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第118章
天牢外火把將一片天地映亮,火紅色的夜空遠遠看去倍顯妖異。這等景象自然驚動了許多深夜沒睡的人。
六皇子府,雖有層層守衛森嚴,但此刻院內被看管的人卻也在遠眺着天牢方向的火光。
林擎自長廊處走來,為其繫上披風。
暗夜中的火光映在灰色的瞳孔里,倒映出期冀和美妙的幻想。楚宣問道:「折騰多久了?」
「約摸着有半個鐘頭了。」
他點點頭:「時辰差不多了,人都安排好了嗎?」
林擎道:「是,殿下,只待天牢那裏一有消息傳來,咱們的人押着人去敲登聞鼓,人證物證俱在,定能在陛下面前還殿下清白。」
楚宣聞言輕笑一聲,話語裏儘是冷意,自嘲道:「他哪裏不知道我的清白,只不過是為了全他自己的面子,將我捨棄了罷了。」
當日事情發生突然,慕筱筱衣裙一事尚有諸多疑點,可皇帝全然不管,一力要保全皇家顏面,逼他娶慕筱筱。一方面是為了保全皇室面子,另一方面自然是為楚寰鋪路。
楚宣不得不這樣想,若自己娶了李若嫻,他日皇位總也有一爭之力,可他若是娶了慕筱筱,那便是徹底斷了奪嫡之望了。楚宣恨皇帝,便是在此處,他恨他偏袒楚寰,從不將兩個兒子一視之仁。至於後來法光道士一事,定然是慕笙笙和楚寰從中作梗。楚宣雖恨皇帝,但他很清楚,在這件事上,皇帝是受了慕笙笙的蒙蔽。
所以他要讓楚寰付出代價,也要讓慕笙笙看清楚,到底誰才是能護她周全的人,到底誰才是她能真正託付的人。
林擎卻不知楚宣心中主意已定,他只以為殿下走到如今這一步,是父子離心所致,此刻忍不住開口寬慰:「殿下也不必太灰心。陛下雖然下令將您困於府里,但吃穿用度一樣不缺,且並沒有治罪,可見陛下是不信您與法光勾結的。只要法光死了,您自然還是清清白白的六皇子……」
清清白白?
楚宣聽了這話,心中只有冷笑。不欲多言,看了看天色,他蹙眉道:「怎麼這麼久,還沒有消息傳來嗎?」
林擎也覺得時間似乎不對了:「殿下稍候,許是捉拿人費了些力氣……」
話音未落,六皇子府院牆外陡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原本綿延在遠處的火光登時圍繞在周圍,刀劍相交的聲音在周圍響起。
「殿下!不好了!咱們中計了!」
伴隨着翻牆而來的黑衣下屬的呼喊聲,六皇子府硃紅色的大門被撞開,身着鎧甲的兵士齊刷刷闖了進來,瞬息間,來人持刀劍將他們幾人團團圍住,情勢陡然直下。
火把照亮了整個六皇子府的院牆,身着深紅色暗花紋官服的人自人群中緩步走出,俊面疏朗,神色間帶了幾分玩世不恭,赫然是開國侯世子郭仲。
看清來人的那一刻,楚宣彷彿被一盆冷水澆下,已知自己中了圈套,這是一場計中計,而自己入局了。
臉上浮現一抹愴然的笑,楚宣道:「原來是你,我倒是忘了你。大長公主與開國侯掌兵部,你確實是最好的設局人選。只是,你是何時投歸楚寰的?」
看到郭仲的那一刻,他已全然明白,此事全然在慕笙笙操縱之中,迷.葯不過是她設下的一個誘餌,就是為了誘自己安排的人露出馬腳。而明知酒菜中被下了迷.葯,自己一定會下令讓他守株待兔,而偏偏就是這一步,走入了她的陷阱。
所有獄卒都吃了酒菜陷入昏迷,大牢門被打開,裏面的人與外面的人裏應外合,內鬼是誰簡直不必多想。
而天牢大門敞開,自己派去抓人的暗衛發現后,自然以為此刻宸王妃已經進入了天牢裏去見死囚,進去抓人之時,便被她早早安排下的兵部人馬抓了個正着。
屢次三番折在慕笙笙手中,楚宣恨她之餘,心頭竟然浮現出了一點疑惑,很想問一問她,到底為什麼。為什麼她對所有人都柔和備至,唯獨對自己,短兵相接,使盡計謀。
只是此刻她既未出現在這裏,想來是不願意給他一個答案了。
楚宣冷眼看着郭仲從一旁的錦匣內取出聖旨,沉聲念道:
「六皇子楚宣,意欲闖入天牢救出死囚犯,人證物證俱在,奉陛下聖旨,即刻將六皇子楚宣收押兵部,聽候發落!」
一聲令下,聖旨硃批,昔日尊貴的六皇子徹底淪為與那詛咒國運的法光道士一樣的階下囚,巍峨朱門上貼着一個大大封條,昭示着此處已不容任何人踏足。
*
「糟了糟了!」
清晨,晴天暖色下,慕澤梧從外面跑回來,沿着長廊腳步不停,一路行至慕垂遠和宋氏的廂房,大叫着:
「糟了糟了!」
慕垂遠還未上朝,此刻宋氏正為其束官服腰帶,打理儀容,聽見兒子張惶的聲音,斥責道:
「怎麼了?大驚小怪的。」
「父親,母親,不好了!六殿下他,他被關進大牢了!!!」
!!!
慕家正廳,得知這個消息后,緊跟着來的,是陛下的聖旨,要慕垂遠等人暫且在家歇息,近日不必上朝了。
恭恭敬敬送走了宮裏來宣旨的太監,慕家眾人齊聚一堂,商討此事。
「現在還能怎麼辦呢?」慕家三房老爺道:「大哥已經被閑置在家了,這聖上的意思,擺明了就是讓慕家連坐嘛。」
三房夫人也道:「就是啊,宋家是六皇子的外祖家,打斷骨頭連着筋。六皇子要謀逆,要說宋家置身事外,誰也不信,可這跟咱們慕家有什麼關係?這些年宋家得勢,咱們慕家也沒撈到什麼好,這回宋家出事了,反而把咱們捎帶上了,這可真是無事惹了一身腥!」
宋氏剛剛還在堂下為了娘家的事情請罪,二房夫人這話便是沒給宋氏留絲毫的情面,慕筱筱在一旁聽不下去了,辯駁道:「三嬸怎麼能這樣說?父親離開京城那幾年,若不是母親一力撐着,憑你們兩房的本事,慕家早就斷送了,如今宋家不過是暫時蒙難,你們就這樣落井下石……」
「暫時蒙難?」三房夫人聽了慕筱筱這話,立刻從椅子上起身,叫嚷道:「聖上已經將六皇子關進天牢了,自古被關進天牢的皇子都是什麼下場?大姑娘一直說自己飽讀詩書,想必不會不知道吧?雪鳶現在嫁了人,若是因為宋家的事把慕家繞進去,她在夫家還能有好日子過嗎?」
慕筱筱被她一堆狂轟亂炸懟的啞口無言,只氣紅了一張臉,更恨自己還要顧忌名門淑女的面子。她不禁想,如果此刻是慕笙笙在這裏,如果慕笙笙的外祖家被這樣攻擊,她會怎麼做?
想必即便是在場眾人都加在一起,也比不上她牙尖嘴利。
意識到自己這樣不如她,慕筱筱一時心頭更加氣憤起來。
眾人爭吵不休,都想舍了宋家自保,長輩與小輩分說不清,全然沒了禮數。老夫人聽了半晌,將手中的佛珠摔在檀木桌案上,沉沉喝止:「閉嘴!」
堂下立時安靜下來,裊裊熏香在室內幽幽燃着,老夫人望了望眾人,嘆了口氣,開口道:「宋家和慕家既然是親家,此事無論如何脫不了干係,既然聖上讓慕家歇着,那就歇着,隨便他們查,若是我們避了,反倒惹人懷疑。」
頓了頓,她又道:「既然說劫獄的人是宸王府與兵部一同抓到的,那就說明笙兒也在其中,你們不必太過憂心,笙兒總是向著慕家的。」
眾人一聽是慕笙笙抓的人,心放回了肚子裏,慕垂遠嘆氣道:「我總是對笙兒和她娘虧欠許多,卻沒想到,如今拯救慕家於水火的,卻是我虧欠最多的。」
他兀自懊惱,老夫人只冷哼一聲,並未說什麼,宋氏和慕筱筱聽說慕笙笙也參與其中,並不像眾人一樣將心放下,反而更提心弔膽起來,只因她們與慕笙笙之間可謂水火不相容。
待打發了二房三房,老夫人獨獨將大房三人留下,嚴辭道:「如今六皇子和宋家蒙難,咱們作為親家,無法獨善其身,但也不能上趕着解釋、辯駁,慕家是否清白,聖上自會查明,你們記着,不許自己胡亂出主意。」
「是。」三人恭敬道。
慕垂遠四下看了看,見周圍下人都不在,低聲道:「母親,還有一事。」
他湊上前去,神神秘秘地道:「之前聖上定下筱筱和六皇子的婚事,雖然沒有明着下旨,但滿京城闔宮朝臣也都傳遍了,這可如何是好?」
說起這事,慕筱筱絞緊了手帕,貝齒輕咬下唇,簡直羞憤欲死。當日她有多驕傲,如今為了這門婚事,便有多難堪。驟然從六皇子妃變成階下囚的未婚妻,這簡直是天上地下,如今外面的人說不準在怎麼議論自己,更不知慕笙笙是否已經在嘲笑自己了。
咽下心中委屈,她涓然欲泣,哭訴道:「祖母,您一定要為筱筱做主啊,如今六殿下獲罪,我……我怎麼嫁啊!」
聖上金口定下的婚事,誰也無法推脫,況且當日已經認下了,如今要推脫,難免落下一個攀附不成的罵名,反而累了慕家的名聲,日後的姻緣更不好說。老夫人也知此事難辦,臉色不好看,沉聲道:「眼下多事,此事或許不會被提起,先放着,待我改日同笙兒商議一番,她機靈,又得上寵,或許能有主意。」
作者有話說:
笙兒:我預判了你的預判,不好意思嘍~~
最新評論:
【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