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火
月城林垂着頭,靠坐在廢棄瞭望台的邊緣,緩緩睜開眼睛,被砸傷的地方疼的厲害。
事情還要說回半個小時以前。
躲在樹后的月城林果然等到了來檢查屍體的人。
藉著微弱的月光,月城林看清了他們的身影。那是兩個平平無奇的男人。其中一人口袋鼓囊囊的,是槍的形狀,胸口掛着倒十字的掛墜,領口還別了一副頗為新潮的墨鏡。
墨鏡……?
是松田陣平前些天買的的墨鏡,還讓自己幫他參考來着……
月城林心裏一跳,臉色沉了下來,有衝出去把人撂倒的衝動。
他努力深呼吸,平復內心的情緒。對方手裏有槍,他必須謹慎行事。
有槍的男人是個胖子,另一人則比較矮。胖男人掃了一眼屍體,嘿嘿笑道:“已經死了。”
“不信者的罪孽,唯以血與火來清洗。”矮個男人陰沉道,“想必他在漫長的死亡過程中,一定深刻懺悔了自己的罪。”
“不就是注射了抗凝血劑后割掉眼睛耳朵,失血而死嘛。”胖男人嘟囔了一句,“好了,我們還有正事……從山腰到山腳的炸彈已經佈置好了,只差山頂——運氣不好,居然遇到兩個警察,耽誤了我們的時間。”
“警察應該沒有發現炸彈的位置吧……總之我們的時間不多了。那群孩子還關着吧?”
“關在木屋裏呢,不用我們管。等到月亮升到中央,老大會把木屋燒掉。等時間一到,炸彈爆炸,boom——整座山都會震動的,然後就是山體滑坡……”
兩人轉過身打算離開,背對着屍體,突然胖男人的頭被撞了一下,他心裏一驚,猛地拔槍扭頭:“是誰——”
背後是一條青白色的大腿!
“啊!”胖男人嚇得猛地後退幾步。
“鬼叫什麼?”矮個男人聽到聲音皺眉抬頭,看見樹上掛着的屍體,不屑道,“不就是那個司機的屍體嗎?你還會被屍體嚇到?”
胖男人聲音有點哆嗦:“可是,屍,屍體動了!”
“風吹的吧!”矮個男人嘿嘿笑,幾秒鐘后,笑容也漸漸變成了驚恐。
“屍體真的動了……”
四周很安靜,沒有一絲風,但是樹上掛着的屍體卻在輕輕搖擺,連帶着枯枝發出“吱呀”的聲音,讓人毛骨悚然。
黑暗裏,一切都顯得那麼的詭異。
兩人渾身發涼,直冒冷汗,忍不住往後退去。矮個男人喃喃道:“難道,難道這是神的顯靈嗎?神收到了我們的祭品?”
他忍不住低下頭開始禱告,念念有詞。
神……?
胖男人緩緩放下武器,心裏惴惴不安,也跟着低頭禱告了兩句。他心神不定,打算叫上矮個男人快點離開這個詭異的地方,然而就在他抬頭的一剎那,一道黑影迎面襲來!
“啊!!”來不及躲閃,胖男人被一腳踹到胸口。他頭暈眼花地倒在地上,下意識想要扣下扳機,就被人一腳踩到了手腕,武器脫手,痛呼出聲。
對方快速撿起武器,咔的一聲,子彈上膛!在矮個男人反應過來之前,槍口直直地抵在他的額頭上。
身穿警校制服的年輕人一腳踩在胖男人身上,單手持槍,自上而下冷冷俯視着兩人。
起風了。風吹動年輕人的髮絲和衣擺,揚起又落下。他身後天空中掛着巨大的月輪,彷彿神靈身後的光暈。
在這一瞬間,胖男人覺得自己真的見到了神。
他聽見神靈的聲音傳來,猶如高天之上的審判:
“不許動。我問,你答。”
————
工藤新一也沒想到自己會遇到這種事——他原本只是坐校車回家,沒想到整輛校車都被挾持了!
校車被綁匪丟棄在路邊,而他們被綁匪帶到山上,關在巡林人的破舊廢棄小屋裏。
工藤新一嘆了口氣,苦中作樂地想:至少小蘭今天沒有和他在一起。
“新一,那些壞人想要做什麼啊?司機叔叔被他們帶走了。”天色早已黑了,旁邊的小朋友淚眼婆娑地坐在地上,“我好害怕……”
四周響起低低的哭泣聲,有人在喊爸爸媽媽。
工藤新一嘆了口氣,努力安慰道:“大家別怕,沒事的,警察很快就能發現我們失蹤,會來救我們的。”
實際上,工藤新一內心並不樂觀。
綁匪把他們帶到山上,卻沒有提出要和家長或者警方通話,看來不是為了勒索錢財。
那綁匪的目的是什麼?
工藤新一飛速思考,得出了一個讓人毛骨悚然的結論。
那些男人嘴裏念叨的奇怪話語,身上掛着的倒十字架……這是一群邪/教徒!
想起一些邪/教恐怖祭祀的傳聞,工藤新一渾身發涼。他站起身,試圖找到自救的辦法。
加上他,在場有十個孩子。可能是覺得弱小的孩子們無法反抗,他們並沒有被綁住。
但是他們也沒法出去。小屋裏空空蕩蕩,佈滿灰塵,地上堆着一些乾草和木頭,沒有窗戶。唯一的門從外面上了鎖,還有好幾個強壯的男人在門口把守。
校車司機作為唯一的大人,此刻不知被綁匪帶到了哪裏。靠他們這些小學生,該怎麼逃出去啊?
屋裏一片黑暗,工藤新一扶着牆壁摸索了一圈,手不小心被木刺扎了一下。
這座小屋是木製的……
工藤新一忽然想到,或許他可以試圖製造一場火災,把這座屋子燒掉!
但是很快他又泄了氣。
木屋着火,他們在屋裏的人也會很危險。如果只有他還好,他相信自己能冷靜想到自救的辦法。但是周圍的同學們已經被嚇到六神無主,這對他們來說太危險了。
工藤新一正在發愁時,門口又傳來了綁匪漸漸走近的腳步聲,有人打招呼:“老大!”
工藤新一心裏暗罵一句,連忙坐在地上,擺出一副害怕的模樣。
“獻給神的祭品……污穢的成年人要在月亮斜照的時候死去,純潔的孩子要在月亮升到中央的時候死去,他們的靈魂才會被神所接納。”
綁匪的聲音隱約傳來。
可惡,果然是邪/教祭祀!
成年人要在月亮斜照時死去……那就是月亮剛剛升起的時候!司機叔叔已經死了嗎?
而現在,月亮漸漸移到中央,所以綁匪要來殺死他們了?
工藤新一忽然想到了屋裏堆着的乾草和木頭,聯繫到自己剛剛的想法,內心浮現出一個不妙的聯想。
……火祭!
他突然撲到堆放的木頭旁邊,伸手摸了一把,有點粘膩的觸感。
是油,這些木頭浸了油!
他們要燒掉這座木屋!
工藤新一的背上有點冒汗。怎麼辦?
此時的工藤新一也只是個十歲左右的孩子,還沒有後來見多了大場面的鎮定。
門外的交談還在繼續。
“胖子和矮子突然聯繫不上了,也不知道山頂的炸彈安裝好了沒有。”
“哼,那兩個靠不住的傢伙……炸彈還有一個,大不了把這裏燒掉以後,我們再去山頂安裝。”
“快點燒吧。火把已經點着了……”
他們還準備了炸彈?
工藤新一覺得自己的衣服都被汗浸濕透了。身邊的同學似乎也明白了什麼,忍不住大哭起來:“爸爸,媽媽……”
工藤新一被吵的腦子發疼。在哭喊中,他聽到門外傳來木頭燃燒的“噼啪”聲,還有點點紅光透過門縫——
火要燒起來了!
工藤新一猛地站起來:“大家安靜,都到我身邊!離那些木頭遠一些,低頭捂住口鼻,不要吸入濃煙!門被火燒以後會很脆弱,我們一起去撞門,在火勢不大的時候衝出去!”
門口還有人把守,衝出去也很危險。但是總不能在這裏等死!
聽到他的話,有幾個孩子跟着站了起來,但更多人依舊坐着哭喊。他們實在太害怕了。
可惡!工藤新一有點着急。
這時,身邊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新一,我們一起衝出去。”
工藤新一扭頭,認出來這是同班的同學,栗川羽。在工藤新一的印象中,對方是個很聰明的人,而且有種超乎年齡的成熟。
只是有時候會有點奇怪。
比如說,此時此刻對方還笑得出來。
“我們救不了更多人,”栗川羽無奈笑道,“只能先救可以救的人。”
火已經要大起來了,工藤新一抿緊嘴唇。
栗川羽:“我們先……”
“嘭!”
工藤新一和栗川羽都愣了一下,這是槍響!
門口驟然混亂起來。兩人對視一眼,正驚疑不定時,下一刻,木門轟然倒塌!
一瞬間的火光刺痛了兩人的眼睛,也照亮了黑暗的屋子。
在這驟然的、熱烈的光亮中,一個身影快步衝進門,猶如從天而降的救世之神!
“都到我身邊來!”
工藤新一看到對方身上的警服和手裏的槍,眼睛猛地一亮:“是警察……”
這一刻,工藤新一與對方目光相接。對方看到他的臉,似乎愣了一下。
“警察哥哥!”慌亂中的孩子們顧不上那麼多,彷彿找到了主心骨。
工藤新一也來不及多想:“這裏燒起來了,需要滅火……”
“來不及了。”對方嘆了口氣,“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
“工藤新一。”工藤新一這才注意到,對方竟然只有一個人。
警察會一個人行動嗎?
他愣了一下,發現對方胸口沒有警銜徽章,這不是正式的警服。
“工藤新一。”對方念了一遍這個名字,輕輕按住了新一的肩膀,溫暖的感覺透過布料傳遞給肌膚,給人帶來鎮定的力量。“聽我說,你辨認好方向,帶着同學們跑。你可以的,對不對?”
工藤新一愣愣道:“大哥哥你怎麼辦?”他記得門口把守的綁匪有好幾個人,而且手裏也有槍,對方一個人怎麼抵擋?
火勢大起來了,帶着火星的木屑在空中飛舞。
對方表情冷靜,站在欲燃欲烈的火光之中,猶如不動如山的鎮海神針。
哪怕在很多年後,工藤新一都忘不了這一刻,也忘不了這個在火光中鎮定自若的身影。
後來工藤新一也有過生死危機的時刻,但是無論再緊迫的時候,他都會想起對方當年的話——
“不要怕,新一,要冷靜。”
“你只管往前走,不要回頭。”
對方輕輕摸了一下他的頭髮。
“我在最後面保護你們,不會有事的。那些人被我用槍響引到另一邊去了,只要大家跑快一些……孩子們,都過來!大家手拉手,跟着新一同學走!”
他的聲音沉穩,連哭的最狠的孩子都提起了勇氣,匯聚了過來,互相拉住手。
對方輕輕推了工藤新一一把:“走吧!”
工藤新一深深看了他一眼,一把拉起身邊的同學,護住頭,在烈火徹底封門之前,咬牙沖了出去!
看着孩子們往外跑,月城林也鬆了口氣。
從那兩個邪/教徒嘴巴里逼問出事情經過後,眼看月亮就要升到天空中央,他用最快的速度趕來,還好是趕上了。
雪上加霜的是,他的手機居然還沒電了,甚至無法向同期們求助。
真的,以後他絕對不會再不重視手機電量……
還好,工藤新一居然在這裏。雖然是十歲的工藤新一,但天才從小就是天才,再加上主角光環,月城林相信他們一定可以化險為夷。
那些綁匪被他暫時引開了,而且大火會阻擋綁匪的視線,一時間不會發現屋子裏已經沒了人。但是這也不能拖延太久,還是要快,而且還有山上的炸彈要趕緊處理……
月城林突然目光一凝。
跑在最後的孩子似乎被絆了一下,跌倒在地,鬆開了前方孩子的手。前面的孩子來不及回頭,已經跑出了屋子。
與此同時,一根着火的橫樑砸了下來,眼看就要砸到跌倒孩子的身上!
月城林心中一緊,來不及多想,撲過去抱住孩子往旁邊滾去!
橫樑直直地砸在他的背上。
在火光和濃煙中,月城林跪倒在地,孩子被他護在懷裏。劇烈的疼痛一瞬間直衝大腦,鐵鏽味瀰漫在喉嚨里,隨時都會咳出血來。
這個孩子是栗川羽。
栗川羽愣愣地看着他,彷彿沒有想到被人保護了。
不行,不能留在這裏了,濃煙會讓人窒息而亡的……月城林勉強站起來,拉着孩子衝出去。
一離開着火的屋子,空氣一下子清新起來。月城林心頭一松,再次支撐不住,只能用手撐住地面坐下來。
疼……太疼了。
背部被划傷了,在流血,可能還有骨折和內出血。對常人來說,這已經是很可怕的疼痛了,更何況是對疼痛過分敏感的月城林。
走不動了。
“小同學,你先走,趕緊追上同伴們。”月城林勉強對栗川羽笑了笑,“哥哥等下再走。”
眼前的孩子似乎想要說什麼,但是月城林眼前一陣陣發黑,耳鳴嚴重,聽不清楚也看不清。
這個孩子踟躕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走掉了。
月城林鬆了口氣,閉上了眼睛。
他知道那些邪/教徒很快就會回來,他是走不了了。
他摸了一下懷裏的手機,心想,還好是沒電了。
要不然同期打電話過來,他接還是不接啊?
精神恍惚中,他似乎看到邪/教徒們向他的方向圍來。他們似乎在憤怒地咒罵,還有人掏走了他的手機。
————
等到月城林再次疼醒的時候,他人已經在山頂的瞭望台上。
月亮還掛在天空上,安靜地凝望着人間。
這是一座廢棄的森林防火瞭望鐵塔,鐵皮已經銹透了,搖搖欲墜,彷彿他翻個身都要塌掉。
身上的傷沒有處理,背上的血在往下淌,每呼吸一口都是疼的,肺部好像有十萬根針在扎。
聽着瞭望台下計時器的嘀嗒聲,月城林:“……”
好傢夥,邪/教徒真的很努力,還是把炸彈安裝到山頂了。八個蛋雖遲但到。
所以他是新的祭品嗎?
月城林努力往下看了一眼,發現瞭望塔底部綁着一個炸彈,看形狀,貌似是在課上學習過的水銀□□型炸彈。
只要輕微的震動,就可以讓水銀汞柱傾斜,炸彈就會爆炸。
不僅能炸死他,還會引起山體滑坡,淹沒山腳下的民居。
月城林:……
月城林收回目光,安詳地靠在瞭望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