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糖
周安然跟陳洛白單獨再去二中，是在大一結束的那個暑假。
彼時周安然一家早已經搬回南城。
那天是工作日，陳洛白要去律所幫忙，加上南城夏季白天熱得宛如火爐，兩人約好下午再去學校，陳洛白下午五點過來她家小區接她。
上了車，周安然以為他會一路開到校門口。
可那輛黑色的大G卻駛入了校外他高三住的那個小區。
等汽車在地下車庫停下，周安然才偏頭問他：“怎麼來這裏了呀，是落了什麼東西要帶嗎？”
陳洛白隨手解了安全帶：“不是，是帶你過來吃個飯，再換套衣服。”
“換衣服？”周安然一愣，“換什麼衣服？”
陳洛白傾身過來幫她解安全帶：“二中校服。”
周安然眨眨眼。
二中校服？
陳洛白目光落到她臉上，聲音忽然低下來：“我們一起穿校服回學校？想再看你穿一次二中校服。”
周安然雖然覺得現在再穿校服回學校有點點奇怪和羞恥，但他難得這樣正經跟她提一次要求，她就也沒拒絕，她輕着聲：“你沒早說呀，我又沒帶校服過來。”
陳洛白：“上次幫湯建銳他們準備校服的時候，也給你準備了一套，就在樓上，上去換嗎？”
周安然現在想起寒假那天，他給她送情書時的場景，心裏都還泛軟，她很輕地點了下頭：“嗯。”
上樓吃完飯，周安然跟他進去主卧。
陳洛白拉開衣櫃，從裏面拿了一套疊好的校服遞過來給她。
周安然伸手接過來：“我現在換？”
男生懶懶散散往衣柜上一靠，理所當然點點頭：“不然呢。”
周安然：“……”
周安然瞥他一眼：“那你還不出去。”
陳洛白目光飽含深意地上下打量她幾眼，唇角勾了下：“怎麼還這麼害羞，你現在換個衣服我還得避開？”
比臉皮，周安然是永遠比不過他的。
她才不跟他爭。
“那我去洗手間換。”
陳洛白看她紅着臉抱着衣服跑進洗手間，不自覺又笑了聲。
他也沒着急換校服，也走到洗手間門外，倚牆等着她。
很快。
門從裏面打開。
看到周安然出來的那一瞬，陳洛白臉上散漫的神情瞬間一收，目光凝在她身上。
從門內走出來的女生時隔近三年，又再次穿上了二中那身藍白校服，她今天沒化妝，素着張小臉，除了頭髮變成長捲髮，個子高了少許之外，幾乎和當初沒多少變化。
青春又漂亮。
陳洛白看她，或者說，注意到她穿這身校服的時間不算多，但每一次的印象都深深鐫刻在腦海中。
在天台，她站在他面前哭。
在期末考考場，她抬起頭慌慌張張看向他。
在小超市，她被他一逗，臉就紅得厲害。
在教室，她背對着他，給賀明宇講題。
……
還有在趙主任的辦公室，她穿着校服擋在他身前的纖細背影。
周安然見他怔怔看着自己，腳步不由頓了下。
“怎麼了？”
是不合身，還是她穿校服不好看啊？
陳洛白回過神，走到她面前，伸手將她肩前的頭髮往後撥了撥，手順勢又落回到她臉上，輕捧住她臉頰。
微癢的觸感落在臉上，周安然心也跟着輕顫了下似的，沒等到他開口，她忍不住又問了句：“怎麼啦？”
“沒什麼。”陳洛白低頭在她額頭上很輕地親了下，“我女朋友真漂亮。”
周安然早已經能百分百確定他也很喜歡她，但印象中，好像還是第一次聽他直接誇她漂亮，她臉不由熱了下，有點不好意思，伸手推了推他：“你快去換衣服吧。”
*
換好衣服，周安然跟他牽着手步行到二中。
高三的學生還沒放假，他們倆穿着校服到校門口，就被保安大叔給了攔了下來。
陳洛白牽着她走近過去說明情況，周安然稍稍有點窘，但保安大叔倒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大手一揮就放了他們進去。
進校門后，周安然摸摸耳朵，側頭問他：“我們是隨便逛逛嗎，還是你有什麼想去的地方？”
“想不想再回趟一教？”陳洛白也偏頭看她，“上次沒來得及去。”
周安然點點頭：“好呀。”
兩人牽着手走到一教，進了教學樓大門，一路上到二樓，陳洛白腳步忽然一頓。
周安然跟着停下來：“怎麼不走了？”
陳洛白抬頭往上面看了一眼，目光又落回她臉上：“高一報道那天，我是在這裏抱的你？”
再提起這件事，周安然心裏已經全無遺憾，只剩下甜蜜。
那是他們的初遇。
是一切緣分的最開始。
周安然點點頭，又糾正他：“是扶我。”
男生眉梢輕輕一揚，鬆開牽着她的手，大手稍稍往上一抬，自然而然地摟在她腰上：“你管這叫扶？”
周安然：“……”
她小聲反駁：“可你那天的主觀意圖只是想扶我站穩呀。”
“行，你說了算。”陳洛白語氣縱容，目光又落回到她臉上，“我好好看看。”
周安然眨眨眼：“看什麼呀？”
陳洛白看她的目光比剛才專註了不少，又隱約帶着笑：“那次沒來得及看清我未來女朋友長什麼樣，這次得好好看看我未來老婆長什麼樣。”
周安然耳朵一熱：“誰是你未來老婆。”
陳洛白理所當然的語氣：“周安然啊。”
周安然：“……？”
她剛剛明明是否認，不是問句。
這個人越來越不要臉了。
“才不是。”
“行吧。”陳洛白微微拖着腔調，一副還挺遺憾的模樣，“看來我還得繼續努力。”
周安然唇角不自覺又彎了下。
“走吧。”陳洛白重新牽住她，“我們去教室看看。”
高一高二早已經放假，教室門都上了鎖。
周安然跟他牽着手走到窗戶邊，像是有些動作完全深刻在記憶中，已經成了某種戒不掉的習慣，她下意識還是先看了眼他第二組第六排的位置，而後才看了看自己在高一的那兩個位置。
陳洛白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想不想進去看看？”
周安然側頭看了看他，又看了眼緊閉的後面：“門鎖了呀。”
“難不倒你男朋友。”陳洛白唇角勾了下，因為身上穿着這身熟悉的藍白校服，笑容間仍像是當初那個最意氣風發的少年，“給你變個魔術。”
周安然心跳快了一拍：“什麼魔術？”
陳洛白：“在我校褲口袋裏，自己拿。”
周安然手伸進他口袋，第一下摸了個空，她仔細又摸了下，不知碰到什麼，她動作一頓，臉倏然間紅透。
幾乎是同時，陳洛白帶着笑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周安然。”
“大白天的，往哪兒摸呢？”
周安然羞憤地把手抽出來，抬頭瞪他：“你騙我。”
陳洛白笑得不行：“我哪敢騙你，這不是我還沒說在哪個口袋，你就伸手了。”
周安然：“……”
陳洛白：“在右邊。”
周安然不太信他：“真的？”
“真的。”陳洛白語氣像是正經了幾分，“騙你我今晚睡沙發。”
周安然爸媽都出差去了，早跟他說好今晚和他一起住的。
聽見他的保證，她將信將疑又小心翼翼地重新把手伸進他右邊口袋裏，很快摸到了一片薄薄的鑰匙。
“教室鑰匙？”周安然重新抬頭看他，“你哪來的啊？”
陳洛白伸手接過：“前兩天特意找老高要的。”
教室後門打開。
周安然被他牽着走進去。
高二那間教室，她只待了一周左右。
但高一這間教室，她足足在這裏和他當了一年的同學。
剛一進門，周安然就感覺有無數回憶紛至沓來。
高一的周安然偷偷跟着大家一起回頭看他。
高一的周安然無數次藉著從後門出去的機會，悄悄從他旁邊經過。
高一的周安然短暫地坐了一下他的前排。
……
但和剛才在二樓的樓梯口一樣，再想起當初的種種，她心裏也已經只剩下歡喜。
陳洛白忽然開口：“那是你高一第一學期的位置？”
周安然從回憶中回神，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不由有些驚訝：“你記得呀。”
“當然，我不是還幫英語老師叫過你。”陳洛白抬抬下巴，“我們過去你那邊。”
周安然點點頭。
兩人牽着手走到她高一的座位旁。
“忘帶紙巾了。”陳洛白垂眸看她，“你將就坐一下？”
周安然不知道他為什麼忽然讓她坐下，但這麼點小要求，她當然也不會拒絕。
在位置上坐下后，周安然才發現現在這個位置的這張課桌右側桌角上被人刻了一個小小的愛心。
不知是不是坐在這裏的哪個學弟學妹也有了喜歡的人。
餘光瞥見陳洛白側着身在這張課桌上坐下，聲音也同時在她頭頂響起。
“周安然。”
周安然抬起頭，剛想把那個小愛心指給他看。
男生的臉忽然在她視線放大。
陳洛白吻住了她。
周安然眼睛稍稍睜大，目光極近地撞進他那雙黑眸中，她在裏面看了自己小小的倒影。
男生並沒有進一步動作，只是唇輕輕貼着她的唇。
像他們的初吻，又比初吻停留的時間稍長。
隔了幾秒，陳洛白才退開。
他一手隨意撐在桌面上，另一隻手輕撫上她臉頰，眼中多了點笑意。
“上次回來就想親你了。”
周安然：“……？”
所以寒假那次，他才會提議說他們兩個再單獨回來一次？
陳洛白指腹緩緩往下，落在她唇角位置，看她的目光格外專註，聲音輕着：“也幫高中的陳洛白彌補一下沒能跟你早戀的遺憾。”
周安然心裏輕輕酸了下。
她指尖動了動，雙手忽然抬起，撐在桌面上，而後抬頭在他唇上碰了下。
這下換陳洛白稍稍一怔。
他輕撫在她唇角的手指停了下，而後才笑起來：“怎麼今天又這麼主動？”
周安然耳朵尖重新熱起來。
她仰頭看向他，壓着羞怯，聲音也輕着：“也幫高中的周安然親一下高中的陳洛白，她已經不遺憾了，他也不要再遺憾了好不好？”
陳洛白心裏一瞬軟得不行。
落在她唇角的手略略向後移，輕扣着她後頸，然後才笑了下。
“他說那隻親一下不夠，得多親一會兒才行。”
周安然臉又更紅了幾分。
她手撐着桌面，重新抬起頭，唇再次貼到他唇上。
夕陽悄悄探進窗戶，爬到書桌上，橙紅的光線被窗框切割成長長方方的一格格。
有風從後面吹進來，好像依稀中還能聽見試卷被吹得翻飛的聲音。
蟬鳴聲在窗外鼎沸。
穿着校服的男生和女生在教室靜靜接了一個綿長又溫柔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