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是否巧合 哪有那麼多巧合。
其實在詢問這些重點觀察對象以及目擊證人的時候,柯南就發覺,這些人說的都非常流暢,對過去的事情依舊記得清楚。
按理來說,十五年過去了,再深刻的記憶也多少都有了磨損。
這些人之所以還清晰記得當年的往事,是因為警方的調查不止一次,這些人接受的詢問也不止一次。十五年前的記憶在反覆的詢問中不斷被強化,最後已經固化成了一段“回答模板”,又在下一次詢問中被重複地說出來。
而那些最初沒有被提起的細節,也就在時光的流逝中,慢慢淡忘了。而線索可能就隱藏在那些被淡忘的細節之中。
不過時隔太久,如今再想回憶,也多少有些困難。
因此老人的女兒思考了好一會兒,才有些無奈道:“確實有段時間門我們在冷戰,仔細想想,好像也並不是一直待在一起的。但是具體的情況,我也記得不是很清楚了。”
柯南認真地聽着,對方卻不再往下說了。
女人直起身,拿着園藝剪刀,對柯南笑了笑,開始專心修剪花枝,看起來不打算再聊這個話題。
或許她也覺得,沒必要和小孩子聊這些。
柯南看了一會兒她修剪花枝,嘆了口氣,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剛剛聽別的住戶說,那天晚上有人聽到您父親和別人吵架呢,所以才有點好奇。”
女人愣了一下,重新從月季叢中抬起頭來。
她皺眉又想了一會兒,才道:“和別人吵架嗎?這個——啊,我想起來了一點。”
“那時候我們冷戰,他在客廳里煩躁地踱步,我在一邊聲悶氣。後來他試圖與我和解,彆扭地來找我,試圖打開話題,說給我做紅豆飯……我沒說話,他又說他的園藝剪刀忘在花園的角落裏,讓我幫忙拿回來。”
“那時候我正在生氣,就沒有接他的話,直接去了二樓休息。具體時間門記不太清楚了……抱歉,過去太久了。”
“不過這好像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所以我就沒有對警方特彆強調這個。”女人笑了笑,“我如今還能記得這一段細節,還是因為紅豆飯呢……小時候我很想吃到父母親手做的紅豆飯,可惜一直沒能如願。那次父親難得提起紅豆飯,雖然後來我還是沒能吃到,但是也留下了一些印象。你還是小孩子呢,很難理解這種心情吧?”
身為“小孩子”的柯南眨了眨眼,若有所思道:“不,也許這是一條重要的線索。”
女人愣了愣,無奈地笑了一下:“小朋友,如果你是懷疑我父親偷偷跑出去作案的話,那是不太可能的。我雖然到了二樓,但是我能確定,父親還在我家附近。”
“因為我能聽到他的聲音,雖然聲音不大,但是隱約聽到了是和錢有關係的話題。具體的內容我現在也不太記得了。”女人說道,“不過我猜,大概是高利貸的債主和他打電話催債了。”
啊……是這樣嗎?柯南歪了一下頭。
如果是通過電話和高利貸債主吵架的話,倒是能夠解釋一個疑點——
在鄰居的證詞中,鄰居聽到的吵架聲先大后小,一直持續了很久才結束。但是按照老人女兒最初的說法,她與父親的吵架並沒有持續那麼久,後來的時間門只是在冷戰而已。
這兩個人的說法是有偏差的。
如果是高利貸催債引起的爭吵,倒是可以解釋這一個疑點。但事實真的如此嗎?
正在這時,柯南聽見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他扭過頭,就看見目暮警官和月城林等人走了過來。
“月城警官!”柯南眼睛一亮,知道月城林那邊已經有了突破。
盜竊犯跟在後面,指了指被月季叢遮掩住的井蓋,大聲說道:“就是在這裏!那個孩子就在這裏!”
老人的女兒一愣,拿着園藝剪刀站在原地,獃獃地看向盜竊犯。其他人也都看向他,等着他繼續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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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警察的包圍中,盜竊犯緊張地左右看了看,彷彿害怕再被偷襲一次一樣。有人給他遞了瓶水,他都沒敢再接。
“事情還要從十五年前的雨夜說起。”盜竊犯說道。
“十五年前,我來到這附近踩點,因為缺錢,順手去那個倒霉蛋家裏拿了一些東西。”
“我之所以會去他家裏盜竊,也不是隨隨便便就進去的。”盜竊犯露出了一個冷笑,“總得確認這個房子裏沒人才行,動手才方便。”
月城林挑了一下眉,想到盜竊犯之前的說法是“發現這家燈沒開,屋裏也沒有人,乾脆就進去看看”。
所以,盜竊犯是如何確認這個房子裏沒有人的?不開燈也有可能是主人已經休息了,不一定是不在家。
很快,盜竊犯就說出了他確認屋裏無人的原因。
“我路過這個房子的時候,正好看見一個人帶着手套和腳套,悄悄翻進了窗戶,過了一會兒,又從窗戶里偷偷翻出來。”盜竊犯說道,指了指面前的這棟房子,“就是住在這家裏的那個老傢伙!”
“我當時心想,這一定是碰到同行了!既然已經有同行光顧過,那這個房子裏一定沒有人。別人都偷了,我再偷一下也沒什麼大不了吧?”盜竊犯哼了一聲,“所以等到那個老頭離開后,我也翻進了窗子。”
老人的女兒獃獃地聽了一會兒,才意識到這個盜竊犯在說什麼,聲音陡然尖利起來:“不可能……那天晚上我和我父親在一起!”
盜竊犯看了老人的女兒一眼,嗤笑了一聲。
“按照這位先生的說法,他看見您父親翻窗的時候,燈還沒有亮起,應該是在十點之前。”目暮警官想了想說道,“那個時候,您應該還沒有驅車趕到您父親的家中。”
老人的女兒臉色一變,抿緊了嘴唇,沒有反駁。
他父親做的出來偷盜這類事嗎?她心裏明白,還真的有可能。她父親並不是什麼非常遵紀守法的人。
盜竊犯繼續說道:“倒霉的是,我在這個房子裏翻了半天,都沒有找到什麼值錢的東西,我覺得可能是都被那個老頭兒拿走了。我好不容易才從柜子裏面翻出了幾串珠寶,也不知道它們值多少錢,至少不算是空手。”
他看了一眼月城林,似乎想起月城林之前問他關於花瓶的問題,頓了頓,又補充道:“在離開的時候,我總覺得沒找到什麼好東西,實在是吃虧,所以順手把花瓶也捎帶上。萬一能賣幾個錢呢?”
月城林突然插話問道:“還真是順手啊……所以最後賣了多少錢?”
盜竊犯似乎猶豫了一下,才說道:“五萬。”
月城林點了一下頭,沒再說什麼。
“還有五十萬現金呢?”目暮警官提出了疑問,“木下家明明還丟了五十萬現金。”
盜竊犯冷笑:“那五十萬可不是我偷走的,是那個老頭兒帶走的。”
老人的女兒張了張嘴,最後什麼也沒說。
“誒?可是,後來在調查的時候,明明發現你身上多了大量現金,”旁邊的小警察睜大眼睛,“而且當初你也承認自己盜竊了五十萬現金呀?”
盜竊犯哼了一聲:“這可是那個老頭兒自願給我的。”
面對眾人狐疑的目光,盜竊犯繼續說道:“我偷完東西要離開的時候,確實聽到了門鈴響起。就是那個小孩兒——但是我可沒給他開門,而是直接翻窗離開了。沒想到,那個小孩兒沒按開門鈴,就搖搖晃晃地往這一家跑。”
盜竊犯又指了指老人的這一棟住宅。
目暮十三點點頭:“嗯,根據調查資料,這位老人與木下昭夫曾經關係不錯,木下章雄也認識這個隔壁和自己父親一起釣魚的伯伯。在遇到無法解決的問題的時候,往熟悉的人這裏跑,也是很有可能的。”
盜竊犯說道:“我就看着他往這個方向跑……嘿,我可沒有故意跟着那個倒霉的小鬼。只不過我也要從這個方向離開而已。沒想到,那個小鬼搖搖晃晃跑到這個月季叢的方向,突然不見了蹤影。”
“我有點奇怪,就湊近了看——才發現月季叢裏面竟然隱藏着一個井蓋!就是這個,”盜竊犯指了指月季叢中的井蓋,不自覺地抬高了一點聲音,“那個井蓋根本沒有好好地蓋上。那個小孩兒掉進去了!”
眾人一愣:“所以……”
“所以那個孩子已經摔死了,當時就斷氣了。根本不是失蹤,他死了!”
盜竊犯從來沒有被門鈴聲嚇到躲進柜子,倒是曾經躲在遠處,冷漠地看着一個孩子墜落深井。
不過盜竊犯臉上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唏噓惋惜之情,只是冷笑。
“這個時候,那個老頭兒從房子裏出來,看到眼前的情況,也慌了起來。這可是他家院子裏的東西,卻沒有處理好,死了人也有他的責任——他可是要賠償一大筆錢的!至少比五十萬多得多。”
“而且,我一眼就認出他是剛剛的那個‘同行’。如果我要是指認他的話,他也是要被判偷盜罪的。”
“所以我就有了一個想法……”
柯南冷冷說道:“你威脅他,除非他給你封口費,否則你就要把這件事說出去。對方只得把剛剛偷盜的五十萬給你。這就是你說的自願。”
盜竊犯理直氣壯地點點頭。
“你們在這個井蓋邊,在那個孩子的屍骨邊,為了封口費討價還價,這就是隔壁鄰居後來聽到的爭吵。”
鄰居聽到的爭吵聲,最初是老人和女兒的爭吵,後來是老人和盜竊犯的爭吵——並不是同一個事件,因此才出現了雙方口供的偏差。
而老人女兒所以為的“高利貸催債”,實際上也是老人和盜竊犯在討價還價。
“所以,剛剛偷襲我的人就是那個老傢伙。時隔這麼多年,他還是不放心,想殺了我滅口。我本來是不打算說出來的,畢竟我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包庇罪……結果都是他逼我!”盜竊犯狠狠地說道,“就算是包庇罪,也不會判的太厲害吧?你們警方必須保護我!”
現場陷入了一陣沉默。
找了十五年的孩子,雖然所有人都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是畢竟還有一分希望——在得知他確切的死訊的那一刻,心底難免泛起了一陣悲傷。
“不可能的,”老人的女兒抓緊手裏的剪刀,臉色蒼白,“我父親……我父親他明明還在鄉下,他和我說,今天還要做魚湯呢。他明明昨天晚上還給我發郵件呢……”
“昨天晚上給你發郵件?”目暮十三搖搖頭,“昨天晚上,各個媒體就報道了木下昭夫安裝炸/彈的事,順便讓大家又回憶起了這個失蹤案。事情鬧大了,你父親他肯定也看見了報道,他是在通過你打探這邊的情況吧。”
老人的女兒怔怔地盯着地上的井蓋,身體晃了晃。
“可是屍體呢?”柯南提問,看向盜竊犯,“警察們當年檢查過下水道的,沒有發現屍體。”
盜竊犯不耐煩道:“可能是轉移走了吧,我怎麼知道,我只是收了封口費而已。等抓到那個老傢伙,你們審問他就好了。”
柯南沒再說話,而是看了月城林一眼:你覺得這是真相嗎?
月城林眨了一下眼睛:你覺得呢?
事情會這樣簡單地解決嗎?
“好了,這次我真的把知道的事情都說了。”盜竊犯嘟嘟囔囔,“趕緊抓住那個人!”
“如果不是怕死,你還不打算說出真相對吧?”旁邊的小警察生氣地看了他一眼,“如果剛才那個偷襲者沒有射偏,你也就死了,這個真相也就永遠被埋藏下去了!”
眾人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有人感慨道:“還好那個偷襲者的準頭不太好。真是幸運。”
這句話盜竊犯難得沒有反駁。他摸了摸頭上包着的紗布,也露出慶幸的表情。要是對方射准了,可不僅僅是頭上被碎玻璃劃出一道口子這麼簡單。
幸運?聽着眾人的議論,柯南卻又想到了當年格蘭威特事件中的各種“巧合”,默默扭頭看了一眼月城林。
月城警官不是會把希望寄托在“巧合幸運”上的人。
注意到柯南的目光,月城林彎了一下眼睛,然後拿出手機,開始給他一直在等的人打字——
“還沒好嗎?趕緊過來,等好久了。”
月城林放下手機,半分鐘后,不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
月城林眼睛一亮,扭過頭去:“終於來了?再不來我都可以把案子跟完了。”
眾人一怔,順着他的視線看去。
“哦,那你繼續跟。我這就走。”來人也不客氣。
月城林:“……”
“你一會兒一個郵件,讓我調查,很耽誤時間門的好嗎?我剛剛車都開過來了,你又讓我先別來,先在旁邊抓個人……”對方嘖了一聲,“我好歹還是一個傷員,還在修養期,還要被你拉過來幹活。”
“……你都好的差不多了,雲居。”月城林幽幽道,“這邊需要你,這是我對你能力的信任。”
雲居呵呵一笑:“明明是你自己不能休假,心裏不平衡,非要拉上我加班吧?死也要拉一個墊背的?”
月城林:……
“嘖,我就知道。”雲居冷笑。
月城林輕咳一聲:“……人抓到了嗎?”
“你說那個拿着射魚槍瞄準了半天的倒霉蛋?”雲居聳了聳肩,“早就看見了,我上去就是……”
“上去就是一腳?”
“怎麼會,那太不文明了。”雲居表示,“我上去就是一個過肩摔,他能射准才有鬼。”
眾人:……過肩摔就很文明嗎?
雲居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盜竊犯,又看了看他頭上的紗布,感嘆道:“這種情況你都能受傷,還真是倒霉啊。”
盜竊犯:……
雲居一邊說著,一邊走上前,輕輕按住月城林的肩膀。
月城林歪了一下頭,雲居自然而然地湊在他耳邊,壓低聲音道:“有沒有狙擊手不能確定,沒有搜查到,可能是已經離開了,或者藏在非常隱蔽的角落。”
“但是在附近逮出來了三家媒體的記者,舉着攝像機在偷拍。遠處的閃光也許是他們攝像頭的反光,但也不排除其他可能。”
“我覺得不太對勁。”雲居說道,“不像是媒體追熱點那麼簡單。不僅僅是這次案件……最近一段時間門,你小心一點。”
月城林神色不變,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