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百草味
胡小山這收購的招牌剛打出去，還有人抱着懷疑的態度，畢竟這城外草木成片，這錢來的太容易，眾人都不信。直到有一名小乞丐帶來一捆山間最常見的草木，竟然真的換來了好幾十個銅錢，這才一鬨而散前去尋覓各種草木。期間因為重複種類太多，負責收購的管事還不得不加了每種植物限量百顆的限制。
這樣一來，那些單純想佔便宜的人就少了許多，受惠的多是那些窮困乞兒。
胡小山本擬此次的大頭還得落在那些背靠大山活了一輩子的獵戶或者行走江湖的郎中身上，但率先給他驚喜的卻是那些小乞兒。
雖然這些小乞丐們不像獵戶和郎中一般多少有傳承的知識，但這些小乞丐所提供的可以吃的植物，卻是比二者加起來還要多，他們提出來的可以飽腹的植物，多半是極難入口，但確確實實可以用來飽腹救命的東西。胡小山都一一給了賞錢。
一連半月過去，胡大川試了上千種不同草木，臉色發青，呼吸之間都帶了些草木青氣。當然，成果也極為明顯，本來他只是想搜集所有能當做口糧的植物，但試驗過程中，竟然也嘗出了數百種可以用作草藥的植物，這些草藥都生長的極多，胡大川仗着有六道黑索在身，自身又有法力護體，每每嘗完一株草木，便打坐內視，體會其在身體中起到的作用，如此半月，初步編纂《百草味》一書，其中《飲食》七十二篇，記載與人體無礙可以直接食用的草木圖錄。《炮製》七十四篇，記載經過處理后可以使用的草木，《自醫》一百零二篇，記載有毒素或可以入葯的草木。
胡大川畫工極佳，每一頁都配上了詳細的插圖，記載生長習性，最常出現的位置。人力物力砸下去，又有胡大川親身試驗，胡小山協助，這本被命名為百草味的食譜，已經初見規模。
一連半月過去，高樓縣附近常見的草木都被收集的差不多了，來胡府送草木的人也逐漸少了，負責收購草藥的家丁正準備收攤回府，卻見到一群不過七八歲的小乞丐跑了過來。
“可是來送草木的，快些快些，再來晚一點，我可就要收攤了。”那家丁語氣倒也和善，他也頗為同情這群小乞丐，又得了胡小山允許，這些小乞丐送來的草木，不論種類是否重複，都按一錢收購。
那群小乞兒七嘴八舌搶着說起來，只聽到，老虎，妖怪，救命。那家丁費了一番手腳，好不容易才讓這群小傢伙安靜了下來，點了其中年紀最大的一個十歲左右的跛腳小乞丐。
“石頭和我們去山裏采草藥，被老虎妖怪抓了，求求大人救命，大人好人有好報。”說罷便一把跪在地上不住磕頭。家丁見這番情形，也有些手足無措，但是胡小山今日才說過無故不要打擾他，他也不敢冒然去打擾。
胡小山此刻正在廳中運轉法力給胡大川祛毒，突然耳朵一動，聽見府外的動靜，這才收了法力。
胡大川也頂着一口香腸嘴醒了過來。
“發生什麼事了？”胡大川還有些迷糊，他吃了某種堪比斷腸草的毒藥，連六道黑索也沒來得及起作用，便暈倒了，好在胡小山在一旁及時運轉法力，祛除了大部分毒素，剩下的部分被六道黑索抽去，已經脫離了危險，但是嘴唇此時仍舊腫的如同香腸。
“出去看看”胡小山推門便走向那群小乞兒所在的方向。
“具體情況誰知道，誰是最後見過失蹤的人的。”胡小山走出府門，
一群小乞丐面面相覷，有一個黑瘦的小乞丐舉手說道，“我，我和我弟弟小石頭一起的”，這個小乞丐十分不起眼，此時出聲，胡小山才注意到這個十分瘦小的小乞丐。
“詳細說說你看到的情形。”胡小山盡量讓自己的語氣溫和。
“我們下午一群人一起去山裏采草換錢，我弟弟小石頭腦子不太好，就跟我一起”黑瘦小乞丐開口，雖然說話間有些磕磕巴巴，但是倒也能聽懂
“我看到山壁上有幾株能吃的北瓜，大家之前都沒採到過，能拿來換賞錢，就讓小石頭在下面等我。等我采完北瓜下來，小石頭愣着要去另一個地方去采草。我攔不住他”
黑瘦小乞丐臉上露出一絲愧疚，“平時他都是跟在我身邊從不走遠，我也沒放在心上，但是等到我回過頭來找他的時候，他已經不見了。我找了好久，都沒找到他。”
“也可能是迷路了。”胡小山眉頭一皺。
“不可能的。小石頭從來不會離開我身邊的。”本來還能保持鎮定說話的小乞丐這一句話說出來，眼眶就紅了起來，眼淚啪嗒啪嗒的滴了下來。
胡大川開口問道。
“先別急着哭，小傢伙那你怎麼知道是虎妖”
確實按照小乞丐的邏輯，他們中那名叫小石頭的小乞丐走失之時，並沒有真的有人看到是被老虎抓走。
“我看到了。”
有一名小乞丐答道，“我雖然沒有看到小石頭被抓走的樣子，但是看到一抹好大好大的老虎背，從山頂唰得一下跑過去。”
“而且除了我。大家也都聽到了老虎的叫聲。”那名說話的小乞丐十分篤定，其餘的小乞丐也紛紛作證，的確是聽到了老虎的叫聲。
胡大川和胡小山對視一眼，都覺得此事有些蹊蹺。胡大川倒還罷了，胡小山在高樓縣生活了三年，從未聽過有因虎妖傷人而報官的事，當下差了身邊的那名家丁，帶着其餘幾個小乞丐前去縣衙報官，把那名黑瘦的小乞丐給留了下來。
“你叫什麼名字？”
“回老爺，我叫小芳”
胡小山這才注意到，原來眼前這個黑瘦的小乞丐竟然是一個小女孩，只是因為臉上臟污，年紀又小，倒像是個野小子。
“好，小芳你不要怕，你可還記得你弟弟走失的地方在哪？”叫小芳的小乞丐連連點頭。
胡大川也不嫌棄小乞兒身上臟污，一把將她抱起背在了身上，說道，“你指路，我們跟着先去，看有沒有什麼線索，也能儘早找到你弟弟。”
那小乞兒小芳此時也顧不上哭泣了，忙指了一個方向，胡大川運起輕身功夫，足尖輕點，便朝着小芳所指的方向飛奔而去，胡小山也提起身法，緊跟在二人身後，順着小芳所指的方向。七拐八拐不一會兒便進了山中。
高樓縣附近的這座山名為紫蓬山，小石頭丟失的地方就在紫蓬山半山腰之上。到了目的地，胡小山突然鼻尖一皺，突然問道，“小芳，你說的北瓜是什麼？能否讓我看一下？”
那名叫小芳的小乞兒，忙從身上背着的一個小破布袋裏摸出了一個拳頭大小的青黑色植物果實出來，看着有些像是西瓜，只是通體烏黑，上面還長了一層細密的絨毛。胡小山看見這所謂的北瓜，眉頭不由皺了起來。這喚作北瓜的東西，好大的陰氣。
小芳指着胡小山手裏的北瓜開口道，
“這種瓜除了顏色，看着都像是西瓜，我們便都叫它北瓜。我也是有一次在山裏玩耍的時候吃過一次，之前的老乞丐爺爺告訴過我們，這個東西是可以吃的，只是不能多吃，吃多了人就會大病，只有餓極了才能吃。”
付小山和胡大川聽了這句話都有些沉默，原本他們二人一個是京城紈絝，另一個年歲尚小，還不知世上有多艱苦。
今日看了這些小乞丐的遭遇，心下也不由觸動。
“小芳，你還記得發現這北瓜的地方在哪嗎？”胡小山手掌用力微微捏住這所謂的北瓜青，黑色的瓜皮裂開，裏面是邪異的鮮紅色。
小芳抬手指了一處山壁說到，“我就是在那裏採到的，這北瓜很少見，往往只有撞運氣才能碰到。”
胡小山順着小芳手指的方向望去，那處山壁果然有十分濃郁的陰氣，他轉頭示意胡大川將小芳帶到安全的地方，自己一探手，袋裏把混天幡給取了出來，幾個縱躍便來到了山壁旁，手中混天幡所化的六股黑氣往山壁上狠狠一刷，便把山壁上附着的那些雜草藤蔓都給統統扯了下來，緊接着幡身抖動。混天幡上的六道黑氣便化作槍刃一般，筆直的朝石壁上劃去，這一劃便如熱刀切豆腐，十分輕易地便在石壁上留下了六道深深的痕迹。
胡小山單手一翻，那黑氣翻滾，便把石壁上鑿出了一個大窟窿。和胡小山所料不差，這石壁後面乃是一片空洞，裏面別有玄機。面對着黑漆漆的洞口，胡小山頗為嫌棄，抬手一指袋便化作一道烏黑光圈，順着洞口滑了進去。那洞中積攢的晦氣袋輕輕一吸，便吞了個乾淨，藉著落日餘暉，胡小山看到洞中有一具具散落各地的白骨，看上去總有百來具，屍骸上還有野獸啃咬的痕迹，許多骨骼都被嚼開，連裏面的骨髓都被吸了出去。
胡小山此刻已經確定無疑，這邊必定是有妖物作祟了，而且看着屍骸之上的野獸爪痕，八成便是下午那群小乞兒所說的虎妖。
胡小山用渾天幡捲起幾塊頗為平整的巨石，把洞口重新給封堵住，又從四周扯了些藤蔓，盡量讓此地保持與原來的形狀相仿。回頭對着胡大川說道，“夜裏怕是有一場好鬥，帶着孩子始終不方便，我們先把小芳給送回去。”
回到胡府，胡小三便招呼下人，將小芳和今日來的那些小乞兒都帶去洗漱，先安排在自家空閑的房間住下，又吩咐手下家丁問過這些小乞丐，若是有願意留下的，就都給一份活計，尋師傅過來教他們一份手藝，有那身體有缺陷，不便獨立生活的，便留在胡家，做個下人。
在安頓好這些小乞丐的生活之後，胡大川忽然朝着胡小山冷不丁的問了一句，“小山，你覺得這樣做有意義嗎？你幫了這些小乞丐，高樓縣中像如此流浪在外的，起碼還有數百，這還是在富碩的高樓縣，天下間這麼多人，你幫得過來嗎？”
胡小山看着胡大川突然間笑了，“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這種事情是應該有人開頭的，能幫就幫，活着也不容易，何況你不已經在做這種事情了嗎？儘快把這一件入門考驗做了，等你這件事做成功。我想我要幫的人就會少很多。”
胡大川愣了一愣，重重拍了拍胡小山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