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誰是螳螂誰是蟬
桃葉被官兵們給抓了出來,只得老老實實和陳濟等人都站在一處。
陳熙目光掃過這些官兵,露出他那一向和藹卻神秘莫測的微笑:“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御史台的弟兄?”
桃葉聽見這話,完全懵了,搞了半天,這些「援軍」官兵跟陳熙沒有什麼關係,那她又何必插手呢?
帶領官兵的官員乃是御史中丞王敏,他向陳熙禮貌作揖:“大司馬請恕下官無禮,只因太醫令失蹤,其家眷指證,說是遭大司馬劫持。下官雖卑微,然承皇命,監察百官,職責所在,不得不深夜跟隨田家人來此取證。若有得罪之處,還請大司馬多多擔待。”
陳熙笑點點頭,並不甚在意,就好似嘮家常一般地問:“那中丞大人可取證到了?”
王敏轉身問那綠衣少女:“田姑娘,你確定方才看到這袋中是你父親無疑嗎?沒有認錯嗎?”
“怎麼會認錯呢?難道諸位大人不認得我父親么?”少女眨巴着水靈靈的大眼睛,單純的面龐上寫滿疑惑。
她再次俯身向米袋中找尋,扒出了一根半大的木棍,舉在手中,悶悶地自言自語:“怎麼就不見了呢?”
陳熙看看自己手中的細木棍、又看看綠衣少女手中的粗木棍,再瞄一眼女扮男裝的桃葉,心中已經瞭然。
他看向陳濟,似笑非笑:“原來……二弟是請了高人?想空手套白狼?”
陳濟沒有作答,只淡淡冷笑,勝敗乃兵家常事,他老早就有失敗的心理準備。
陳熙保持着笑意,轉而又對王敏說:“中丞大人既然看到了所謂的太醫令,那應該也看得出,人並不在我手中。我身為百官之首,一舉一動當作表率,豈能劫持朝廷命官?”
王敏點頭,向陳熙躬身一拜,賠罪道:“是下官失誤,誤以為二公子和大司馬是一家人呢!”
這句賠罪的話一說出來,陳熙和陳濟都有些想笑又笑不出。
他們都知道,御史中丞王敏剛正不阿,說話一向比較直接。
陳濟覺得,他們兄弟既然已經被外人當作笑話看待了,也不在乎再多鬧點笑話,便隨口感慨:“大司馬自然不敢輕易劫持朝廷命官,頂多也就劫持一兩個小老百姓而已。”
“有這等事?下官倒不曾聽說,大司馬劫持了哪個老百姓?”王敏好似很驚訝。
陳熙眯着眼,笑問陳濟:“二弟可見過劫持人還用轎子抬着的?”
陳濟也配合著,言笑自若:“今夜這不是見着了?”
說罷,陳濟看了馬達一眼。
馬達忙躬身向王敏行禮,當面控訴道:“中丞大人容稟,小人是陳家家僕,前兩日小人的叔父、嬸娘被大司馬綁了去,小人只得求助二公子。
因大司馬官高權重,二公子不敢硬碰硬,恰巧聞知大司馬正使人索尋太醫令,不得已,才詐稱挾持了太醫令、要與大司馬做交換,於是相約此時此地相見。
為順利換回小人家親,二公子只得請了一位道士做法,將木頭幻化成太醫令的模樣,就是田姑娘手中那根木棍了,而大人所見轎中人就是小人的叔父和嬸娘。”
王敏聽了,微微發笑:“如此說來,二公子並不曾真的劫持太醫令了?”
陳濟淡淡答道:“常言道,捉賊要捉贓。有人質才能問劫持之罪,中丞大人明察秋毫,想必方才已經看得明明白白。”
王敏只得又向陳熙作揖:“敢問大司馬作何解釋?”
陳熙莞爾而笑,向後看轎中:“我的辯詞哪能讓人信服?既然二弟和馬侍衛這樣說,不如問問我帶來的「人質」,最是明了。”
陳熙便叫陳墉扶馬達的叔父馬安下轎,與馬達及嬸娘都站在一處。
馬氏夫婦相視一看,馬安開了口:“稟各位大人,大司馬從不曾劫過小民,是小民夫妻自願去大司馬府中做客的。”
“哦?”王敏有些小小的驚訝,又追問:“身份懸殊,你們因何到大司馬家中做客?”
馬安答道:“幾日前,小民的侄兒馬達來家中一敘,告訴小民,說是他替他的主子劫持了太醫令,逼迫其寫了假醫案,欲陷大司馬於不義,然後還滿城傳揚謠言。小民不願侄兒走上邪路,才求見大司馬、假裝遭劫,希望侄兒顧念骨肉之情,送還太醫令。”
聽了這番話,馬達頓時目瞪口呆。
陳濟更是哭笑不得,他今夜為救馬氏夫婦才鋌而走險這一遭,而馬氏夫婦的倒戈證詞,卻是他始料未及的。
王敏嚴肅地對陳濟說:“陳二公子,你製造出一個假的太醫令在前,你的人供詞指證你在後,本官不得不認為,太醫令的失蹤與你確有關係,恐怕得勞駕你和你今晚帶來這些人去御史台做個交待了。”
陳濟無奈一笑,他抬頭看了他兄長陳熙一眼,兩人相對奸笑。
陳熙將笑面轉向王敏,居然又開始替陳濟說情了:“中丞大人,舍弟有過失,我也難辭其咎。若他能供出太醫令的下落,還望中丞大人能看我的薄面上,對他網開一面。”
王敏笑道:“大司馬請放心,下官本就是在追究太醫令失蹤一案,只要找回太醫令,不需任何人情面,下官自會放了二公子。”
陳濟抖動着眉毛,淡淡問了句:“若我確實不知太醫令身在何處,該當如何?”
“不可能!”那綠衣少女忽然插嘴了一句。
陳濟望着少女,倍感好奇:“你如何知道不可能?”
少女毫不掩飾,很自然地作答道:“有人看到了我爹被綁的經過,他說綁我爹的人今夜會帶着我爹出現在這兒,還叫我多帶些人、再帶上能鎮妖辟邪之物,才能救我爹。我一直以為綁我爹的肯定是大司馬,所以去御史台告狀,結果卻是你裝着我爹來了,那你肯定就是綁匪!”
陳濟聽了,好奇感更多:“親眼目睹你爹被綁的人是誰?”
“就是一個湊巧看到的路人唄,我不認識。”少女依舊很坦然。
陳濟又上下打量了這位太醫令家的姑娘,她看起來也不過剛剛及笄的樣子,一雙清澈的眸子猶如一汪清水,不像是個信口雌黃的人。
王敏道:“田姑娘請回吧。不出七日,本官一定能查出太醫令的下落。”
“那萬一七天之後,還是找不到我爹怎麼辦?”少女看起來並不放心。
王敏又答道:“若不能,本官就將此案上報官家,請求御審。”
聽見「御審」二字,陳熙和陳濟又相視一看,誰都沒有再笑。
濃重的夜色中,陳濟、桃葉、馬達,以及同行的幾個陳氏族人都被暫且收押到了御史台的牢獄。
桃葉是第一次見識牢獄,還是古代的牢獄,獄中寒濕之氣很重,別說在這兒睡覺,連坐着不動都會瑟瑟發抖。
陳濟將自己的外衣解下,披在桃葉身上。
“別了……你還是自己穿着吧……”桃葉又把衣服扯下,塞回給陳濟。
陳濟再次將衣服披在桃葉身上,命令般地說:“你必須穿上,是我把你害到這兒的,你凍着了便是我的罪過。”
桃葉好像覺得這話也有些道理,而且她也是真的好冷,就給穿上了,到一邊兒坐着打盹。
那幾個跟着馬達來的族人,或站或坐,個個都喪着臉,因為寒冷揉搓雙手或來回打轉。
陳濟倚着牢門站立,看看牢房走道里微弱的燭光、打哈欠的獄卒,默默琢磨着王敏因何會出現、以及田家少女的話。
王家與陳家向來勢不兩立,所以陳熙即便要害自己,也不可能找王氏一族的人相助。
而且,以王家的家風,向來是以大義為重,絕不徇私,更不可能與品行不潔者為伍,所以王敏今夜的出現應該就是秉公辦案而已。
從心底來講,陳濟更願意相信那少女說得話屬實,只是他一時還沒想出少女口中通風報信的「路人」是誰。
這個「路人」,才是今晚這整件事的關鍵。
在建康,桃葉會法術這事兒不算個秘密,但有人不僅知道他找了桃葉幫忙,還知道他約見陳熙的地點,知道「太醫令」一定會出現……
“公子,對不起。我想,他們是心裏深恨你我,才會寧可替素不相識的大司馬作偽證,他們不是惡意的。”馬達的聲音忽飄進陳濟耳中,打斷了陳濟的沉思。
陳濟回頭,看到馬達站在他身邊,帶着一臉的歉意。
“我欠馬耽一條命,即便他們是故意讓我來坐牢,我也不會責怪他們,更不會因此對他們有敵意,你放心。”陳濟勉強含笑,拍了拍馬達的肩膀。
“多謝公子。”馬達頷首,躬身作揖。
陳濟還想再與馬達商議些什麼,但礙於此處人多,他又擔心隔牆有耳,還是保持了沉默。
這一夜不知是怎麼挨過去的,因為太冷、穿得太薄,陳濟一夜都沒敢睡。
天亮后,有獄卒送來飯菜,桃葉早就餓了,她忙接過來,剛嘗了一口,竟是餿的,忍不住一下子嘔吐起來。
陳氏幾個族人見狀,也拿起飯菜聞了聞,都受不了這味兒,積攢了一夜的怨氣,終於在此刻迸發,七嘴八舌地牢騷起來:
“跟着沾光沒沾上,這倒好,跟到大牢裏來了,吃這連豬都不吃的東西!”
“咱們真是腦筋犯渾!劫了朝廷命官,能不吃官司嗎?”
有一個膽大的,乾脆直接指着陳濟指責起來:“我說二公子,你到底把太醫令藏哪了?直接說出來不就完了?幹嘛連累大家一起吃苦?”
陳濟似笑非笑,無奈地皺眉。
正此時,遠處傳來了王敏的聲音:“陳公子還要說沒劫過太醫令、不知他身在何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