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少年郎
十年後。
五原郡還是那個五原郡,新將軍代替了原先呂良將軍的位置。
原先的呂家,和黃夫人的娘家,兩大家族都已經銷聲匿跡,當然,這年月,一個家族的消亡並不罕見。但是在五原郡,這兩大家族的消失,幕後的恐怖故事已然流傳甚廣。
相傳,并州大族羅家就是五原縣兩大家族消失的背後黑手。
如今人人提起當初的呂將軍,以及他們家族的故事,個個都是噤若寒蟬,因為五原郡現任的將軍,就是那個大族羅家安排的,他在任期間依然沒有放棄搜尋呂家餘孽,聽說不止是將軍對此事上心,羅家那邊也有強大的施壓。
他們搜尋的是誰,民間的百姓傳得更廣。
傳說,那是個天宮墜落凡間的神童,一月能言,兩月能寫,三月已經能背誦經史子集,而且長得極快,一歲多時就如大人一般,而且力大如牛。
此子便是呂良的兒子。
如今十年過去了,那孩子也沒有被找到,大概是死了,可是他的名字依舊有不少老人記得。
某天清晨,五原縣街頭出現一對惹人注目的俊男美女,都是二十幾歲年紀。男的一身灰衣,滿頭白髮,手持一把白色羽扇,容貌俊美,氣質儒雅。
那女孩的臉卻沒有男孩那樣精緻,但也是清秀漂亮,偶爾開口說話時,露出缺了一顆的一排貝齒。
“阿助,布兒去哪兒了?”
“小師弟向來神出鬼沒,方才還在前面,現在卻不知又去哪裏了。”
女孩鼓了鼓腮幫子,有些氣道:“又跑不見了,總是害我擔心。”
“放心吧攸寧,以小師弟的本事,天下大可去得,何況這小小五原郡。”
“算了,愛去哪去哪,誰愛管他。”
“攸寧,我們去找個地方吃早餐。”
呂攸寧搖搖腦袋:“我要先回家。”
“攸寧,你離開家已經十年了,你的父母可能已經不認得你了,也許我們應該先了解情況,不要貿然去見面……”
“我回家見父母,有什麼好想的。”呂攸寧反駁道。
“這……說的也是……”
十年過去,呂家大宅沒有多大變化,門前那條地磚稀稀落落破裂的街道,偶爾有馬車通行,但是大門的家丁守衛早就換了人。
一個體型頗為健美的俊朗少年牽着匹紅馬站在這破街上,馬兒的馬鞍上斜掛着一個黑色布包的長柄武器,前頭巨大的刃用皮革包裹着。
兩個守衛斜倚着門框,忽然同時露出厭惡至極的表情,往兩邊跑出來,少年正盯着他們的。
空氣中瀰漫起一陣惡臭,原來是倒夜香的工人,只見那個穿着破布衣極瘦極虛弱的人,兩肩挑着一擔子蓋着木蓋子的木桶,裏面便是府中人產生的排泄物了。
瘦小個子穿着一雙繡花鞋,這雙鞋子倒是很乾凈。少年盯着她的繡花鞋看了又看,只覺心驚肉跳,眼前這個挑大糞的,竟然是個女人嗎!
少年跟在這個挑大糞的女人背後,看着她轉入一條漆黑的巷子,那裏有一輛大的糞車。
女人要把木桶里的糞倒進大糞車。
但是,這樣單薄的身體肯定是不可能抬得動那桶東西的。
少年小瞧了她,女人兩隻手一用力,竟然就端起來其中一個大木桶,重重砸在大糞車的邊上。
她打開大糞車的蓋子,像是打開一個開了口子的惡臭大棺材,她要把大木桶裏面的東西倒進去。
少年看着她倒了進去。
接着是第二桶,女人彎腰準備抱起那桶東西,然而一個少年走到她身邊,抱起大木桶,輕輕放在大糞車上。
她雜亂頭髮下邊,一對麻木驚恐的眼睛詫異地看着眼前的少年郎,她瞪大眼睛,感到不可思議。
少年把大糞倒進大糞車,很奇怪,本應該惡臭的空氣,卻沒有引起他的不適。他在想別的事情。
這個女人他是認識的。
究竟是誰……
“孩子……謝謝你。”女人說,她的嗓音比十年前有很大變化,不再悅耳,但是口音當中依舊有無限溫柔,偉大的母性讓她的溫柔一直存在於內心最深處。
“您住在哪裏?”少年不自覺柔聲問。
“住在哪裏……”
女人回頭望一望如今的將軍府,原先這座府門姓呂。
她自顧自走出這條陰暗惡臭的小巷,又回過頭確認那少年是否能跟上自己,以她近乎蹣跚的速度,自然任誰都是跟得上的。
女人的“家”是一個小窩棚,位於將軍府外邊的一條荒廢街道,有一條小黃狗窩在草堆上睡覺。
這好像是一個狗窩。
少年把隨身乾糧分一點給她,女人默默地吃了一點,沒有吃多少。
暗中有一對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他們,少年說道:“誰在那?”
那人走出來,是個眼神陰翳的黑衣中年漢子,身體肌肉強健無比。
那黑衣漢子走上前,面目表情,女人把乾糧像丟火炭一樣丟開,整個人顫抖起來。少年知道了,原來這女人這些年來臉上所留下的那些驚恐麻木,有許多來自於這個面色不善的黑衣漢子。
想到這,少年心中無明業火大起,臉色微微紅潤。
黑衣漢子也沒講話,緊抿着嘴,直衝上來,沙包大的拳頭早已捏緊,他肯定已經看見少年,然而看見,並不代表他把眼前的小子放在眼裏。
一拳打飛礙眼的小孩,是黑衣漢子現在腦子裏想着的事情,但不是唯一想着的事情,因為他不覺得接下來會發生別的意外。
就在那並不怎麼認真的一拳揮動的時候,少年歪了一下脖子,輕鬆躲開了。
拳頭青筋暴起,黑衣漢子手臂裸露的古銅色肌肉看起來如此剛猛,顯然經過長年訓練,但是這樣一條對於男性來講漂亮的手臂,卻偏偏打不中少年分毫。
黑衣漢子顯然沒有料到自己的拳頭會打空,他甚至懷疑是自己昨晚宿醉的原因。
這隻強健的手改拳為肘擊,少年竟也只用單手就扣住了他鐵一般的手肘。黑衣漢子感受到了壓力,面前的少年不簡單,他的五指緊緊扣住自己手肘,巨大的阻力和隱隱生疼的五條手指扣住的手肘。
腳掌極速自下往上,踹在黑衣漢子的下巴,巨大力量踹碎了骨骼,血液從他嘴裏噴出。
少年收回腳,漢子的身體已經軟綿綿毫無力量,他昏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