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些逃亡的日子

那天是傍晚，下着毛毛細雨。

這樣的天氣正適合散步。

細如密針的雨絲落下，落在肌膚上，帶來一陣涼爽。

比晴天多一分朦朧的詩意。

而若是暴雨天，那最合適的消遣，則是在屋內看書。

總之，他們家的這一點小習慣救了他們。

當他們擔心雨會下大而回返時，透過樹林看見的，是他們燃燒的住所。

住所在燃燒，人類們的憤怒與怨恨，也在燃燒。

「那幫天龍人在哪！！？」

「把他們找出來！！然後吊起來！！」

「他們跑了！快找！」

「應該還跑不遠……」..

「記得留活口，要讓他們生不如死！！」

「要讓他們好好體會一下，這個世界數百年來的怨恨！！」

人類們的怒吼魔音灌腦，霍名古一家四口倉皇逃跑。

雨下大了，遮蔽了他們的行蹤。

他們在雨中跑了很久。

直到雨停，才找到了一間垃圾堆里的破舊小屋用於藏身。

「總算有個地方能暫時遮風擋雨了，謝天謝地。」霍名古疲憊的嗓音有着劫後餘生的慶幸，他被所謂「人類」的瘋狂嚇到了。

他祈禱：「希望這一片還沒有傳開我們的消息。」

多弗朗明哥憤怒地抱怨：「這麼髒的地方怎麼住？」

「到處都是蟲子……」

「滿屋的臭味……」

「我都快吐了！」

面對長子的抱怨，霍名古羞愧得說不出話。

妻子與幼子沒有說話，已疲憊得靠牆睡着。

多弗朗明哥抱怨歸抱怨，也無力再去找新的藏身之處。

暴雨後的空氣更加清新，可跟這一家四口卻沒什麼關係。

伴着難掩的臭味，一家人疲憊入睡。

透過破舊小屋牆壁的裂縫，月光逐漸轉為了陽光。

霍名古被遠處的腳步聲怒罵聲驚醒，連忙叫醒了家人。

新的一天逃亡，又開始了。

不斷東躲西藏。

隨着時間的推移，追殺的人數逐漸減少。

在慌不擇路地找到一個廢棄的村莊后，一家人得到了短暫喘息的機會。

霍名古找到了一個電話蟲，希冀地向瑪麗喬亞求助。

「我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種地步……」

「是我太天真了……」

「求你了，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哪怕先讓我的妻子和孩子回到瑪麗喬亞也行……」

「要是繼續留在這個地方，我們全家都會被殺的！……」

全家人默默聽着，燃起了一些擺脫的希望。

但電話蟲對面傳來了羅茲瓦德聖冷酷的拒絕：

「這是你自己的選擇！」

「覆水難收！」

「不要再打過來了！」

「你這區區‘人類"！」

電話掛斷了，希望破滅了。

一家人久久無言。

半響，多弗朗明哥走上前，在霍名古愧疚的眼神中，又打了過去。

「霍名古，不是讓你別打過來了嗎？你這愚蠢的東西！」電話蟲「布魯布魯」響了片刻，還是被接通。

「舅舅，是我。」

「哦……，是小多弗啊……」羅茲瓦德聖語氣稍緩。

「舅舅，幫幫我們吧，父親已經知道錯了……」多弗朗明哥輕聲哀求。

「哼！別跟我提霍名古這蠢貨！」

「想要回聖地瑪麗喬亞？」

「好吧，別說我沒給你們機會。」

「想要回來，那你就得提着他的頭顱！」

羅茲瓦德聖再次憤怒地掛斷了電話。

發了好一通脾氣后，冷靜下來，撥打了仙石大將的電話，

命令道：「我要你去個地方……」

另一邊，霍名古一家算是認命，不再懷有希望。

霍名古近乎崩潰，陷入了深深的自責。

不停地說著：「都是我錯……都是我的錯……」

妻子勉強打起精神柔聲安慰。

多弗朗明哥冷靜下來，恨恨瞪了父親一眼，叫上弟弟羅西南迪，走出了門。

他要外出找點食物。

先是摘些果子。

後來嘗試捉些野兔，捕撈些魚。

晚上帶着食物回來，迎接母親「你們到哪去了？」的擔心，強作出笑容：「母親，我們帶了食物回來。」

母親溫柔笑道：「多弗，羅西，你們真是好孩子……」

開始用餐。

多弗朗明哥瞥了眼角落裏默不作聲的父親霍名古，語氣冷漠道：「過來吃飯！」

霍名古微微抬頭看來，仍然深陷自責，語氣怯弱：「多弗……對不起……」

多弗朗明哥不耐煩地打斷：「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

飯後，睡覺。

一夜無話。

月光皎潔，輕撫大地。

也輕撫着一家成為人類的天龍人。

「我們的生活會比在瑪麗喬亞時更豐富的。」

霍名古一隻手掌搭在長子的肩上，另一隻手掌撫着自己的胸口，「我說的豐富指的可不是物質上的，而是，內心中的。」

臉上，洋溢着掙脫牢籠般輕鬆愜意的笑容。

「是啊是啊是啊，在瑪麗喬亞，天龍人的生活多麼平凡枯燥而又乏味，只有成為人類過上普通人的生活，認真工作，好好勞動，才能使我們的心靈得到凈化，才能使我們的內心感到充實，我們的人生才不再空洞而是真正的有意義……」

曾經的話語在腦海里浮現，卻是物是人非。

一切，似乎都回不去了。

呵呵呵呵，從某種意義上而言，父親霍名古的願望，已經實現。

果子酸澀，野兔難見，魚又因處理手法不當難以下咽。

多弗朗明哥決定去偷些麵包。

偷偷潛伏到附近的村莊，找到一家麵包店，羅西南迪望風，多弗朗明哥搶了麵包就跑。

「小賊！抓住他們！」

「羅西，快跑！」

羅西南迪不小心摔倒。

多弗朗明哥焦急地要將弟弟扶起，卻被趕來的店員踢翻在地。

「你們這該死的麵包小偷！」

棍棒如雨點般落下。

多弗朗明哥竭力護住麵包。

兄弟倆被打得頭破血流。

人們打累了，離去。

多弗朗明哥站起身子擦了擦血，攙起弟弟，回到臨時住所。

看着母親露出的微笑，一切疼痛也似乎無所謂了。

可是，母親似乎病了。

她強忍着咳嗽，卻仍是咳個不停，一邊咳還一邊無奈笑着歉意道：「對不起，我有點不舒服……」

幾天後，母親死了。

父親大人……

看看你都做了些什麼……

多弗朗明哥沉默地看着母親，又看向了父親。

父親霍名古曾經金色茂密的頭髮如今憔悴乾燥如枯草，他任由兩眼的淚水絕望流下，口中吶吶自語：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忽然，遠方傳來人類的怒吼：「找到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