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姜秒沒有順着大路走,反而拐回了來時僻靜的小巷,她現在心裏亂作一團,想獨自靜靜。
分手是她提的,氣也撒了,但要說一點兒不難過,那不可能。
就這麼猝不及防看清一個人的本質,而在此之前的半年,姜秒完全沒看出絲毫端倪。
腳踝處還是疼,她坐在路燈下的石階上,伸手去揉腳踝。
跟在她身後不遠處的男人停住腳步,融入在暗影處,無波無瀾地瞟向姜秒。
姜秒突然發現手裏握着一瓶酒,才想起是剛才無意識順走的,她將酒瓶往上舉了舉,藉著燈光看清上面的標籤。
馬爹利藍帶,上千元一瓶。
姜秒驀然開心地笑了。
賺到了耶。
男人似乎洞察出她的想法,無聲地抿起一抹笑意。
姜秒還在打量手裏的酒,正思忖着怎麼解決它時,手機鈴聲響起,是沈清芸打來的。
她輕聲嘆息,用腳趾頭都想得出來接起電話會聽到什麼。
果不其然——
「秒秒,我真的快和你爸過不下去了,他一點兒都不在乎我,眼裏也根本沒有這個家。我跟你說,我最近越來越覺得你爸不對勁,他肯定是瞞着我做了什麼虧心事……」電話才接通,沈清芸便開始喋喋不休。
姜秒耐心地聽她講,不時回應一聲,表示在聽。
沈清芸和姜淮在夫妻感情不和,已經有幾年了,沈清芸懷疑姜淮在外面有人,但沒抓到過證據,兩人現在分房睡,同桌吃飯時幾乎零交流。
偏偏對外,兩人還在扮演恩愛夫妻的人設,姜秒真心替他們覺得累。她是不太理解,父母因為彼此相愛而結婚,說起當年也是一出浪漫到極致的霸總小嬌妻劇情,怎麼會走到今天這步?
姜秒和姜淮在如今的交流也少得可憐。
沈清芸說到後面,難過地啜泣:「秒秒,媽媽心裏難受。」
姜秒今晚摔了一跤,又和孟西遠分手,本來也沒要哭,可是聽到沈清芸受委屈的聲音,她心裏面有根弦被撥動,跟着哽咽起來。
母女連心,生出了同病相惜的感觸。
「媽,你跟我爸離婚吧。」姜秒平靜地說出這句話。
電話那邊消音,沈清芸顯然沒想到女兒會勸她離婚。
不遠處,打火機的聲音,男人點起一支煙,黑暗中有忽明忽滅的火點。
「媽,別為任何人委屈了自己,我爸也不行。」姜秒心疼沈清芸,也的確看不慣姜淮在冷漠的態度。
「我們讓姥爺找最好的律師,財產分割上不能吃虧,而且我已經成年,我可以自主選擇跟你過。」姜秒在短時間內想好這些。
沈清芸的聲音有所遲疑:「秒秒,你真的希望我和你爸離婚嗎?」
「是因為你現在過得一點兒都不開心。」姜秒回答。
一陣沉默后,沈清芸轉開了話題:「秒秒開心,媽媽就開心。」
姜秒知道,沈清芸捨不得姜淮在。
「媽,我和孟西遠分手了。」
「為什麼?」沈清芸的聲音變急,「小孟不是挺好的?」
姜秒不想把剛才烏煙瘴氣的情況再描述一遍,就簡而言之:「我發現我和他不合適,及時止損。」
她這話不無暗示。
「秒秒,你很傷心吧?」沈清芸擔心她,「要不媽媽現在去接你,今晚你回家住?」
「沒事,我談不上傷心。」姜秒覺得不值得,隨口吐槽了兩句,「就是怪倒霉的,我今天摔了一跤,還把毛衣勾壞了。」
「衣服再買就是了。」
「媽,我剛才看到有個人拿的打火機,和姥爺收藏的某款一模一樣。」姜秒對這事印象深刻。
不遠處的男人倚着牆抽煙,打火機在指尖打轉。
後面姜秒和沈清芸聊起別的話題,不知不覺聊了近一個小時,其中不乏有趣的事,將兩人的煩悶驅散許多。
期間男人抽了五六支煙,兜里的手機震動了好幾次,被他關掉。眼前煙霧繚繞,將小巷和遠處路燈下的女孩營造出迷濛感,女孩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地方盪來。
今晚的夜色不錯。
姜秒掛了電話,起身試着活動腳踝,已經比之前好很多。她拎起地上的酒,決定找個地方小酌幾杯。
拐了幾條小路,姜秒看到一家路邊燒烤攤,她咽了咽口水,過去拉了張椅子坐下。
她把酒放在桌上后,引起了老闆和其他客人的一波目光,姜秒點完單后,果斷地開了這瓶馬爹利。
老闆給她拿來杯子,打趣道:「姑娘,吃燒烤配這酒,我還是頭回見。」
姜秒笑:「老闆,要不要來一杯?」
「不了不了。」老闆沒好意思,「姑娘,這酒度數不低,你少喝點。」
「好嘞。」
酒水入喉潤澤,餘味挾着果木芳香,姜秒品過不少好酒,卻唯獨這酒喝得心意暢快,揚眉吐氣。
因為她的出現,孟西遠今天賠了夫人又折兵。
姜秒小口品酒,她知道自己酒量一般,沒打算喝太多。烤串還沒上來,她賞起路邊的夜景,正值春分時節,跟前的楊樹已經冒出綠芽。
「一個人喝酒多無聊。」
隨着凜然的聲音響起,姜秒對面坐下一個男人,她望去時,怔了一瞬。
男人是極標緻的長相,臉部輪廓線清晰硬朗,星眉劍目,鼻樑高挺,嘴唇薄潤。他不是千篇一律的那種帥,而是富有辨識度,令人過目難忘。
都說美人在骨不在皮,男人也一樣,英俊的皮囊之下,還需要氣質加持。這男人便如此,一身貴氣,眉骨頗高,眼眸顯得深邃帶有攻擊性,讓人一看就覺得不好惹。
姜秒不認識他,提起警惕。
男人的手搭在桌上,擺弄了兩下打火機蓋。
姜秒認識那個打火機,頓時神情放鬆:「是你啊,剛才謝謝了。」
也是巧,在這都能遇見。
男人微微頷首,目光落在那瓶酒上。
「喝一杯?」有過短暫的交集,姜秒沒有認生,何況這酒她也喝不完。
「行。」男人應下。
「老闆,麻煩再拿一個杯子。」有人一起喝酒,姜秒挺高興,她問對方,「要吃串嗎?我請客。」
「不用。」
男人絲毫不見外,接過老闆遞來的杯子,自己主動倒酒。他虛握着玻璃杯,習慣性晃了晃。
姜秒再次注意到他突顯的骨節和手背的青筋,她突然有點擔心,玻璃杯會在男人手中碎掉。
「姜秒?」男人驀然叫她名字。
正在咬肉串的姜秒頓住,眼裏泛着疑惑:「你怎麼知道我名字?」
「剛才聽你男朋友這麼叫。」男人的聲線平直,接着恍然想到什麼,不疾不徐地補充一句,「應該說是前男友。」
姜秒咬下肉串,邊咀嚼邊思考,原來這男人剛才在酒吧里都看到了。
「你是商大的學生?」男人又問。
姜秒點了下頭,心裏泛起嘀咕,不知道這男人有什麼意圖。因為他和姥爺有一樣的打火機,姜秒對他的防範心並不重。
她繼續吃串,小口抿酒。
男人喝酒時的動作很優雅,一看就知是酒吧的常客。
雖然對面坐了個人,但姜秒感覺和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沒差。男人話不多,他不說話,姜秒也懶得說,反正覺得就是個過客。
「介不介意隨便聊幾句?」男人客氣地問。
「可以啊。」
「我能問下,你當初為什麼會和他在一起嗎?」他話音裏帶着冷清。
姜秒不假思索道:「合適。」
男人眉梢略微一揚,對這個回答表示意外。
幾杯酒下肚,晚風愜意,姜秒此刻有些傾訴欲,便接着道:「他是我們系的學長,我來學校報道的時候認識他,他追了我三個月,我覺得他人不錯,就答應了。」
「我以為自己挺了解他的,結果發生今晚的事。」姜秒無奈,「是我自己看錯人,我認了。」
男人望着她,眸色深深:「所以在沒有愛情的前提下,你抱着以結婚為目的的想法戀愛?」
「嗯。」姜秒坦然點頭,「我個人不太相信愛情。」
「挺虛的。」
沈清芸和姜淮在就是她面前活生生的例子,姜秒還能舉出很多類似的情況。
男人牽起唇角,眼裏流露出饒有興緻,等她往下說。
「愛情這回事,保不準什麼時候就過期了。我爸媽就是,從轟轟烈烈到相看兩厭,但他們還要在外人面前扮演恩愛。」姜秒的目光滯在一處。
「反而我認識很多當初經家裏介紹,因合適在一起的叔叔阿姨,他們現在大多都過得很幸福。」
「所以我覺得,兩個人在一起,合適比愛情重要。」姜秒闡述自己的觀點。
她想體面地過一生,是真正由內而外的體面,而不是裝給別人看的。
「唉,可惜出師不利。」姜秒喟嘆,把額頭抵在桌邊。
她和孟西遠在一起的時候,的確談不上多喜歡,但她一心想着這輩子就是孟西遠了。
命運重重地打了她的臉。
姜秒胃裏灼熱,大概是酒起了作用,她不敢再喝了。
男人望向伏在桌上的女孩,眼底波瀾暗涌,打火機在兩個手指間輕快打轉。
沉寂了一陣子,他冷不丁開口道:「我有個前女友,談了不到一個月,我沒碰過她。」
姜秒這會兒都有些犯困了,聽男人說完這句話后,她緩緩抬頭,臉色微醺,明亮的眼眸滿是不可思議。
準確地說,她不信。
這男人看着就不是吃素的,憑他這張臉,不知道多招蜂引蝶,而且他氣質深沉穩重,完全和「純情」兩字不搭邊。
「先生,我可不是傻子。」姜秒毫不遮掩自己的態度。
男人彎唇,未作解釋。
「你為什麼聊起這個?」姜秒後知後覺。
男人掀起眼皮,目光直直掃來,語氣比剛才加重幾分:「姜秒,我們賭一局吧。」
「賭什麼?」姜秒疑惑。
「賭我們之間會不會有愛情。」
晚風習習,街景空寥,男人的聲音飄渺而來。
姜秒驚詫地瞪圓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