的莽撞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桃樂絲小姐徹底無話可說了。
或許……至少以眼前的情況看來，只有躺着的這位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當時情況萬分緊急，就在我們以為要命喪鳥口之下時，程成挺身而出……最後，等我們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被嚎喪鳥的毒液燒灼的面目全非了……”
“這太可怕了！”
桃樂絲小姐的善良是毋庸置疑的，諾大的車廂里，程成只聽到她一個人微微抽動鼻子的聲音。
“在這之前，我們也找牧師替他看過，但毒素侵蝕的太深，以至於直到現在也沒能從昏迷中清醒過來，這次我們請你來，是希望你能用治癒神術替他緩解一下痛苦。”
“放心！請交給我吧！”
桃樂絲小姐語氣堅定，隨即，躺在床上的程成只感覺有一股柔和溫潤的光將他籠罩住。
那種愉悅，就像四十度的高溫天氣里，身體浸泡在微涼的湖水一樣令人舒暢。
也是這個時候，可以稍微鬆懈一些的理智，讓程成大概猜到了伊姆斯和沫兒鋪墊這麼久的用意。
痛感盡消的右手裝作還不受力的樣子微微抬起，在半空中茫然的摸索。
“大……程成，您醒了？”
伊姆斯快步上前，扶住這這猶如風中蘆葦般的顫抖手臂。
“走……”
程成虛弱的話都說不出來。
“你說什麼？”
伊姆斯眼中滿是自責。
“快走！來不及了！”
被繃帶纏的看不出模樣的程成，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激動了起來。
吃痛的撐起身子，結果卻因此摔下床的程成，在安靜了一瞬后再次平靜開口。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已經看不到了……”
“嗚嗚……”
瞧見這令人難受又悲傷的場面，桃樂絲小姐的情緒也被點燃了，抑制不住的淚水隨着捂住嘴巴的壓抑哭聲啪嗒啪嗒的落了一地。
“不……別碰我！求求你們。快走吧！我來攔住它！”
“不……沒事了！真的沒事了……”
班克的牛眼通紅一片，魁梧如山的軀體微微顫抖的抱住程成，聲音哽咽。
且不說這傢伙是不是真的看明白伊姆斯的計劃，還是說他也想湊個熱鬧哭一鼻子，真的在顫抖的程成，此刻唯一的感覺便是，這傢伙的手勁是真的大！
“抱歉桃樂絲小姐，讓你笑話了，我送你回去吧……”
“沒事！我只是太……太激動了……嗚嗚嗚……讓他…好好休息吧……我下次……下次再來幫他治療……”
情真意切的哭泣多少讓在場幾人，至少是程成有點負罪感。
所以自己是不是演的有點太過了？
聽着哭聲遠去，程成也不在掙扎。
不過班克這傢伙是不是有點太上頭了。
待其心情平復一些，察覺到程成的變化之後，班克驚覺鬆手。
“那什麼……你沒事吧？”
沉睡了那麼久，班克此時是真的有點害怕程成又被自己無意間的情感爆發，弄得再次卧床不起。
只是，當他那一雙淚眼正好對上程成扒拉開繃帶，淡然而平靜的黑色瞳仁后。
所有一切的情緒，激動，焦慮，恐懼都消失了。
“能先鬆開嗎？”
“呃……”
當即，那些被打斷，剛剛還異常真切的感情，在這一刻又全都化成了令人腳趾扣動地板的尷尬心情……
“還是說在抱一會兒？
“呃……不……不用了！”
“去吃點東西吧，辛苦你們守了我這麼久，”
程成重新站起身來，想了想又轉頭看向拉莎。
“順便也幫我帶一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