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時舒很快發現聞京原曦又吵架了。

距離上回他們在迎尚吵架剛過去不久,後來一起去三亞玩,兩個人的關係才慢慢好轉。

眼下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和好。

不過時舒發現,這回吵架,似乎是聞京更生氣。原曦倒顯得有些沉默。

說起明天的騎行,還有顯雲寺的圍棋夏令營,飯桌上就只有時舒和方安虞嘚不嘚。方安虞開頭永遠是:「你記不記得」,時舒話尾永遠跟着:「是不是很好笑」——沒有人比他倆更熟顯雲寺,也沒有人比他們更懂圍棋的苦。那說起來,簡直沒完。

其餘三人該吃飯吃飯,該夾菜夾菜。只是三個人三種氣氛。

聞京憋着氣,時不時盯着筷子不動,好像在解什麼數學大題。原曦淡定許多,嚼飯咽菜安安靜靜,偶爾看一眼坐對面苦大仇深的聞京,好像擔心他做不出大題會把桌子掀了。兩相對比,梁徑看上去就十分平和,但也有點走神的樣子。不過他飯桌上話本就少,從小的規矩,這會倒看不出什麼特別。

剩下兩隻話不停,說相聲似的,一逗一捧,一團和氣。

只是這種和氣一直沒感染出去。其餘三人的屏蔽障太強。

於是,一桌飯硬是吃出了四種狀態。

吳爺瞧見,都覺得好笑。十八歲的年紀,學都沒上完,一個個的,心思還真是不好說。

吃完飯,五個人搬了椅子去庭院吃瓜。

井裏浸了一天的西瓜,這個時候剖開,滋出氣泡水似的西瓜汁,沁爽甘甜。

暑氣瀰漫的夏夜頓時變得清涼滋潤。

「......你們路上怎麼了?」

時舒捧了一塊瓜湊到方安虞身旁蹲下,偏頭瞧了他半會,冷不丁小聲。

方安虞嚇得手裏一抖,瓜差點掉噴泉池子裏餵魚,他趕緊埋頭啃了兩口:「沒怎麼啊......」

身後,台階下,梁徑和聞京往庫房走,似乎去看自行車。原曦坐在躺椅上仰頭望星星,一邊給家裏打電話。

傍晚霞光澄澈,入夜的星空就顯得格外浩瀚。

時舒眯眼,一臉不信。

明明去接人的時候還好好的。打電話那會時舒就在車裏,原曦和聞京說起話來挺正常的,怎麼回來就變天了。

「快說!」時舒壓低聲音恐嚇:「不然揍你!」

五人組裏,能被時舒嚇到的,估計也只有方安虞了。原曦他是不會去恐嚇的,畢竟他從小就認原曦的話。聞京聽到這種恐嚇只會更來勁,隨時準備擼起袖子對線三百回。

而梁徑只會覺得可愛,恨不得親暈。

方安虞哭喪着臉:「我真不知道......」

不過這種時候,他腦子是最靈的——所謂急中生智,大概說的就是他。

很快,方安虞垂下眼,扮可憐:「我快被我媽說死了,怎麼可能去想他倆怎麼了......」

時舒想起來了,覺得有道理,他看着方安虞,嘆了口氣,接着拿自己的瓜碰了碰方安虞的瓜:「哎......你怎麼回事啊......怎麼能忘帶身份證......」

方安虞並沒有為自己逃過一劫而鬆口氣,反而更惆悵了:「我也不知道啊......莫名其妙的......明明記得這件事,轉頭就不見了。」

時舒:「......哎,吃吧。」

方安虞:「嗯......」

後來,兩隻蹲在噴泉池子邊吃瓜,蹲了好久。

吳爺遠遠瞅着,有點擔心池子裏的金魚。

另一邊,庫房裏。

下午騎出去的那輛牛油果綠正停在門邊。前後輪胎上沾了些草泥,灰撲撲的。

聞京瞧見:「時舒明天騎這輛?」

梁徑點頭,伸手過去握了握剎把。

聞京站着打量了會:「輕是輕,但騎上山不得顛死。」

梁徑笑:「下午回來就換了避震前叉,衝撞不太劇烈的話,應該還可以。」

他話說完,聞京就蹲下來仔細去看。

換以往,聞京肯定要說,靠!兄弟我不配?這麼好的配置,也給兄弟來一輛嘛!只是現在的聞京已經不是過去的聞京了。他蹲在處處透着精巧和精心的車輪前,默默念叨,他還真不配——他也不敢配。

「你騎哪輛?」聞京抬頭問梁徑。

梁徑不是很在意,他走到工具台前收拾拆裝扳手,頭也沒抬:「我都可以。」

聞京伸出手指轉了轉前輪,心底不知為何有些複雜。

漸漸地,這種陡然而生的情緒並沒有立刻消失,反而變得越來越沉重,竟讓他一時無法再應答梁徑。

車輪轉了一圈又一圈。

聞京注視着,耳邊傳來梁徑那邊輕微的動靜。

說實話,小的時候他是很羨慕梁徑的。

家世優越,家教嚴謹,父母恩愛,自己各方面也十分優秀——梁徑身上與生俱來的遊刃有餘不是沒有原因的。聞京覺得,他不需要考慮什麼迫在眉睫的事,也不需要格外未雨綢繆什麼。梁徑是得天獨厚的。

幼年的聞京和梁徑一起玩耍,會下意識模仿梁徑的言行舉止,因為心底里知道那是好的、是長輩會滿意的。但又因為只是皮毛,往往弄巧成拙,討得他爸一頓打罵。

後來慢慢長大,聞京發現他看得並不准確。

某種程度,他其實並不了解自己的兄弟。或者說,幼年的他被嫉妒蒙蔽了一小部分,而這部分,只能等着慢慢長大才能懂得。

梁徑小學三年級的暑假,丁雪做了個十分兇險的手術,其間一度生死未卜。梁老爺子連夜帶着梁徑去省人醫,那架勢,其實有點奔喪的意味了。

聞京是第二天一大早被聞康拎去省人醫的。那個時候,梁徑已經和梁坤、梁老爺子在ICU外坐了一天一夜。父子祖孫三代,由大到小,並排坐着,表情幾乎一樣。路過的護士都竊竊私語這一家子的基因繼承。

梁徑坐在最邊上,一路奔波,一夜未睡,眼圈紅得不像話,眉間緊緊蹙着。每一個路過的人都會被他仔細觀察,看是不是和自己媽媽有關。某一刻,他像個成年人一樣,聽從護士的叮囑,不要喧嘩、不要隨意走動。

所有難過的情緒被暫時、強制地困在了這具小小的軀殼裏,外人看來鎮靜懂事,只是無人知曉他內里的崩潰與驚慌。他那麼小,就知道要服從最基本的社會準則,去按捺自己內心的痛苦與絕望。

聞京和他說了兩句話就不說了。因為他發現梁徑和他說話的速度很慢,沒什麼起伏,看上去好像很冷的樣子。聞京有些擔憂,轉而求助聞康。聞康直接讓他閉嘴。聞京就低頭看着自己腳尖,一點點走神想周愛玲。

現在回憶起這件事,聞京只能說,幸好時舒來了。不然梁徑不一定會出什麼心理問題。

時舒是一路哇哇哭着來的。驚天動地,嚎啕大哭,時其峰跟在後面抓都抓不住。他一路嚎奔到梁徑面前,跑得飛快,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下來不及呼吸,猛地仰脖抽氣抽得小臉通紅。時其峰生怕自己寶貝兒子撅過去,趕緊上前給他撫胸,心疼得滿頭大汗。梁徑嚇呆了,也伸手去給時舒順氣。哪想時舒一把抓住他,悲傷至極,說,你不要怕啊......梁徑,你不要怕,嗚嗚嗚......你別怕,嗚嗚嗚......我陪你好不好......嗚嗚嗚......你別哭——

下秒,輪到聞京驚呆了。

梁徑好好坐着,但又好像被擊碎了。

他看着眼淚鼻涕一大把的時舒,喉嚨里發出很輕的一聲哽咽,然後,眼淚霎時充滿他血紅的眼眶,滾滾落下。

後來,除了蒼老不言語的梁老爺子,梁坤也低下頭雙手捂住臉。

聞康看得難受,牽着聞京走開。聞京那會也有些被感染了,走到一半回頭,看着和時舒抱在一起的梁徑,甩開他爸的手,跑回去一把抱住了梁徑。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喜怒哀樂都在一起。那個時候,聞京堅定了梁徑是他一輩子好兄弟的決心——他以為時舒和梁徑之間也一樣。

但是這小半月的顛覆,聞京漸漸發現,如果梁徑和時舒之間的感情還有另一種可能,那這一切必定有跡可循。

......

夏夜靜謐,說話聲裹在夜色里,溫柔徜徉。

吳爺說要噴泉要關了。方安虞發出好長的一聲「啊......」緊接着,時舒也跟着很懊惱地「啊......」原曦聽着笑了好一會。最後,沒辦法,吳爺說,再多一小時。不能再多了。

噴泉開關的交涉過程傳到兩人跟前,聞京只覺無語,梁徑卻低頭很輕地笑了聲,好像是下意識的。

聞京看着車輪,聽着可能梁逕自己都沒察覺的笑聲,心底里縈繞的那股沉重而複雜的心緒忽然淡了許多。

他再次想起原曦說的話,其實理智早就告訴他原曦是有道理的,可又隱隱不滿原曦的直接和清醒——好像被她這麼一說,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就一同變得單薄了些許。

這麼一想,聞京就不是很願意再想下去了。

他起身四處看了看,很快找到車上那會方安虞說的那輛純黑山地車:「好傢夥,這得七八萬吧?」

梁徑抬頭看去:「這個是競賽用車。輪組和變速系統都是重新設計的,很挑場地。」

聞京十分滿意:「我就騎這輛。」

梁徑:「那你去跟方安虞商量。」

聞京笑:「我再給他選一輛不就結了?反正他和時舒一樣,就看樣式。原曦也是,就喜歡白色——」

他話說一半跟舌頭打結似的,動作也停了,笑容直接卡住。

梁徑偏頭看他,彎起嘴角:「又吵架了?」

聞京不說話,往裏走了走,把牆上一輛紅色的碟剎公路自行車搬了下來:「這個多少錢?」

梁徑見他顧左右言他,沒好氣:「忘了。就十輛。初二買的,自己算吧。」

聞京點點頭,若有所思的神情,好像並沒有被梁徑的語氣刺激到。

梁徑合上工具箱,擺上架子,對站着不動的聞京說:「確定了?」

聞京回身:「啊?」

梁徑:「......我說,你確定選黑色的?那我叫方安虞過來。」

聞京慢吞吞走回黑色山地車前,仰頭:「哦。」

梁徑:「......」

屋外噴泉水聲嘩嘩,一秒起伏一秒跌落。

時舒和方安虞沒一刻停,二樓書房的棋盤不知什麼時候拿了下來,此刻正正噹噹擺在庭院中心,看樣子是要對弈一局的。但好幾分鐘,兩個人為誰執黑子,誰執白子吵了起來——儘管沒什麼好吵的,但就是吵了,動靜還不小,牽扯出好一籮筐陳年往事。

這會換原曦蹲到了噴泉前。她回頭瞧着笑了一會,說了幾句話,又轉回去看月色里游弋的金魚了。

她手裏虛虛握着,應該是在撒魚食。夜風吹起碎花裙擺,邊緣的褶皺觸碰草葉,微微掀動,好像蝴蝶的翅膀。

晚上聞京開車送方安虞和原曦回去。

方安虞先到,他下車關上車門的一秒,車內氣氛頓時變得別彆扭扭。

後知後覺,聞京想起那會車上對原曦大聲,不免有點心虛。

「那個......」他慢慢轉着方向盤,盯着雪白的車燈,忽然覺得這車燈快把他眼閃瞎了。

原曦倒是很坦然,接着聞京的「那個」直接道:「我確實說得不近人情了。我不是想他們感情出問題,我是想我們——」

「我知道我知道。」

聞京趕緊說:「是我態度不好。你說得沒錯。真的。很好。我想的太簡單了,害,以後的事誰知道呢......」

原曦沒說話。她看着窗外。

鄉下的好處就在於,能最大可能享受視覺和聽覺的純凈。

比如這個時候,空曠視野里沒有一絲多餘的色彩,耳邊只有聞京的呼吸。

「我就是想起小時候——有些事我也是慢慢才明白的。你說的很有道理,但我也真心覺得他們會在一起很久——很久。」

「畢竟從小一起長大......」聞京的聲音忽然變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刻意沒去看後視鏡,說:「這個情分——這世上沒有比這更好的情分了吧?」

原曦笑,學着聞京的話說:「我覺得你說的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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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吧,你沒有竹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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