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血脈之力
“那些以卡舒亞馬首是瞻的魔法師的最後如何,是得到了實驗成果還是被那個瘋子屠戮一空?這處地堡為什麼沒有被摧毀?實驗成功的消息到底是你的猜測還是由旁人轉告?”
因為始終保持懷疑的態度,程成反而沒有被那些匪夷所思的消息牽扯住心神,也正因為此,他才得以從更高的視角窺見,那些應當被注意卻未被注意的,完全經不起推敲的疑點。
而被程成這麼一點撥,另外兩個傢伙也滿臉後知後覺的恍然神情。
說起來,拉東這個大塊頭的態度實在讓程成覺得膩歪又好笑,明明天命者家族的事情,和他這樣一個普通人沒有絲毫關聯,可當聽聞木女所講述的過往時,他還是如同沒見過世面的愚夫般被糊的一驚一乍。
“我不知道那些助紂為虐的魔法師們最後的結果,因為我一直被關在這裏,但他們結束的有些突兀,可能是有什麼我不清楚的事情發生,以至於卡舒亞完全沒有想起,在地堡的某處,還有一個被他囚禁起來的德魯伊。”
程成對木女的推脫沒有感到絲毫的意外。
反倒是——她若能說清楚這中間所發生的一切,那才真正令人生疑。
“至於我是如何知曉實驗成功的消息……”
木女難得的顯露出一絲遲疑,而這也讓程成三人的目光聚焦的越發集中。
突然,某根貼附岩壁的藤蔓舒展開來,就彷彿冬眠后蘇醒過來的蛇,三人都注意到這突兀的變化,但在相互對視后,又沒有人清楚這樣的舉動意味着什麼。而隨着藤蔓垂下,末端的如同手掌的葉片舒展開,兩團圓滾滾如同蒲公英的毛茸茸鬼火,當即呈現在三人面前。
“這是……”
親眼所見的真實永遠都比空洞的語言來得要更有說服力。
一股呼之欲出的感覺呼之欲出。
這沒什麼好做比喻的比喻。
如果硬要說的話,心跳加速的程成只感覺自己在看到這玩意兒的一瞬間,就彷彿被一根無形的魚叉叉中了……
而隨着木女將藤蔓收回的動作,魚叉倒刺也將三人的魂一同拽走。
“這是什麼?”
拉東猛地抬頭,表情隱隱有些猙獰。
雖說此刻他篤定剛才所看到的,就是他所猜想的東西。
但不可置信的情緒還是讓他感到害怕其他可能性的出現。
“你是如何得到的?”
“其他魔法師到底如何我並不清楚,”
木女沒有直接回答拉東的詢問,反倒是接上之前的問題繼續道,
“但那天,當頭頂傳來轟隆隆的爆炸聲,穩定運行不知多久的符文牢籠開始出現魔力中斷時,我就意識到,這可能是我唯一的機會。”
“結果你沒能衝出魔法師的圍攻?”
程成可不想在這麼重複的聽着木女不斷重複的話題。
至於他的猜想是否正確……
至少結果是對的。
畢竟,她倆木女不是安安靜靜掛在上面嗎?
“說實話我當時非常遲疑,第一個念頭也只是想着找個地方躲起來——畢竟被關押了那麼久,身體狀況已經不是一句糟糕可以概括,可就在我破壞牢籠符文,準備出去看看外面到底什麼情況時,一件預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程成嘴角不自覺的抽動。
當然,並沒有誰察覺到。
只是一直如同機器應答的木女突然賣起了關子,這確實讓他感到某種違和感。
不過相比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拉東和雷斯圖特明顯更在意預想不到的到底是什麼。
“那個違背自然道義的德魯伊找到了你?”
令其他人討厭的插科打諢響起時,拉東和雷斯圖特,就連幾乎是能保持不動就堅決不動的木女,都不約而同的轉頭看向程成。
“抱歉,你沉默這麼久,我以為你是想讓我們猜一猜。”
拉東轉回頭去,雷斯圖特則意味難明的多看了程成一眼,但木女卻遲遲沒有下一步的舉動。
如果這不是長時間幽閉造成的思維遲緩,那就說明……
該不會被猜中了吧?
這麼想似乎也很合理,不然沒法解釋為什麼被看押起來的木女會得到……
“沒錯,”
木女點頭,相對於左右移動脖頸,堅固柔韌的木製皮膚讓她上下點頭的動作變得更加困難。
可她還是這麼做了。
“我很久沒有見過你這麼聰明的人了,就和他一樣。”
聽不出來是褒是貶的話語,所引起的最顯著的變化便是……拉東越發警惕的目光。
“他突然闖了進來,問我想不想要不要和他做個交易。”
“你情願被囚禁多年……”
“雖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麼身份,但我希望你面對女士時多一點禮貌,少一點問題,”
拉東的冷漠與敵意越發明顯,幾乎到了不加掩飾的地步。
對這一點,木女似乎也和拉東站在一起,沒有更多表示的沉默。
然而,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雷斯圖特此刻卻是沒有任何遲疑的反駁道。
“他的問題對我們弄清事情的原委有好處,”
“雷特?不要被無謂的……”
光頭巨佬有些詫異的看向自己這個性格其實有着怯懦,大多時候都以他馬首是瞻的學弟,表情不悅。
“我確實不知道程成的底細,但這位的話我覺得也不能盡信,”
雷斯圖特聲音壓低,盡量保持平靜,至少拉東狐疑的模樣表明,這個光頭巨漢並沒有分辨出這是雷斯圖特真實所想,還是為了幫程成而想出來的託詞。
但程成實在沒什麼心情關注兩人的的心理活動。
“你情願被囚禁多年也不願意和卡舒亞阿爾提尼斯合作,為什麼這個時候又會同意與叛徒做交易?”
“德魯伊不是神……”木女並沒有否認。
“不要告訴我你的意志並沒有那麼強大,幾年都熬不下去,你就更沒有理由撐到今天還沒有發瘋。”
程成毫不猶豫的打斷了木女關於人性的探討。
“我不喜歡你的咄咄逼人,但我也確實沒有丟棄德魯伊引以為傲的尊嚴。”
木女語氣隱隱充斥着蔑視凡俗的驕傲。
或許拉東和雷斯圖特會認為這是對程成質問的反擊,但程成卻不認為是那麼回事。
“那個叛徒闖了進來,並為我治療了身體上的創傷。”
“聽起來,他似乎並不像你之前所說的那樣邪惡。”
“不……這是有目的的,他的靈魂依舊墮落,早已經沉入阿洛崗科弗的根須都不能觸及到的地獄!”
阿洛崗科弗……
聯繫德魯伊的身份,程成盲猜這玩意是和前世,北歐神話里的尤加特拉希一個類型的玩意兒。
不……不重要!
程成中止發散的思維,注意力更加集中,不出意外,接下來木女就該說明她是如何同那名德魯伊叛徒達成和解,順帶如何弄到那兩顆散發奇異吸引力的鬼火了。
“我原本是要直接離開,但他卻問我想不想摧毀這個噬人的魔窟……雖然我與其在無任何信任可言,可他的理由卻讓我無法拒絕。”
“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沒法拒絕。但我覺得這個理由我們可能更加沒法理解。”
程成冷眼相待。
木女頗為驕傲的宣稱,沒有為了苟活下去而做出損害德魯伊尊嚴的選擇,而剛剛提及的理由也確實足夠的正面。
但正因為太過於正面,也顯得這條理由太過於單薄,特別面對站着的是從紛紛擾擾世俗界來的程成三人……不是他們不願意相信這個世界上有人願意為了捍衛正義而死,但這麼純粹,一點掙扎也沒有的,絕對是有問題。
“他坦白的告訴我,自己與卡舒亞已經徹底反目,這會兒正被上層的魔法師追殺,如果不合作,根本沒可能逃出去。”
“反目?”
雷斯圖特有着不可置信,血壓也隨着被反覆的劇情挑逗持續拉高。
“也就是說,你給我們看的,就是卡舒亞阿爾提尼斯多年實驗下來,為數不多的成果之二?或者說沒有之二?”
拉東有着不適應程成這種跳躍式的質詢,這讓他感覺自己像個傻瓜,但更要命的是,仔細想想,事情的發展似乎確實也只有這一條出路。
“我也這麼想,否則卡舒亞不會這麼氣急敗壞。”
“他就在追捕的隊伍里?”
程成臉上的表情猛的鬆開,但隨即又再次緊皺。
“他太不小心了,這不太合理。”
木女已經習慣了程成自帶惡意的挑刺,這算是個挑戰,好在一切都在朝着有利於她的方向發展。
“德魯伊不是神,卡舒亞阿爾提尼斯更不是,他能名正言順駐留於此的明面目的,是為了防禦北面的天命者家族犯邊,所以他不可能時時刻刻窩在地堡里。”
說到這,木女下意識補充道。
“這是那個叛徒告訴我的,只可惜,他的計劃百密一疏,卡舒亞不知是早有察覺還是湊巧,正好趕在他盜取血脈之力的時候趕了回來,我們且戰且退,依靠地堡如同蛛網般的法陣防禦逃到了這裏,可那個叛徒也因此重傷,飲恨地堡。”
“他死了?”
拉東眼皮狂跳,心中彷彿有什麼東西落空的不真切。
“他綢繆這麼久,就這麼死了?”
“應該是死了,”
漫長的孤寂歲月讓木女徹底消化掉了這個消息,面上看起來無喜無悲。
“但好在也將卡舒亞阿爾提尼斯擋在了外面,出於憤怒或者說報復,他將上層封鎖了起來,我也沒法出去,直到轉化成為如今的模樣,侵蝕了上層的法陣符文,這才知道那些魔法師早已撤離。”
“那個叛徒就死在你面前,為什麼你還不能確定?說是應該死了?如果他沒有死,這麼多年為什麼沒有回來找你?”
程成目光炯炯。
“畢竟你手裏的東西可是他拼了命才弄到手。”
木女這次沒有在含糊其辭,或者說她終於開始了反擊。
一雙沒有生氣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死死盯着程成,口中一字一句道。
“誰又能說清,他沒有回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