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冷戰就是這樣莫名其妙開始的。當晚，姜幼清失眠了，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着?。凌晨兩點的時候，她從床上爬起來，開了書桌上的枱燈。對面漆黑一片，夜裏靜悄悄的，連汽車鳴笛的聲音都沒有。

姜幼清給陳慕予發了消息，問：你睡了嗎？

陳慕予很快回復：還沒。

陳慕予的姐夫汪唯諶前段時間草擬了一份離婚協議書送到她姐面前，因?為這件事兩個人最近一直爭執不斷。陳慕予那天跟姜幼清說：「原本以為我姐真的在意婚前財產如何分割，可那天看見她偷偷哭以後才知道，她根本不想離婚。」

多年夫妻情分，哪裏那麼容易一拍兩散。別說是多年，就是姜幼清這段才一個月的感情，想到分手她都難過得要死。或許感情的深淺從來不應該由時間長短來衡量，有幾十年夫妻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形同陌路，也有情侶認識幾天就私定了終身非對方不可。姜幼清懵懵懂懂地想，愛情真是一個無解的東西。

陳慕予發來問號，說：你怎麼了？

姜幼清打了電話過去。

陳慕予的聲音很是疲憊，她說：「我姐今天加班到十二點，和我姐夫吵到現在。這還不是最難熬的，最難的是過後他們?倆會特?意來跟我道歉。都什麼事兒啊？我現在更不好意思了，明?明?是我來打擾了他們?的生活。明?天我就跟我媽說搬出去。」

姜幼清問：「那你一個人怎麼辦啊？」

「請阿姨唄。」陳慕予說：「就像江一他們?家?似的。」

不提江一還好，一提到他姜幼清整張臉都垮了下?來，她把白天的事情跟陳慕予傾訴完，問道：「你說我怎麼辦？」

陳慕予十分納悶，「情侶都會因?為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吵架嗎？」

姜幼清說：「看着?是小事情，如果處理不好積攢下?來，等?到有一天忽然爆發然後分手了怎麼辦？」深夜本來就是一個人最敏感脆弱的時候，再加上她本來就愛胡思亂想，說著?說著?就忍不住哭出聲來，「江一以前從來沒和我冷戰過，他該不會不喜歡我了吧？」

「怎麼會？」陳慕予出言安慰道：「不可能?。他把你當個寶貝似的，恨不得天天捧着?。」

「可是他不給我發消息了。」

「生你氣呢吧。」陳慕予說：「換我我也生氣。說實?話，你這次開玩笑?有點過了。」

「但我總覺得不至於這樣啊。」姜幼清委屈道：「我去哄他，他又?不理我。」

「可能?因?為當時心情本來就不好吧。」陳慕予嘆口氣，開口道：「就算我們?都認為不至於也沒有什麼用，既然有爭執了，那一切就要以他的感覺為準。如果他覺得很嚴重，你就應該把這件事定性為很嚴重。畢竟是你惹到了他。這樣談戀愛才會比較舒服吧。」

姜幼清仍覺得心中不快，說：「道理我都懂，但我也有脾氣啊。他怎麼能?躲開我呢？而且我還餓着?肚子?，我一餓就容易沒耐心，他又?不是不知道。」

陳慕予言簡意賅，「等?你明?天吃飽了，你倆互相道個歉。」

姜幼清說：「好。」

陳慕予掛了電話，心想果然談戀愛的人都不太聰明?，還是單身好，分析問題多沉着?冷靜。

結果原本想着?道歉的姜幼清發了高燒，吃退燒藥也不見好。姜嘉樹和景嫻心急地帶着?她去了醫院打點滴，姜幼清的手機擱在了家?里。這來回一折騰就到了深夜。她打的點滴讓人容易犯困，幾乎是強行扒開眼皮給江一發了條消息。姜幼清特?意開着?響鈴等?回復，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景嫻跟姜幼清的班主任請了星期一的假。因?此江一拿着?早飯在二班門口等?了一早上，也沒看見姜幼清。他星期日被江老爺子?的車接走去了東城，舟車勞頓一天，回家?倒頭就睡。今天早上起來才看見姜幼清半夜十二點發來的一條消息，只有「江一」倆字，還帶了個句號，看着?特?別鄭重其事。

冷戰本來不應該持續這麼久，可江一家?里的事情又?的確糟心，沒能?抽出空來好好跟姜幼清解釋。他攢着?一肚子?的道歉打算當面說，沒想到是這種情況。

江一回了自己班，還有五分鐘上早自習，值日生正在進行最後收尾工作?。他走到陳慕予桌前，問道：「姜幼清怎麼沒來上課啊？」

「她昨天發燒了。」陳慕予說：「去醫院打了點滴，今天估計是沒休息過來。」

江一皺起眉，說：「怪我。那天不應該拉着?她散步回家?。」

陳慕予問道：「你倆和好了？」

江一搖頭，「還沒。」

陳慕予對這倆人一視同仁，說：「那你抓緊哄。」

江一的座位和陳慕予隔得老遠，他穿越一張張課桌的時候，總覺得有些人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而且不算友善。這算是在席家?多年鍛鍊出來的察言觀色能?力?。江一坐在位置上，恰好對上夏洲不屑的目光。

江一覺得很莫名其妙。

他低頭看手機，想給姜幼清發消息。班級群的消息卻一直在彈，江一翻到最上面，是夏洲撤回了一條消息。不知道發了什麼，緊跟着?的回復是一排排省略號。

江一和馬茂郗逸明?蔣浩軒有個四人群組，他問道：班級群里夏洲發什麼了？

蔣浩軒也回：......

江一沒耐心地打字：到底什麼事兒？

馬茂打了句髒話，說：有人發帖扒你。

江一點進馬茂發來的連結，是一個新註冊的小號，圍繞着?江一是私生子?的事情大做文章。所謂樹大招風就是這樣，一些早就嫉妒江一的人趁機踩上幾腳。他迅速瀏覽完扒皮內容，郗逸明?才回：剛剛去罵人了，沒看見消息。你不用管這個。這一群人咸吃蘿蔔淡操心。

江一真的不是很在意。被親人傷害過那麼多次，這一群陌生人的指指點點又?算得了什麼。他點開和姜幼清的對話框，想打字的手指停頓住，想着?，她看見這帖子?是什麼心情？她會在意嗎？

如陳慕予所說，姜幼清的小公主性格就是被愛澆灌出來的。她生在那樣幸福的家?庭，會不會也跟着?接受不來自己的身份？

饒是江一自戀如斯，在喜歡的人面前仍覺得自己不夠好。這件事像一面鏡子?，折射出他內心深深的恐懼和自卑。

江一想，她如果接受不了也情有可原。畢竟——

他放下?手機，扔進桌洞裏。

畢竟他自己也花了十幾年才接受。

而這邊。姜幼清剛醒，就摸出手機開始看消息。可惜未讀幾十條，沒有一條是江一發的。

她從上到下?挨個點開讀完一遍，心情從不高興變成?憤怒，以及對江一的心疼。姜幼清不知道他的家?庭情況，只當是和陳慕予差不多，父母在國外，只能?請來阿姨照顧。那篇帖子?她沒能?看完就退出了。牆倒眾人推，見不得江一好的人一窩蜂湧上來，用最惡毒的詞語狂歡着?。姜幼清指尖都在顫，她勉強鎮定下?來，又?給江一發了一條消息：我醒了。

半天沒等?到回復，姜幼清看了看時間，發覺正好在上課，不回也正常。可她的心仍然是揪着?的，那些話說得太難聽，連自己都看不過去，不知道江一心裏得多難受。

姜幼清下?樓吃了飯又?上床歇着?，手機握在手裏沒放開過。這滋味比等?成?績還煎熬，她擔心江一，恨不得立馬穿校服跑去他們?班級門口。想抱抱他，想說出那句早就應該說的「我喜歡你」。

姜幼清沒等?來江一，卻等?來了夏洲的消息。他問：聽說你感冒了。現在好些了嗎？

她和夏洲高一文理分班前是同班同學，當時幫他整理過幾次英語筆記。江一口中二人有說有笑?的那個早晨，也是閑聊關於學習的事情。姜幼清客氣地回：我好多了，謝謝你。

夏洲又?發：關於你男朋友的事情，我知道了。

姜幼清有些不耐煩，怎麼江一上課好好聽講他就這麼閑呢？她回復：哦。

或許是被她不咸不淡的回復鼓勵到了，夏洲會錯意，加上聯想到曾聽說過的姜幼清誇自己的事情，又?說：沒想到他是這種人。

小姜小姜國色天香：你什麼意思？？？

夏洲以為姜幼清沒有看見那個帖子?。他把連結發過去，正要打字的時候，看見姜幼清的回復：我男朋友有錢長得帥關你什麼事？嫉妒？不如每天在佛前上香祈禱，保佑你下?輩子?當個好人呢。

夏洲皺起眉頭，諷刺道：行。一個少爺，一個少奶奶，挺般配的。

姜幼清冷哼一聲，回道：把少字去掉，叫我奶奶就行。

說完就把人拖進了黑名單。

她算是出了一口惡氣，但對江一的心疼只增不減。陸翠旋正在樓下?看報紙，聽見樓梯上有動靜，抬頭一看，只見自己孫女穿戴整齊，儼然要出門的樣子?。

陸翠旋問：「你這是幹嘛去？你媽給你請完假了。」

姜幼清說：「沒事兒，我已經好了。我去上學了啊。」

「哎哎哎，等?等?。」陸翠旋瞪她一眼，說：「這上午都要過去了，你要走下?午再走不行嗎？」

「不用。」姜幼清晃悠着?陸翠旋的胳膊，撒嬌道：「正好去食堂吃午飯，省得您給我做了。」

姜幼清到學校的時候果真趕上了午休，她直奔食堂，氣兒都沒喘勻就試圖用人眼定位江一。

江一排隊打完飯，面對四周的竊竊私語跟沒事兒人一樣，還有心思自嘲地說一句「人紅是非多」。坐在他對面的馬茂打算起身買水，忽然「哎」了一聲，驚訝道：「那不是姜幼清嗎？」

江一聞言，心尖跟着?一顫。他回頭，看見正在踮腳張望的她。四目相對，江一起身往她的方向走着?，姜幼清露出一個笑?，不管不顧地衝進他懷裏。

她羽絨服沒來得及脫，帶着?一身還未散盡的寒氣。周圍是誰，在說什麼，表情是怎樣的，在她眼裏都沒有任何意義?。

江一伸手把她抱緊。

人聲鼎沸里，他的小姑娘環住他的腰，輕聲說：「我好想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