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頑固的神官並沒有放棄尋找兇手的可能,哪怕頂着鎮長不善的目光,他也一定要盤問清楚這些灰頭髮的平民當日的下落。
可遺憾地是,這些鎮民們平日裏的關係就非常不錯,無論去哪裏都是結伴搭夥的,彼此與彼此之間就是最為可信的證人——
無奈神官並不相信。
他甚至因為自己的不相信而消耗了一大批的測謊捲軸,結果也只有一個——這些鎮民們都沒有說謊。
“這怎麼可能!”杜魯克神官目眥欲裂,憤怒地錘在桌面上,“一定是有人被漏掉了!說!你們這是在包庇罪犯!”
鎮長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杜魯克·巴德神官,話可不要隨便亂說。更何況你怎麼知道那位殺害了小神官的兇手就一定在西格里鎮?”
“如果我是謀財害命的盜匪的話,一定早就逃得遠遠的了。”
“與其將矛頭對準這些連魔法都不會的鎮民,不如好好思考一下······”
年邁的老人捋着鬍子,意味深長地說道:“當小傑弗里先生死亡之後誰會受益呢?”
“!!”杜魯克神官怒氣衝天的氣勢倏地一滯。
秘書官像是關心似的,隨口問候道:“——聽說您是來自中央城,對嗎?”
“······”杜魯克神官的神情變幻莫測,臉色漸漸變得鐵青。
只要存在着權勢的差距,就一定有人想要向上攀登,而山上的人當然不會仁慈地讓出位置。
所以即便是在以神明為信仰的、神聖的教廷之中,神官們的鬥爭也絕對不會比其他地方少。
甚至可以說,隨着教皇、聖子或者聖女們的更替,神官們的派系變化有時比那日出日落還要迅速。
“我不會解開封禁的,在我找到那挑釁了教廷的罪犯之前。”
最終,杜魯克神官留下了這樣的一句狠話,轉身拂袖而去。
後面的衛兵們沒有得到任何的命令,在那些越來越有怨言的鎮民們面前沒能堅持多久,就一溜小跑地回去了神官大人暫居的宅邸。
“不會解開封禁?”
鎮長注視着杜魯克神官離去的身影,慢慢地重複了一遍。
秘書官微笑回答:“杜魯克神官可能是關心到昏了頭,所以忘記本月是什麼日子。”
鎮長也笑了起來。
“等等,我差點忘記了。”他忽然想起了什麼,“今天應該是······亞當的葬禮?”
——
鎮子上的很多人都來到了東郊的墓園裏。
西格里鎮很少會迎來葬禮,這就和它周邊的小鎮差不多。
不同於大城市有着傭兵工會或者是其他消耗生命的任務以及委託,越是邊遠的小城鎮相對應的也就越是安寧。
在普通人類的壽命普遍在300歲左右的情況下,擁有天賦的人可以看到更遠的風景,越是有着強大的力量,相對應的壽命也就越高。
而與之對應的,就是人類們的繁衍速度絕對比斯科特的上輩子要慢上不少。
當聽說鐵匠鋪的阿尼芙夫人和她的刀疤臉丈夫結婚了七十多年才擁有第一隻幼崽以後,斯科特的表情稍微僵硬了一瞬。
這大概也是那位杜魯克神官為何如此癲狂的原因吧?
扯遠了。
正是因為人們的壽命普遍漫長、而即便是平民也能通過歲月的積累在劍術方面有那麼一點造詣,雖然不至於有多麼出色的建樹,但防身也是足夠的。
所以西格里鎮往日裏很少會出現誰誰誰壽終正寢/意外死亡這樣不幸的噩耗。
從另一種角度上來說,遠離了魔獸山脈這樣危險的歷練地點、雖然有些偏遠但離着附近的主城只要兩天的時間、民風淳樸夜不閉戶的西格里鎮,假如不考慮未來發展的話,簡直是最適合穿越者定居的地方。
亞當的死亡就成了這樣前提下極其罕見的意外。
斯科特注視着前方,黑漆漆的棺材被四名居民舉着,一點一點地安放到了墓坑裏。
他有些漫無邊際地想道:他之前所在的那座墳墓里似乎沒有棺材這種東西?
沒有棺材······
斯科特那雙鴿子灰的眼睛忽然眯了一下。
“轟隆”一聲過後,棺材徹底被放進了挖出來的墓坑裏面,旁邊的某個年輕神官開始面無表情地念禱告詞,惹來了鎮民們的怒目而視。
不過即便這位神職人員對於自己被指派來為一個平民禱告十分不滿,但只還是不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做的太過分。
他急忙舉起自己的法杖,嘴裏飛快地念叨了一句:“願神明祝福你。”
下一秒,聖潔的光芒從他的法杖中傾瀉而出,像一股水流似的濺落在棺材的蓋板上,接着又虛虛地浮了起來,在整個棺材的外部形成了一道淡淡的光膜。
這就是克勞德先生所說的聖術嗎?
“亞當他是被祝福着離開的。”
珍妮太太從剛才開始就多愁善感地在哭,說完這句話以後,她聲音極大地用手帕擤了擤鼻子。
“是的。”刀疤臉沉默地點了點頭。
他拿着鐵鍬的木杆,為自己的朋友填上最後一鍬土。
在鎮民們這樣的表現下,那位神官身來還有點害怕,現在卻已經得意的挺直了胸膛——
這些土包子們,想來西格里鎮這種邊緣小鎮上是絕對沒有見過聖術祝福的吧?
如果不是杜魯克大人被那老頭擺了一道,他這樣年輕有為的神官怎麼可能來給一個平民祝福!
讚美吧,崇拜吧,然後被神明大人的力量俘獲吧!
神官無比自得地轉身,張開手臂準備接受其他人的崇拜,結果卻對着眼前空無一人的場地當場傻眼——
人呢?
只見剛剛還在他身後的鎮民們早就已經朝着遠處走去,有的直接回了鎮子裏,有的則圍在一個小屁孩的身邊。
雖然還有些走得慢的人在附近,但還沒等神官再擺好接受讚美的表情,那名潑辣的太太已經朝他翻了個白眼——
“念個咒語都磨磨唧唧的,神殿的效率都是被你這樣小年輕給耽誤了。”
“????”
說好的崇拜呢?
讚美呢?
被聖術的光輝所俘獲呢??
在其他城市裏不是這樣的!!
這和他想像中的場景一點也不一樣!
——
斯科特被很多人包圍着,大家都擔心這個只有十八歲的幼崽看到自己的父親下葬會不會留下什麼陰影。
最開始的時候珍妮太太以及阿尼芙太太她們都是勸斯科特不要去墓園,而他堅持要為父親送行的懂事姿態再次被她們傳遍了整個西格里小鎮。
斯科特正眼眶紅紅地感謝着其他人來參加葬禮,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人。
“多謝您,鎮長先生!”斯科特朝着站在不遠處的鎮長鞠了一躬,“感謝您為父親請來這位神官先生,在神明的祝福下父親一定會安寧的!”
他深知,假如不是鎮長從中出力的話,像是這些眼高於頂的神官根本不會來給一個平民做祝福,更何況還是在杜魯克·巴德將西格里鎮的居民都視作兇手預備役的時候。
“好孩子。”鎮長摸了摸這幼崽的頭,“那些神官們耽誤大家一整天的時間,派出一個人來給死者釋放祝福——這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嗎?”
“要感謝就感謝大家吧。”
他笑得很是慈祥,兩縷打理的很好的白鬍子翹在嘴邊,像極了故事裏常描述的那種慈祥老爺爺的形象。
但能夠隱隱壓制住那位氣焰囂張的神官,斯科特絕對不會天真到覺得對方是個好騙的人。
他垂下頭,用手背擦了一把眼淚。
“謝謝大家,來到這裏以後一直都在受到大家照顧······非常感謝!”
灰發灰眼的孩子一點也沒有保留、無比用力地鞠了一躬。
任誰都能看出他現在的激動、感恩與真誠。
“真是個好孩子啊······”珍妮太太又掏出來了一塊新手怕,感動地擦了擦眼角,半點都沒有罵退衛兵時候的兇悍樣子。
而刀疤臉則是和旁邊的妻子對視一眼。
接着阿尼芙太太走上前來,對鎮長說道:“鎮長先生,三天以後的那次出行······就讓斯科特和我們家的孩子作伴去城裏吧。”
“也好。”鎮長思考了一下,答應下來,“這孩子也已經十八歲了,是該去做檢測的年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