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粽子
“看樣子這裏什麼都沒有,”
有些失望的雷斯圖特咕噥着就要放下胳膊。可還沒來得及這麼做,手腕便是被呼吸粗重的程成一把逮住。
“你做什麼?”
“在亮一些!”
程成側過頭,又加重語氣重複了一遍。
“按他說的做。”
拉東隱隱也察覺到了端倪,在一旁確定道。
幽藍色的光亮變得有着刺眼。將牆壁上的根須照的猶如盤踞的毒蛇,同樣的,也照亮了岩壁上那張熟悉的臉孔……
“他怎麼會在這?”
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從程成的尾骨順着脊柱直衝天靈蓋。
在黑暗的洞穴高處,層層疊疊的樹根與堅硬冰冷的石壁之間,可以看到一個不甚明顯的人形輪廓,而其暴露在空氣中的口鼻,則是爬進去一根根細如蚯蚓的植物根須。
就像程成與他第一次見面時的模樣。
“伊姆斯?你怎麼樣了?”
看着毫無知覺的同伴,程成臉色鐵青。
“幫忙把他弄下來!”
說道這,他又猛然想起什麼似的,拽着雷斯圖特的手往其他地方照,不過令程成眉頭緊皺,但又心中鬆了一口氣的是,除去伊姆斯,在未出現第二個熟悉的人影。
“別擔心,他沒死……”
陌生而突兀的聲音響起,令原本就心情沉重的神經緊繃,只是,不論三人如何搜索,都沒法找出回蕩在整個空間的沙啞女聲是從何處傳來。
“閣下是誰?”
拉東的語氣滿是警惕,握着魔杖的右手繃緊,似乎是要在那人回話的瞬間給她一個狠的。
但不知是他的動作嚇到了對方,還是說那位在思考如何回答拉東的詢問。
牆面上的根須活過來似的開始蠕動,彷彿冬眠后蘇醒的毒蛇一般看的雷斯圖特頭皮發麻。
伊姆斯隨着根須的鬆綁而緩慢下降,但緊緊束縛住身體的根須卻並未就此鬆開,
直到其安全的回到了地面之後,眾人才聽到沙啞女聲的再次開口。
“我一個人在這裏呆了很久,久的記憶早就模糊不清了。”
程成伸手探了探伊姆斯的鼻息,終於在長久的神經緊繃后,第一次鬆了口氣。
雖然伊姆斯失去血色的臉龐蒼白的猶如紙張糊成的人偶,但謝天謝地……
確實還有氣。
“能告訴我他現在是怎麼了嘛?”
“和你們一樣,他也受到了地穴中的怪物襲擊,雖然僥倖戰勝了對手,但無以計量的泥土石塊卻幾乎要將他全身的骨頭都壓碎,好在我的運氣不錯,趕在他被碾成粉末之前救下了他——不過長久的重壓讓他的身體器官產生了巨量的毒素,如果現在鬆綁,那些毒素湧入大腦和心臟,他就真的沒救了。”
內臟產生的……毒素?
程成不是醫學專業,但接受過這麼多年的系統教育,讓他下意識對這樣一個感覺上,唯心多過唯物的診斷報告產生懷疑。
只是,當他的眼角餘光掃到若有所思的拉東和雷斯圖特時,愕然發覺這兩人嚴肅的臉上,不約而同的表露出認可這種說法的神情。
話說,內臟到底是如何產生毒素的,誰能和我解釋一下?
但令程成更加沒想到的是,拉東緊接着的詢問卻是讓他頓感後背生寒。
“您應該是位德魯伊吧?”
拉東說出自己的推測時,沒有一絲的遲疑,就彷彿,他已經掌握了充足的證據一般。
而程成這會兒則是默然不語,至於什麼心情……
有點複雜吧……
之前為了讓雷斯圖特相信他編造的德魯伊身份,程成可謂是手段盡出,然而現在,對方只是三言兩語,便達到了他始終沒有達到的效果……
這說明什麼?
程成在心裏這樣問自己。
一個不安的解釋極速浮上心頭。
這說明,即便拉東他們從未見過德魯伊,但對德魯伊的顯著特徵十分熟悉。
而這一點他們未曾在自己身上發現。
或者說,他們心裏可能至今也不認同他德魯伊的身份——只是嘴上不說罷了。
這是一個不好……不!這是一個危險的預兆……
空曠的地穴中再次陷入沉默。
片刻后,一團團柔和的光線的在頭頂亮起,三人下意識抬頭,卻是發覺,那是根須末端結出的果實所散發出的冷光。
然而,即便空曠的地穴被柔和的光線所照亮,程成卻感覺不到黑暗退卻的輕鬆。
“我記不太清了,以前我似乎確實是個德魯伊。”
沙啞女聲的講述聽起來有些空洞,彷彿此刻她正努力的檢索還殘存在腦海里的,只零破碎的過往記憶,可緊接着,情緒又急轉直下,語氣也從茫然變為長年不見天日而導致的痛苦與瘋狂。
“但現在不是……現在我什麼都不是!我成了怪物……”
剛剛才亮起的地穴驟然再度落入黑暗之手,
燈光閃爍……
想來這個世界的人是沒見識過這種套路,雖然老套,但不得不說,確實是十分有效的手法,至少拉東和雷斯圖特接收到了對方所要傳達的強烈心理暗示。
當然,這是程成的想法,事實上,自打女人的聲音響起到現在,他都一直保持着懷疑和剋制弔橋心理的情緒。
“很抱歉,雖然並不知道您之前經歷了什麼,但我們誠心為我們的過錯道歉!”
雷斯圖特的高聲回應讓沙啞女聲神經質的過激反應有所緩解。
漸漸的,燈光再次穩定下來,
但唯一不變的是,他們依舊沒有在這嗡鳴的回聲中找到女人所在的方位。
“是我的問題,”
沙啞女聲變得有些疲倦。
“無意冒犯,但我還是想問一下,我們另外三個同伴的行蹤。”
程成打斷了猶如拜訪鄰居般,始終無法進入主題的隨意閑扯,這次,女人倒是沒要太多時間。
只是,她的答案也讓程成感到呼吸困難。
“我來不及反應之前,他們就被地下河沖走了,”
可能是覺得自己的回答對於眼前的三人來說過於殘酷,頓了頓,女人補充道。
“但現在是生是死,要看他們的運氣。”
“什麼意思?”
程成猛地抬頭。
“這是條死路,也是一條活路。地下河與地面有所聯通。如果在下一個出路他們還有餘力爬上岸……”
“行了……”
打斷了女人的解釋,接下來的話程成也猜到了大概,不過想了想。
“謝謝你的解答,我想問一下,你有辦法送我們出去嗎?”
拉東和雷斯圖特頗為詫異的看向程成,一路上的相處,他們可以確信程成並非是膽小怯懦之人。
那麼這樣一來就很明顯——所謂的提議恐怕別有目的。
雖說他們此刻心裏還有滿心的疑惑想要尋求答案,可出於信任或者說求生的本能,兩人不約而同的選擇閉嘴不言,將與女聲對話的權利全權交給程成。
“可以……但你們的同伴可能沒法與你們一起出發,這會要了他的命,”
程成嘴角緊抿,心裏恍惚間有點明白某些事情的原委——就比如,伊姆斯為什麼能保住一條小命。
而這一點,此刻也同樣被拉東所獲悉,這個三米多的壯漢低頭沉思了片刻后突然抬頭。
“如果不介意的話,您能現身一見嗎?”
又是沉默,這一次,女聲的沉默比以往都要長,長的三人下意識對視時,都從對方臉上看出女人是不是就此離去的疑惑。
“你們可能需要做好心理準備。”
話剛落音,吱吱嘎嘎的摩擦聲從頭頂傳來。
三人注意力被吸引至一處,隨即,警惕的表情在下一刻變得悚然起來。
不同於伊姆斯被發現時,那被捆的鼓鼓囊囊的樣子,頭頂散開的根須后,一個人形的,由樹根組成的棕黑色軀體如同爬山虎的藤蔓般緊緊貼附在岩壁表面,四肢和軀幹間,還有密密麻麻的細小枝條往外散發,若不是在疑似身體的上方,確確實實有着一張擁有五官的臉孔,幾人怕不是會下意識以為這是某顆生長年月過於悠久,以至於生出靈智的樹妖。
“這……這是什麼?樹人?”
雷斯圖特艱難的咽了一口唾沫,頭也不敢回的低聲向身旁兩位詢問道。
但很顯然,這種事情明顯超出了程成和拉東的認知邊界,乃至理智邊界。
“嚇到你們了……”
女人的聲音聽着有些低落,但這次眾人在燈光的映照下,確確實實將這句話同樹人的嘴型對上了。
“不……是我們孤陋寡聞,冒昧問一下,這是德魯伊在某個階段的特性嗎?”
拉東回過神來,語氣裏帶着沉吟。
“不是……我非德魯伊,也不在是人……”
木女很想搖頭,但如今,這麼簡單的動作對她而言也很難做到。
問題越問越多,也越問越叫人茫然。
“能和我們從頭說說嘛?您說被困在這裏很久,那你應該是這裏一切變故親歷者。”
“你們想聽以前發生的事情?”
木女接近纖維化的混濁眼睛裏看不到一絲神采,也瞧不見任何憤怒的情緒,好似漫長的時光已經將她的一切奪走。
“如果可以的話……”
拉東言辭謹慎,似乎生怕自己哪一句說不好會讓眼前的木女再次陷入混亂瘋狂的狀態。
畢竟在搞不清現狀的情況下,所有人都不會單憑眼前木女的態度,就否定那些怪物可能和她存在的關係。
“這並沒有什麼值得隱瞞的,那些事情很可怕,但都過去了……”
木女的眼睛上移,彷彿這樣她能更多的回想起,漫漫孤寂歲月之前所發生的事情。
“當初來此,是出自一個魔法師的邀請……”
果然!
三人聽到這句,相互對視時,皆是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到猜測得到印證的閃光。
“那人是不是叫卡……”
“閉嘴!換個問題!”
程成面不改色,頭也未動,但卻是在雷斯圖特的問題脫口而出之前,堵住了那張明顯不經過大腦允許就擅自叭叭的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