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檸檬
是誰他也沒在意
教室里忽有椅腳劃過地面的刺耳聲響起。
是班上唯一還留在教室里的學習委員從座位上站起身。
周安然驀然回神,察覺到此刻自己的行為無異於偷聽,這是和上午藉著座位的便利聽他說話全然不同的性質。
那時他知道斜前方有人。
而且嚴星茜還在樓下衛生間等她。
周安然抿抿唇,抬腳繼續往座位走。
那道熟悉的嗓音卻在這時終於響起,穿過後門傳至她耳朵,仍是低低懶懶的,極沒精神。
“可是學姐你已經——”男生停了停,聲音中的困勁兒更明顯,“打擾到我睡覺了。”
心臟上的長線鬆了點力度。
卻仍密密纏繞着,隨時又能再收緊。
可後面的談話,隨着距離的拉遠,她卻已經無法再聽見。
周安然回到座位上,拉開書包拉鏈,從裏面拿出東西塞到校服外套口袋裏。
拉上拉鏈時,又有椅子拖動聲從後面傳來,她動作頓住。
過了幾秒,周安然才站起來。
轉身後,她看見果然是陳洛白回了座位。
男生又重新趴回了桌上,這次沒有整張臉都埋在胳膊里,露了半張線條流暢的側臉在外面。
教室裏頭一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可周安然無法坦然享受這機會難得的獨處,她腦海中仍在不停迴旋着剛才的那番對話。
剛才找他的那個女生是不是就是祝燃早上說的那位學姐?
可他早上不是說那位學姐是找他問數學題嗎?
還有他剛才那句話……
算是拒絕了學姐的要求嗎?
因為他們後面的談話內容周安然沒能聽到,她沒辦法揣摩出答案,只揣摩出了一團苦味。
不知是不是側着睡,光線晃眼,後排的男生移了移腦袋,又把整張臉埋回了胳膊里。
周安然緩緩收回視線,怕打擾他睡覺,她這次沒再走後門。
她從前門繞出去,經過後門時,略遲疑幾秒,還是輕着動作將門關上。
從後門鑽進來的風好像忽然停了。
陳洛白抬起頭,往後門看了眼。
剛才進門的時候,教室里好像還有個人,是誰他也沒在意。
陳洛白又重新趴回桌上。
可剛才睡到一半被人叫醒,被打斷的睡意一時很難再續上。
五分鐘后,陳洛白又抬起頭,煩躁地擼了下頭髮。
他起身,拉開不知被誰關上的後門,下樓,一路走到籃球場。
祝燃和宗凱正在單挑。
見他過來,兩人同時停下動作。
祝燃拍着球走過來:“喲,我們洛哥怎麼又下來了,不是說要留教室補覺嗎,我可剛聽說那位學姐又找你表白去了,是不是春心蕩漾了睡不着啊,早上是誰還跟我說學姐是找他問數學題來着?”
陳洛白冷着臉活動手腕腳腕,連眼風都沒給他一個。
“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他。”倒是宗凱搭理了他一句。
他們三個初中都在二中的初中部,初一到初三都是一個班,只是宗凱現在分去了四班。
“他向來都會給女生留面子的,不然就你大嘴巴在教室里一嚷,你們全班都會知道有個學姐上周跟他告白被拒了,沒兩天估計就能傳遍全校。”
祝燃八卦兮兮地笑:“不過人家學姐比起被留面子,明顯更想要他這個人啊。”
陳洛白站在三分線外熱完身,從他手裏把球撈過來:“念叨一天了,你要對那學姐有意思就直說。”
他邊說邊原地起跳投了個三分。
橙紅色的球在半空滑過一個弧度,砰地一聲砸到了筐上,反彈出去。
陳洛白煩躁地“嘖”了聲。
一旁祝燃都顧不上笑他,立即反駁道:“你別亂說啊,我的心是你們家冰沁姐姐的。”
陳洛白輕飄飄瞥他一眼:“你有本事當著她面說這句話啊。”
祝燃:“……”
俞冰沁是陳洛白表姐,家住隔壁市,比他們大三屆,人如其名,又冷又酷,妥妥的女王大人。
祝燃飛快認慫:“我沒本事。”
認慫完他又湊到陳洛白邊上,討好地問:“冰沁姐姐今年過年還會來你們家拜年不?”
陳洛白看他一眼,忽然笑了下:“想知道?”
祝燃:“不想知道我問你做什麼?”
陳洛白抬抬下巴:“那先幫我把球撿回來。”
祝燃屁顛屁顛跑到球場另一邊,把球撿過來,雙手遞過去,又繼續加碼:“你要是給我提供消息的話,買球鞋的錢我就是不吃飯,下個月初一也立馬還你。”
陳洛白嘴角還帶着點笑意:“還錢不用急,我有另外的條件。”
祝燃:“您儘管說。”
陳洛白沒立即答他,只隨意將手上的球運了兩下。
祝燃遲遲等不到答案,覺得自己的心臟就像他手裏被拍的那顆球。
他的心臟……哦不,橙紅色的籃球被陳洛白再次拋出去,這次終於穩穩落入了籃筐之中。
可能是球進了,某人心情又好了些,終於開口:“只要你在我面前當一周啞巴就行。”
祝燃感覺他的心臟跟着籃球一起墜了下來。
他就是話癆,上課都要小聲念叨幾句,要讓他一周不說話,比讓他現在就還錢給陳洛白還難。
“操!你不想說就算了,耍我玩是吧!”
宗凱在旁邊笑得肩膀發抖:“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一沒睡好,脾氣就會變差,還偏要這時候去招惹他。”
祝燃目光不經意瞥過場外,發現球場邊不知不覺多了好些女生,想也知道是衝著誰來的,頓時搖搖頭:“可惜學校的女生被某人的皮相所迷惑,根本不知道這位少爺心就是黑的。”
陳洛白自己撿了球回來,聽見最後這個評價,沒什麼表情地點點頭:“心就是黑的是吧,行,下次別再找我問我姐的事。”
祝燃立即抬手一指宗凱:“我說他呢。”
宗凱直接被他氣笑:“祝燃你他媽還要臉嗎。”
球場外,穿着校服的女生們身後忽然駛過一輛校車,祝燃眼尖瞥清車上一個人的模樣。
“好像是校隊的。”他轉頭看向陳洛白,“後悔不,要是你當初答應了教練,現在你估計也在車上了。”
陳洛白瞥過去一眼,沒什麼情緒地答:“有什麼好後悔的。”
祝燃:“一生只有一次的高中聯賽啊。”
陳洛白將手上的球又扔出去:“愛好不等於夢想。”
載着校隊球員的校車早已駛遠。
祝燃收回視線,故意用誇張的語氣說:“也是,我們陳少爺還有億萬家產等着繼承。”
“傻逼。”陳洛白笑着罵了一句,睡覺被打擾的躁意倒是終於緩解了些。
宗凱:“阿洛應該更想跟阿姨一樣當律師吧。”
陳洛白沒接這句話,只朝對面球場又抬了抬下巴:“叫他們過來打場3v3?”
*
周安然回到教室后,才知道陳洛白下午跟六班的男生打了一場3v3比賽。
嚴星茜沒有痛經的毛病,例假來了照樣生龍活虎。
她們在校外吃了蓋碼飯後,嚴星茜又拉着她去買了杯奶茶,再去附近的文具店逛了幾圈,完美地錯過了這場球賽。
周安然後來才知道3v3隻打半場,而且國家隊會在這個項目上登上最高領獎台。
但這天晚上,她聽着班上的同學討論陳洛白下午投進了六個三分,帶着祝燃和宗凱完勝了六班幾個男生時,只滿心遺憾自己沒能看見她喜歡的少年今天在籃球場時的模樣。
應該是無比張揚又意氣風發的吧。
不過下午的球賽不是班上唯一熱議的話題,同樣被議論的還有下午高年級學姐過來找陳洛白告白的事情。
只是不像討論球賽那樣大方高調,多是班上女孩子三兩成堆,小聲聚在一起八卦。
隔着過道坐在周安然旁邊的幾個女生就在其中。
“我打聽了,好像是叫解什麼,高二普通班的學姐,好勇啊,居然直接來我們班堵陳洛白了。”說話的是班上一個叫蔡月的女生。
另一個叫張舒嫻的女生接話:“是不是叫解語菲啊,這個姓挺少見的,應該是高二年級的級花。”
“級花啊。”蔡月感慨,“難怪這麼勇了。”
“那位解學姐我見過,我覺得長得挺一般的啊。”文娛委員婁亦琪這時插了句話。
“怎麼就一般了,我要長她那樣我做夢都能笑醒。”張舒嫻瞥她一眼,忽然打點打趣意味,“我看你平時沒少跟我們提陳洛白,不會是你自己也喜歡他,所以——”
話沒說完,嘴就被婁亦琪伸手捂住。
女生臉紅得透透的:“要死啊,你再亂講以後我什麼八卦也不跟你們說了啊。”
張舒嫻聲音含糊地求饒:“我錯了。”
婁亦琪這才鬆手,她挽了挽頭髮:“我就是覺得,敢直接跟陳洛白表白的女生哪個不漂亮,這位解學姐在其中,也確實不算太顯眼的啊。”
蔡月點點頭:“這倒也是。”
婁亦琪兩隻手的手指攪在一起,又問:“所以陳洛白到底答應她沒有啊?”
蔡月:“這我也打聽過了,沒有答應。”
“……”
周安然低頭寫數學作業。
捏着中性筆的手這時終於鬆了松。
坐在後桌的賀明宇拿筆輕輕戳了戳她肩膀:“周安然,你能幫我看看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嗎?”
周安然回過頭。
賀明宇把手邊的書往她面前推了推,指指劃了下劃線的一句英文:“這句。”
周安然把書擺正,垂眼去看。
賀明宇目光在她細細密密像蝶翅一樣的睫毛上落了下,又瞥開。
周安然指指句子裏的一個單詞:k在這句話里是“憤怒的、仇恨的”的意思。”
賀明宇又低頭看了下:“謝謝啊。”
“不用。”
周安然抬眸時,視線不自覺又落向第二組第六排。
位置還是空的。
聽說他打完3v3,就請祝燃他們出去吃飯了,還叫上了六班那三個男生一起。
只是現在已經臨近晚自習開始時間。
他再不回來,估計都得遲到了。
周安然緩緩轉回頭。
婁亦琪幾個女生的話題換成了最近熱播的電視劇,但斜後方好像又有其他女生開始討論下午的表白事件。
熟悉的名字時不時鑽進她耳朵里。
周安然後知后覺地有點猜到他今早為什麼會跟祝燃撒謊。
但她沒想到,他隨口扯的一句謊話,很快會帶起學校一股新風潮。
作者有話說:
明天可能會換到早上九點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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