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最後的生機
高高聳立的漆黑城牆下，是一處佔地廣袤的深坑，深坑中無數垃圾廢物堆砌成山，散發著刺鼻的惡臭味，蚊蠅飛舞，鼠蟻橫行。
城牆下人頭攢動，無數身影在深坑的垃圾堆里翻找着，有青壯年，有婦人，更多的是老人和孩子，他們衣衫襤褸，面黃肌瘦，有的人身上僅掛着一塊破布遮住要害，有的甚至赤裸着身體，絲毫不在意城牆上士兵們投來的厭棄目光。當活着成為一種奢侈，沒有人還在意那無關緊要的禮儀。
一個瞎了一隻眼的中年男人從垃圾堆里翻出半塊沒有包裝的硬麵包，他臉上露出一絲喜色，又很快把自己的情緒隱藏起來，一隻手仍在裝模作樣的翻找着，另一隻手悄悄蓋住麵包不着聲色的把它塞進破棉襖的棉絮中，隨後慢慢向垃圾堆外圍退去。
半塊麵包，即便它已經腐爛變質，還能夠幫男人續上兩天的命。再說比起草根和苔蘚，麵包已經有營養多了。
“找到什麼東西了？”
一隻粗糙黝黑的大手搭上男人的肩膀，男人的臉色一白，隨後堆出討好的笑容，轉過身來點頭哈腰的說道。
“虎哥，沒有，我太累了，想回去休息一下再來。”
男人的聲音因為飢餓有氣無力，虎哥聽不清楚，於是一把把男人扯到臉前，居高臨下的再次問道。
“大聲點，我聽不清。”
“虎哥，我說，我累了，想先下去歇一歇。”
“哦？是嗎？可馬上就要下貨了，好不容易佔到了前排，你會放棄這個機會？”
“我實在是太累了，真沒有東西。”
男人仍舊沒有鬆口。
“那這是什麼？”
說著，虎哥伸手向男人藏麵包的棉襖袖子抓去。
“沒，沒什麼。”
男人快速抽回了袖子，將袖子縮在自己胸前，眼神躲閃，這個舉動更加證明袖子裏藏了東西。
“東西給我，你可以接着找，不然……。”
虎哥的聲音里透着一絲狠厲。
男人讀懂了虎哥的意思，他順從的不斷點頭，可突然，一個轉身拔腿向外跑去。
平日裏，男人是不敢跟虎哥反抗的，但是今天，他能夠感受到自己的體力已經走到了盡頭，如果沒有這半塊麵包，他有預感活不過今晚。
“草，敢耍老子。”
虎哥並沒有打算收手，大踏步追了上去。
懷揣着半塊麵包，強烈的求生欲讓男人消瘦的身體憑空生出一股力量，他手腳並用的在垃圾山上攀爬，速度比正常人還要快些。
可垃圾山地形雜亂，行進的速度很難太快，還要躲避很多障礙物，慌不擇路的男人猛然間哀嚎一聲，整個人撲倒在地。
一根廢棄的鐵棍穿過了他的腳掌，瞬間血流如注。
麵包從男人的袖子裏滾了出來，落在他面前不遠處。
本來周圍還自顧自翻找着東西的人群，有幾人眼尖的看到了麵包，立馬發瘋似的撲了上來。
男人顧不上疼痛，雙手扒着地面向前又移動了半米，一把將麵包抱進了懷裏，雙目赤紅的盯着圍上來的幾人，張大嘴巴露出污黃的牙齒，喉嚨里發出野獸般的嘶吼聲。
圍上來的幾個人被男人凶狼般的眼神震懾到，一時間竟沒有人敢上來搶奪。
‘’草尼瑪，敢耍老子，去你的。“
後面的虎哥總算追了上來，一腳踩在男人被鐵棍貫穿的腳掌上。
“啊！”
男人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
“拿來吧你。”
趁着男人吃痛鬆懈的瞬間，虎哥一把向男人手中抓去，想順勢把麵包搶過來。
男人眼神里湧現一抹決然，他雙臂抱住虎哥的右手，一口咬住虎哥右手的小拇指。
“草，鬆手，不然我動刀了。”
虎哥疼的臉龐漲紅，左手摸到腰間拔出了一柄生鏽的匕首，末世之前他就是個臭名昭著的混混，平日裏欺行霸市，多年來一直習慣隨身帶着武器，這也是這片人不敢招惹他的原因。
男人沒有再做任何回應，只是牙齒狠狠的用力。
“草。”
虎哥終於摸到了匕首，快速抽出，對着男人胸前狠狠扎了下去。
“噗嗤。”
鮮血四濺。
男人眼睛一鼓，用盡畢生的力氣牙齒用力一扯，帶下一截小拇指。
斷指的疼痛讓虎哥冷汗直冒。
“呸。”
男人吐出帶血的拇指，嘴裏全是鮮血，他咧開嘴，得意的笑出聲來。
“哈哈哈，哈哈哈。”
帶血的狂笑讓人覺得有些驚悚，斷了手指的虎哥更是怒火中燒，他拔出匕首再次刺出，一刀接着一刀刺向男人的胸部。
十幾刀刺下，男人的前胸被刺成了篩子，前胸的破棉襖完全被血液浸透，他終於歪過頭，圓睜着眼睛斷了氣。
虎哥皺着眉頭撿起自己的手指，又從男人身下翻出帶血的半塊麵包，向男人吐了口濃痰離開了。
圍觀的人見麵包已經被虎哥拿走，看了看虎哥手裏沾滿鮮血的匕首，最後還是放棄了從虎哥手中奪食的想法，搖搖頭散開了，只剩下男人曝屍荒野。很快，傾倒的垃圾就會將他掩埋，然後徹底切斷他和這個世界的聯繫。
這場爭鬥開始的時候，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一直在一旁觀察着，看到男人斷了氣，他稚嫩的臉上露出一絲悲傷。
少年一瘸一拐的拖着疲憊的身子來到男人身邊，輕輕嘆息，用手將男人的眼睛合上，趴在他耳側小聲說道。
“對不起，德叔，我沒辦法幫你，安息吧。”
很快，少年收起了悲傷，轉頭重新在垃圾堆中翻找起食物，妹妹還在家裏等着他，為了當初的承諾，他得活着，帶着食物活着回去。
“來了，來了。”
不知是誰嘶啞着嗓子喊了一聲，人群中響起一陣騷動，無數人把目光投向城牆上方，那裏，十幾個身穿橙色工作服的工人兩人一組，推着平板車，車上擺着巨大的綠色鐵皮箱，漸漸靠近了城牆護欄的邊緣。
綠色的鐵皮箱裏裝着上城人的日常生活垃圾，而這些生活垃圾，卻是底城人眼中救命的吃食，是他們賴以生存的寶貴貨物。很快，這些垃圾會從圍牆的護欄后傾倒下來落進深坑的垃圾山中，而這群人中會有一批幸運兒撿到可以食用的東西，再多苟活上幾天。
“下貨了下貨了。”
不少還在翻找垃圾的難民臉上都露出一絲喜色。
更多的人從外圍向城牆邊緣靠去，想搶到第一手東西。
少年同樣隨着人流一瘸一拐的向前走去，可他的速度太慢，明顯跟不上大部隊。
“滾開。”
身後傳來一股巨力，少年被一個向前衝撞的男子推到，踉蹌的趴在地面。
他不敢也不能和男人爭執，只能撐着身子爬起來，吐出嘴裏的泥土，繼續向城牆腳下靠近。
“放。”
領頭的穿着工作服的那人一聲令下，幾個工人一齊扳下閘刀，刺耳的齒輪摩擦聲響起，綠色鐵皮箱箱體旋轉，箱口向下，無數垃圾像冰雹般簌簌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